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魂咆哮,幽暗的燈芯恍如地獄入口,陰沉而詭異。
雲鴻定了定神,接過玥姑娘手中的引魂燈,義無反顧的點下頭顱。這一刻,他知道,他肩負的使命,不僅是復活母親,而是天下存亡。邪靈尚未掙脫暮雲陣,眼下,正是虛弱的時候,若讓它成長起來,即便是佛道聯手,出動太上道、正一道、紅雲寺、清涼寺中所有的仙道高僧,也未必能阻止它。天下存亡,一念之間。親情小愛,在這一刻昇華成了天下大愛。
“玥姑娘放心,邪不勝正,浩氣長存,我一定會阻止邪靈!”
說話間,本已瀕死的玥姑娘,竟奇蹟般的恢復了點生氣。她朝雲鴻點了點頭,緊繃的血紅的魔眼漸顯平和,看樣子是聽到了對方的承諾,終於安心落意。耗盡最後的靈力,指尖駢劍,在燈芯處一點,引魂燈幽華大放:“雲公子,願你旗開得勝,剷除邪惡,匡扶正義。”
“定當如此——”
話畢,即刻入定,或許是大病初癒,破而後立,他很快感應到“至善”之境。
元神飛衝而出,輕盈卻堅定他一頭扎進引魂燈的焰火。
那燈芯火光幽暗,看似冰冷徹骨,入得其中,才發現裡面洶涌熾烈,宛如火海。其中跳蕩着無數的妖魔和怨靈,光怪陸離,恐怖滲人。放眼望去,千里之內,滾滾火浪,那些被吸入引魂燈的怨靈、荒魂,經過烈火烤熾,性格殘暴,瘋一般的廝殺在一起。
兇鬥之間,但凡死者,皆化作血水,被烈火蒸發。
雲鴻孤身直入,就似飛蛾撲火,在進入燈盞的一瞬間,無數怨靈彷彿吸到了鮮肉的香味,紛紛朝他撲來,卻又在接近雲鴻的剎那間,被浩然正氣的餘波掃中,化爲一縷靈煙。
“爾等妖邪!!天地有正氣!”
雲鴻信念堅定,仗着正氣護體,一路穿梭,過關斬將。
引魂燈中的怨靈,不僅有四年來,玥姑娘苦心收集的怨靈、荒魂,還有百年前,飲血道人斬殺錄入,殘留的些許邪靈。破開外圍封鎖,來到火海中央。這裡岩漿奔涌,雖不比之前的炎熱,卻覺空氣中蘊含着一種讓人煩躁的火氣。即便是雲鴻心如空靈,也難免受到影響。
這裡沒有太多的怨靈,一番巡視,也沒有發現墨千青的影子。
“那是……?”
前方一道幽火跳動,似乎有些無窮的引力,雲鴻走上前,輕輕觸摸。
雖是火焰,但入手冰冷,帶着一種刺骨的寒意。同時,就在幽光入手的剎那間,雲鴻周身的浩然正氣頓時消散。漫天火氣彷彿找到了突破口,朝雲鴻體內奔涌而去。一時間,躁氣侵體,眼前一黑,心神陷入無邊的黑寂。而云鴻卻毫不知情,只覺在心海無邊的黑暗中盪漾,卻忽有一股神秘力量,悄悄靠近。一縷幽光在雲鴻意識深處,漸漸出現一個奇異的影像。
定睛一看,那是一個人影,而且,這個影子竟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雲鴻大驚,以爲是邪靈施展的幻術,即刻提防起來。
不等雲鴻開口,那恍若明光的影子便叫囂起來:“雲鴻,雲鴻!”
“咦?你竟然會說話?”雲鴻一愣,見他身體放光,言語間並物惡意。
“你丫的,真是廢話!我當然會說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本是一體,我怎麼能不會說話?要是我不會說話,你也就是啞巴了。”那團影子語氣傲慢,似乎引以爲傲。
雲鴻一愣,警惕道:“你說什麼?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那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影子嘿嘿笑道。
“胡說——!!”雲鴻精神一震,怒喝道:“哪裡來的怪物?竟在此地妖言惑衆。我是我,你是你,什麼本爲一體?廢話少說,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怪物?哈哈哈!”
