齊寶兒臉上紅了一下:“纔沒有,我是當着他面吃的。一點都不好吃,就還給他了!”
齊敏兒道:“那你怕什麼,我跟着你去,也好看看你們平時玩些什麼啊!”
齊寶兒道:“還能有什麼,爬樹掏鳥窩,你又不是不知道。”
齊敏兒心中暗笑——這定是經常與人打架,所以怕我跟了去!但是見齊寶兒這樣子,似乎也沒吃什麼虧,也就略放了心,但仍然勸他不要玩得太瘋,要注意身體:“咱孃的身子也重了,你還是少出去吧,便在家裡待着,有個什麼事,也好照應一下。”
這時文氏的身子已經有七、八個月了,肚子極大,等閒已經走動不得,便是做飯做菜,也極爲不便。齊寶兒和齊敏兒都勸過她幾次,讓她去齊永春家裡,她卻總是不聽,只是更懶得走動,生怕動了胎氣。
齊寶兒道:“我便在左近,很快便回來的。娘說還有很久她纔會生小弟弟呢。”
原來昨日齊寶兒又勸母親住到大伯家去,而齊永春也派了丫環來接,但不知是文氏覺得只派一個丫環來不夠誠意呢,還是有別的什麼顧忌,只說自己只有七八個月,離生產還有一段時間,且再等等再去。
齊寶兒因爲父親不在家,一開始玩得挺瘋,只是母親畢竟讓他掛在心上,見母親身子越來越沉重,自然也想讓母親住到隔壁大伯家去,自己也好多些自由,爲此齊敏兒說過他幾次,說他動機不純,齊寶兒也就減少了出門的次數和時間。
這天已經是他連續幾天沒出門了,所以實在是忍不住,就趁着文氏午睡,自己出去耍一陣子——因爲習慣了午後去玩,齊寶兒的午睡習慣也漸漸地沒了。
齊敏兒也沒辦法,便任他去了,只是關照他早些回來,然後自己去餵雞。
齊家的雞,原來是放養的,任它們在村裡自己去找蟲子吃,只是文氏愛潔,對於這樣弄得一院子雞糞雞毛的很是討厭,也就改成圈養了——至少這樣也免了被偷雞的危險。
喂好了雞,正要回身去放叵籮,卻聽到有人敲門。齊敏兒心想,莫不是那於氏又來了?卻怎麼專挑人家睡午覺的時候來!
於是便去開門——她個子矮,得用根棍子頂開門閂——結果門外站着的卻是蘇睿。
齊敏兒就有點意外:“怎麼是你?”
蘇睿笑道:“怎麼不能是我?好久沒見你啦,來看看你。”
齊敏兒閃身讓他進來——也就他一個,沒有跟班在後面——然後關上門,問道:“沒人陪着你一起出來麼?”
蘇睿道:“蘇平蘇誠麼?他們兩個在跟那劉潤他們一起頑呢,你哥哥也在。”
齊敏兒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不會是趁着齊寶兒不在,纔敢過來吧。於是便問道:“那你過來,我哥哥知道麼?”
蘇睿道:“他玩得瘋着呢,上竄下跳的,跟他說話也不理,想來還不知吧。”
齊敏兒笑笑,又道:“我家可沒什麼好玩的,你來作什麼?”
蘇睿道:“想你了嘛,老跟他們那些人玩,也沒意思。”
蘇睿見齊敏兒手裡拿着叵籮,便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齊敏兒道:“我餵雞呢。”
蘇睿奇道:“就用這些爛菜葉子?我以爲是用米呢。”
齊敏兒道:“胡說什麼呢,哪來這麼多米。”
蘇睿笑道:“我前日養了一對小黃鶯,就是喂些小米粒的,你要不要來我家看看?”
齊敏兒也挺喜歡小動物的,前世還養過一隻小倉鼠,如今沒的養,只能喂幾隻雞聊以□,如今聽到蘇睿這樣說,不免有些心動,便道:“漂亮麼?你哪天不念書,我隨你去看看。”
蘇睿道:“何必再找日子,便今日好了。”
齊敏兒道:“我娘身子不方便,我哥又出去了,我不能走開。”
蘇睿想了想,道:“那我帶過來給你看吧,怎麼樣?”
