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浩然輕撫衣袖,說道:“在下並無強留之意,只是想與仙長商議。”
虹顏面色冰冷,問道:“你想商議什麼?”
“仙長方纔所說,只管三界秩序,不理人間政務。對此,在下有一問:如果此事牽扯之事物,不僅關係到人間,更與三界的秩序有關。那麼,仙長是否能配合朝廷調查呢?”
虹顏望了他一眼,道:“終南置身世外,與朝廷無瓜葛。”
說着,卻又話音一轉,鬆口道:“不過,既然關係到三界秩序,貧道自當配合。”
“好!既然如此,仙長請聽我一言。”
有了他這一句承諾,司空浩然面帶微笑,說服他的信心更足。
“秦血凝是秦王長子,又是主謀之一,定與魔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今秦王逃離,他背後的魔教,到底想幹什麼,又有什麼目的?這些誰也不知道。仙長應聽過一句俗語: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您將秦血凝帶回終南,表面淨其魔性,可暫衛三界平和,但秦王他會善罷甘休嗎?因此,如若不徹查此事,揪出幕後主謀,想好應對計策,三界秩序難免紊亂。”
似乎是說到了點子上,虹顏眉間微蹙,側耳傾聽。
司空浩然見狀,言語加厲,說道:“仙長,方纔在秦王府時,你說過,那陰陽血屍本是魔界產物,不會輕易在人間面世。如此,秦血凝背後的魔教,很可能不是魔教,而是超脫人間的魔界。如此,事情更加明瞭。此事,不僅與人間界有關,更與魔界有關。如果仙長執意帶秦血凝回終南。那麼,你就是故意拖延調查時機,正中敵人下懷,和與魔爲伍何異?”
聽到“與魔爲伍”四字,虹顏渾身一顫,頓覺不自在。
“喂——你這個人,怎麼說話呢?我們救了你一命,你還說師叔與魔爲伍?”
蘇靈兒聽不慣,衝出來辯解。
司空浩然將語氣緩了緩,說道:“蘇姑娘請息怒,在下並非有意惡言。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考慮不當,可能會造成十分嚴重的後果。所以,才需仙長慎重、長遠的考慮。”
“靈兒,你先退下。”虹顏淡淡說道。
此刻,一向孤標傲世的道子,聽了司空浩然的這些話,頓時陷入沉思。
“師叔——我不!我們將此人帶回去,難道師門不會徹查嗎?難道只有朝廷能查嗎?既然是與魔界有牽扯,一羣凡人,能力有限,能管那麼多嗎?師叔,你不要理他,我們走。”
“放肆!”虹顏瞪了她一眼,喝道:“我讓你退下!”
“師叔!!”蘇靈兒一臉委屈。
“師妹,你別說了,我們走吧。”玄月走上來,輕輕扶起她。
“哼!”蘇靈兒瞪了司空浩然一眼,生氣的跑開。
虹顏皺了皺眉,低嘆一聲。心中想着司空浩然所言,他說的沒錯,此事的確與三界有着莫大關聯。終南山雖是人間仙境,不過論查案能力,遠不及大幽府。況且,秦王是當今皇帝的親舅舅,必然與朝廷有所牽連。縱然終南山不畏懼區區一個朝廷,但能友好,何必得罪?
本想說幾句狠話,不過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你覺得該怎麼辦?”
“釜底抽薪,徹查此案,方爲正道。”
司空浩然說這話時,雙手揹負,義正言辭,顯得異常的嚴肅。
“此人魔性未除,雖暫被制住,但讓貧道交予朝廷,貧道還是不能放心!”
經過思考,虹顏給出了這個答覆。
司空浩然擺了擺手,豎起三根手指,說道:“不用,只需三天!仙長若是不放心,可在京城先住下,靜待三天。如果三天內,大幽府查不出什麼,到時,仙長可將其帶回終南。”
虹顏心中一番權衡,說道:“好,那就三天!”
“玄月,這三日,你且好生看守此人,我在城外竹林靜修,若有情況,即刻以劍光通知我。三日後,貧道會親自去大幽府要人。諸位,告辭!”隨着一句“告辭”,只見地上騰起一道華光,就和來時一樣,眨眼人就消失了。擡頭一看,一道劍光已然淹沒在天際線中。
“來去如風,真是仙人。”
望着天邊閃爍的光芒,司空浩然長嘆一聲。
“哼!就這麼走了,真以爲我大幽王朝,只有他終南山一個道門嗎?”
見他遠去,沈從峰猶有餘怒。
南宮青城道:“此事鬧出這麼大動靜,白雲觀那羣道士,也不可能坐視不管。終南山不過是一個修仙門派,但王屋山卻有朝廷支撐,意義非凡。明日早朝,你就等着看好戲吧。”
“嗯,那倒也是。”沈從峰隨意應和一句。
司空浩然聽聞,冷哼道:“哼——外敵未御,先論內鬥,腐敗!”