齊敏兒道:“那最好了,你哪天帶來吧。”
蘇睿卻當時就忍不住,站起來說:“我這就去吧,你等着我。”
齊敏兒心想你怎麼這麼心急,我都不急,便道:“那你去吧,我等你。”
蘇睿歡天喜地地走了,齊敏兒便回去那書房,把早上齊寶兒唸的書都收好——男孩子大多都是這樣,只管攤出來,不管收的,每次都是齊敏兒替他歸置東西。
收完東西,齊敏兒看看天色還早,便自己去洗了手帕和襪子。
大的衣服,她一雙小手也洗不了,只能洗這些小東西。
洗了一半,蘇睿便回來了,跑得喘吁吁的,雖然天氣不熱,但也弄了一頭一臉的汗。
齊敏兒看他手上提一個個快趕上他半人高的鳥籠子,身後還跟着一個僕人,想是看他跑得急,怕他跌了,跟在後面來的,便側身讓他們一起進來,結果蘇睿卻讓那僕人回去。那僕人見蘇睿也沒什麼事,便應了一聲,但是卻退開了幾步,並不走遠,只是在那邊等着。
齊敏兒心想這僕人倒也忠心,順手又摸出一塊帕子遞給蘇睿,然後便接過那鳥籠子放在地上看。
蘇睿回身關上門,一邊擦汗一邊看齊敏兒逗弄兩隻鳥兒,嘴裡還發出“篤篤”聲,看來很熟練的樣子,便笑道:“你倒挺會逗它們玩的,我每日裡也就餵它們吃些東西罷了。”
齊敏兒也不回話,只是看着兩隻黃鶯上下左右地跳着,蘇睿道:“我餵它們,它們卻也不怎麼吃,這兩日精神也不好了。”
齊敏兒道:“怎麼這黃鶯不是別人送的麼?”
蘇睿道:“前兒自己飛到我院裡來的,被我捉了。”
說着笑了起來:“你會捉鳥兒麼?下次我陪你捉些吧。”
齊敏兒笑道:“怎麼你不知,黃鶯是吃蟲子的,不是吃米粒的麼?”
蘇睿道:“喲,這我卻不知,我只當與餵雞一樣呢。”
齊敏兒心想,你家真有錢,餵雞都是用米的。這時再看那兩隻黃鶯,果然跳躍間有些萎靡,便道:“這鳥兒最怕生,你去捉些小蟲來,掰開它的嘴塞進去,不然就餓死了。等時間長了,不怕生了,便好讓它自己吃了。在此之前要用黑布把籠子罩起來,不要去看它,不然也會驚了它,它不敢吃食的。”
蘇睿笑道:“你懂得倒挺多的,我都不知。”
因爲蘇睿是個孩子,齊敏兒也不怕他去對質,便道:“是我爹說的。”
蘇睿道:“你會養它,便送給你吧。”
齊敏兒道:“我哪有工夫去捉蟲子,還是你自己養吧。”
蘇睿道:“總是用黑布罩起來,又看不到,有什麼好玩的。”
齊敏兒笑道:“黃鶯是聽它們的聲音的,又不是觀賞的,你養好了,每天唱歌給你聽,豈不是好?再說等它習慣了籠中的生活,便不怕生了,就可以把黑布拿下來了。”
蘇睿一拍掌:“不錯,兩個黃鸝鳴翠柳,我怎麼竟忘了!”
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便對齊敏兒道:“你整日裡也不出家門,是不是也習慣了這如同籠中鳥一樣的生活了,到外面來玩兒多好呀!”
齊敏兒微微皺了皺眉,道:“我不愛鬧,在家裡清靜。”
蘇睿道:“是了,女孩子是和我們男的不一樣。”
這時蘇睿已經擦完了汗,把齊敏兒的手帕掖到懷裡,說:“髒了你的帕子,我帶回去洗了再還你吧。”
齊敏兒道:“我正在洗帕子呢,正好一起洗了,快拿來吧,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使喚你家的下人算什麼。”
說着向蘇睿伸出了手,蘇睿偏着頭想了想,覺得她說得也有理,便把帕子拿出來還給她,然後又笑道:“你要是我家的就好了,咱們也可每日都見面了。”
齊敏兒呸了一聲:“誰要去你家當丫環!”
說到這裡,忽地又道:“你家的丫環都比你大好幾歲呢,怎麼不讓你爹給你買兩個年紀差不多的丫環,好陪你玩兒!”
蘇睿撇了撇嘴:“跟她們有什麼好玩的,沒的失了身份。”
齊敏兒一愣,心想這倒也是,那次看那蘇平蘇誠兩個的模樣,也只是跟班而已,蘇睿也沒有與他們一起玩笑什麼的。
這時文氏在裡面聽到二人說話的聲音,初時還道是齊寶兒,後來聽聽不像,便出來看,發現是蘇睿,便道:“官哥兒怎麼來我家了。”
蘇睿笑道:“得了兩隻鳥兒,帶來給敏兒妹妹玩玩。”
文氏笑道:“官哥兒你倒有心了……”說着對齊敏兒道,“你哥哥呢?”
齊敏兒道:“出去了,還沒回呢。”
文氏道:“怎麼都申時了,還不回來。”
蘇睿道:“我剛還看見他,正與劉潤他們幾個頑呢。”
這時便聽見門一響,齊寶兒推門進來,卻是一身的土,臉上也掛彩了,右頰上有一道口子,正流血。
文氏見了一驚,忙上前問是怎麼了,卻又是與孫飛打了一架,齊寶兒倒是漫不在乎,只用袖子擦一把臉上的傷口,還道孫飛和另一個孩子被他打得躺在地上都動不了了,一副我勝利了的自豪樣。
文氏聽了又是一驚——莫不要出什麼事來,便有心要去孫家看看,又舍不下兒子,趕緊去廚下打了水來,讓齊寶兒洗一把臉。齊敏兒去翻了乾淨的白布條出來,準備替齊寶兒在臉上包紮一下,卻見文氏捂着肚子坐倒在地上,一臉的痛苦。
——莫不是動了胎氣?
齊敏兒大吃一驚——沒想到沒有摔跤,沒有劇烈運動,也會衝動胎氣。
忙趕上去看時,蘇睿和齊寶兒兩個早嚇得呆了,兩個人一手一隻胳膊,只是拉着文氏,好像要把她拉起來一樣。
齊敏兒見文氏裙間似有溼漬,心中暗叫不好,忙對齊寶兒道:“你快去大伯家叫人來,咱們擡不動孃的。”
文氏這時也知道不好了,也顧不得再責罵兒子,點着頭道:“便是,寶兒快去你大伯家裡,讓你大伯母來幫忙!”