在場衆人中,雲鴻只算是小輩,沒資格說話。雖然他擊殺了血屍母體,救了大家,不過,在場這麼多大人,早將他淹沒在人潮中了。他與司空浩然道別一聲,便要回去。臨走前,司空浩然提醒,明日早朝,他要與雲州侯共同到場聽宣。這件事,畢竟和雲府脫不了干係。
回到侯府時,已是三更天。
雲封、管雯回來就睡下了。娟兒一直在門口等着,見雲鴻回來,親自爲他開了門。又送上去了一碗熱乎乎的薑湯上去。薑湯入口,頗爲辛辣,暖洋洋的,卻是將體寒一驅而散。
不過,因爲靈力耗損過多,又淋了雨,還是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公子,你受涼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一番折騰,他也累了。應了娟兒,便輕手輕腳的往修文閣去了。可還沒走到修文閣,就在明月樓前停下了腳步。三更天了,雲清月早就回去,爲什麼此刻,房中的燈火還亮着?
顧不得身子不適,他走到妹妹的屋前,扣了扣門。
“妹妹,怎還不睡?”
雲清月一聽到是哥哥的聲音,趕忙抹了抹眼淚,輕輕開門,請他進屋。
“不用了,天色不早,我就看看你怎麼還不睡?”
雲清月勉強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就是想到剛纔的事,心中有些不安。”
雲鴻輕輕按住她的手,入手冰涼,不由皺眉,安慰道:“沒事的,秦血凝被抓,我們還活着,這事的風波算是過去了。以後你嫁入上官府,也沒了什麼後顧之憂,早些睡吧。”
“哥哥……我……”雲清月思緒千萬,卻又難以言說。
本來到了嘴邊的話,卻變成了客套話:“哥哥,我沒事,你也早點睡。”
雲鴻一笑,摸了摸她散亂的碎髮,徑自離去。
望着哥哥單薄的背影,雲清月微紅的雙眼中,再一次涌出了眼淚。
清晨,星辰未褪,雲鴻已起身。
他謹遵司空浩然吩咐,早早去了松風閣。到了那裡,才知道父親竟是一/夜未眠。因墨魂硯被收,墨色江山被破,松風閣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生機模樣。他與父親說了早朝之事。雲封拿出他多年不穿的官府,嘆了一生“人世滄桑”,兩人便往去了清新坊之南的皇城去了。
一進皇城,雲鴻便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滄桑。
經過夜雨洗滌,天穹甚碧無塵。浮雲通透,有若絞紗。皇宮內,一眼望去,盡是金碧輝煌。屋上的琉璃瓦,依舊被雨水沖刷的色澤如鏡。走在漢白玉鋪就的大道上,遙望兩邊樓閣林立,聞着沁人心扉的清氣,他彷彿看到了前世,自己爲了江山社稷,奔波勞碌的情景。
“前面是太極殿,面聖的地方,待會你就站在外面等。”雲封交代道。
雲鴻一邊聽着,一邊點頭,雖然這些規矩他已知曉。
“早朝本是在辰時,可現在陛下懶惰,早朝的時間,硬是推遲到了辰時三刻,有的時候甚至巳時纔開始。我們先去那邊的偏殿等着,時間到了,自然會有公公來宣。”雲封道。
雲鴻點頭,心道:至少現在陛下還上早朝,再過幾年,指不定就不上了。
正說話間,兩人進一處偏殿,已有不少官員在內盤桓。
雲州侯雲封歸隱三年,已許久不上朝,衆人得見,自然是一股腦的迎上去,又行禮又問好的。雲鴻找了個地方,靜靜坐下,聽着這些官員的閒言碎語。果真,不少人都在議論昨晚發生之事。昨日宴請,雖然來了五十多人。不過,這朝中大小官員,何止五十人?這種消息一旦傳開,個個都是人心惶惶。畢竟關乎魔教。便在這時,雲鴻見司空浩然走進了偏殿。
“師傅。”雲鴻趕忙迎了上去。
司空浩然笑了笑,對雲鴻道:“方纔,我已去找過大幽府的朱大人,此刻秦王府的所有人已被收監,你要尋的那個人,我已叫朱大人逐個盤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此人。”
“多謝老師。”雲鴻微微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禮。
“對了,秦血凝如何處置的?”雲鴻問道。
“他被南宮青城的人抓走了,現在關在幽冥煉獄裡,由數十個武師盯着,還有那個終南山的道子也在,應該不會有差錯。就等着上完早朝,聽了陛下的意見,便去盤問此人。”
“他還安穩嗎?”雲鴻問道。
“不知道,聽煉獄那邊的消息,秦血凝入了牢,一言不發,神色暗淡。看來還沒從秦憐香的死中緩過神來。你也不用擔心,幽冥煉獄守衛森嚴,即便是武道宗師也逃不出去的。”
雲鴻點了點頭,感嘆道:“細細想來,秦家兄妹也很可憐。”
想到秦憐香昨夜的犧牲,雲鴻心中總感覺有些陰霾。這個秦憐香,雖然以前跟她素無來往,但畢竟經過出生入死,也算是一個朋友。就那般白白的死去,實在是有一些可惜了。
正極力撫平心緒,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幽若公主到——”
太監的聲音格外刺耳,將這太極宮前的清氣全然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