雖然文氏與高氏不睦,但是也談不上有仇,這時自然也只有讓高氏來幫忙了。
齊寶兒應了一聲,忙掉頭去了。齊敏兒對蘇睿道:“你跟着過去看看,我哥哥笨嘴笨舌的,別說不清楚耽誤了工夫。”
蘇睿見齊敏兒覺得自己比齊寶兒能幹,心中大是得意,點了一下頭就跟在後面去了。
文氏見齊敏兒處變不驚,心中雖感驚訝,但此時也沒有心思多想別的,只是捂着腹部,只想努力站起來,到屋裡去。
只是卻哪裡能夠起來——齊敏兒這時已經看到那暗紅色的羊水從她股間漫了出來,心中也是暗驚,這樣的顏色,只怕是連血也混了出來,卻不知到底是何種狀況。
這段時間文氏肚子日漸大了起來,丈夫也不在身邊,心中自然也爲丈夫擔憂,地裡雖然有齊永春幫着照看,畢竟仍不放心,再加上有關於齊敏兒的流言,心中一直就鬱鬱不樂,這天看到齊寶兒受了傷,又聽到他把人家打得躺在地上動不了,不禁又氣又急,一下子衝動胎氣,居然提前早產了。
那邊齊寶兒和蘇睿到了齊永春家門口,敲開了門,齊寶兒果然只說自己的娘不舒服,坐在地上,還是蘇睿說得明白,說文氏只怕是要生娃娃了。
開門的僕人聽了,忙進去稟報——這時齊永春卻在地裡,高氏聽了忙打發人去田地找他回來,又命人去請穩婆,再帶了一個丫環一個婆子過來。
齊永春家裡僕人不多,只有一個丫環一個僕婦,再加上一個男僕。男僕去請穩婆了,只好讓齊寶兒自己跑去田裡找齊永春了。
蘇睿隨着高氏等人過來,高氏生得高大,與那僕婦一起擡了文氏進屋,一邊讓那丫環去燒熱水,然後把蘇睿和齊敏兒都趕到屋外頭去。
等到齊永春抱着齊寶兒氣喘吁吁地過來時,穩婆也到了,齊永春進來時正看到小丫環豐玉端着一盆熱水要進去,便攔住了問詳情。豐玉年紀也不大,又急急忙忙地跟了過來,也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只只了吩咐在廚下燒水,哪裡知道詳情,把齊永春急得不行,團團轉了半天,又想到文氏這是早產,忙又打發了那僕人去找郎中來。
裡面文氏卻沒發出什麼太淒厲的叫聲,只是在呻吟,但卻聽得外面的人心驚肉跳。看看天色將晚,那僕人卻一直沒回來,齊永春有心自己去吧,又怕離開了又出什麼事來。
蘇睿看看天色也的確是晚了,這時一直守在齊家門口的蘇家的那個僕人,便進來讓他回去,他也只得向齊敏兒道了別,自己回家去了。
齊敏兒也沒空去管他,只是聽着裡面的動靜,卻只聽得裡面穩婆和高氏都不停地喊着“用力”“放鬆”什麼的,心裡也是急得很——古代的生產不比現代,可以剖腹產,這又是早產,實在是太危險了。
又等了一會兒,裡面還沒什麼結果,齊寶兒卻道:“我餓了。”
齊敏兒其實也早已餓了,只是不好意思說,齊寶兒這時說了,齊永春這纔想到大家還沒吃呢,忙讓豐玉回家拿幾個饅頭來。
不多時豐玉提着一桶熱饅頭和一碗小菜過來,齊敏兒見了,心想齊家也有這些常備的小菜啊,我還以爲天天都是大魚大肉呢!
齊寶兒已經抄起饅頭吃了起來,齊敏兒也不去看他,只是一邊吃着一邊繼續注意屋裡的動靜。
剛吃了半個饅頭,齊永春家的男僕帶着郎中來了——原來這天郎中到鄰村出診去了,等到現在纔回來。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不巧的事都湊一塊兒了。
那郎中來了後,齊永春讓他進去看看,結果他說他不是婦科的,讓齊永春只得跺腳罵那男僕沒用,請個郎中也請不好!
齊敏兒在一邊也想——你不是婦科的,你來作什麼?
但是這村子裡就他一個郎中,有總比沒有好,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齊永春罵了那男僕一通,讓他趕緊去縣裡,請個婦科的能手回來。那僕人也是倒黴,揣了兩個饅頭就又上路了。
這時高氏從裡面出來,見有饅頭,便拿了兩個吃。齊永春問她裡面情況如何,她只是搖頭,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齊永春心中焦急,一邊跺足一邊哀聲嘆氣。高氏道:“我們早讓她到我們家來住,她自不肯,怎麼能怪我們!”
齊永春道:“這時候,還說這些個!重要的是大人孩子平安!”
高氏丟下一句:“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鬼門關上走一遭,這有什麼好怨的!”然後便又拿了兩個饅頭,返身進了屋。
齊永春又氣又急,卻拿自家老婆沒有辦法,只得在門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