暗影一陣大笑,影像瞬間有些模糊:“我是你的內心,如我是怪物,那你也是。”
初次接觸這等奇異之事,雲鴻也有些費解,心念動盪間,暗影再次凝實。
“你找我幹什麼?”
暗影搖了搖頭,義正言辭:“這話不對,不是找你幹什麼,而是我們要幹什麼。”
見雲鴻一臉懵懂,那暗影又道:“哎呀,我親愛的自己,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上天對我們如此不公!你可知八百年前,這個嘛……我算算,額,不錯,也就是你九世之前,我們可是雲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上洞金仙,道號:飛鴻。當時,我們征戰魔界,爲仙界立下赫赫戰功。可結果是什麼?三清老頭一句話,說什麼歷經殺劫,就把我們打落凡塵!”
雲鴻聽聞後,有些摸不着頭腦,卻又驚詫於此:“上洞金仙?那是什麼?”
暗影見他有些信了,又蠱惑道:“哎……你這個天殺的,你都投胎九次了,最後一次,還遇到了些小磨難,記憶丟失也怪不得你。今日,我必須告訴你。當年,你就是縱橫上界的:飛、鴻、上、仙!!我們等奉玉帝敕令,鎮守金闕雲宮,三十六天。因職責所在,需與外來入侵的魔族爭鬥,因此,我們總是身負重傷,常去雲浮界,玄都百花海的雲英泉滋養。”
“雲浮界?百花海?雲青泉?”聽到這些詞彙,雲鴻的感覺頗爲熟悉。
“對!那雲英泉可是個好地方,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仙氣充盈,比那人間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好多了!還記得你每次沐浴時,都會用仙泉之水灌溉一株紫萱香草。久而久之,那仙草產生了靈性,又因吸收了仙泉靈氣,修煉成仙,後來,變成了你在仙界的愛侶。”
“紫萱香草,愛侶,這簡直荒唐!”
聽對方的話,雲鴻愈加覺得不可思議,他愛的人是靜萱,怎麼會有別人?
忽然想到一些傳說,疑惑道:“不是說仙界裡,不允許衆仙有感情瓜葛嗎?”
暗影白了他一眼,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其中,夾雜着一種怨恨的情緒:“不錯!那雲浮仙界看似超脫世俗,但其實裡面的狗屁仙家,毫無人性,思想比人還齷齪!因爲三清道祖下了詔令,說要歷經什麼狗屁無量劫,玉帝將你貶下凡。而你的仙界愛侶,則被一些豬狗之輩捉拿。哎,說起來可憐,那萱草仙子爲了報恩,執意要和你一起,硬是陪你轉世九次!”
說道這裡,暗影泫然欲泣:“不過,你是道祖特定的人,無論怎麼轉世,都可入人道。那萱草仙子就沒這麼幸運了。九次轉世,或爲籠中鳥,或爲門前樹,或爲缸中魚,反正就是沒有一次人身。而你自己九次轉世,雖爲萬物靈長,但身世坎坷,也幾乎都是含冤而死。”
“含冤而死,怎麼會是這樣?”聽了這些話,雲鴻陷入深深的傷感中。
因爲情緒低落,那暗影愈漸凝實,身上發出的光澤越加耀眼,看樣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將雲鴻的本體給掩蓋了。暗影似乎說上了癮,一刻不停,繼續道:“你看,到了今生,還是一樣悽苦。雲鴻,雖出生侯爵世家,但自幼體弱,無法練武,作爲一個武道世家的長子,不能練武,這是一件多麼哀傷的事情。你那姨娘高芹,處處針對你,近來,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可又身中劇毒,險些喪命,你那可憐的母親,生死未卜,幽蘭姑娘,更是離你而去!”
聽着暗影的話,句句屬實,雲鴻的心情也變得極爲悽楚。
“雲鴻,你爲人正直,心中自有正、邪判斷,你口口聲聲維護天道,但你睜眼看看,老天是如何對我們的!我們原是仙界逍遙的上洞金仙,可現在呢?你還以爲世人會知恩圖報嗎?別傻了!看看我們的下場!這個世道,道德已經崩壞,人心已經淪喪,受恩者習以爲常,所謂的天道,就如你身後的萬丈火海,反覆鍛烤我們這羣良善之輩,讓我們生不如死!”
“這……”雲鴻欲言又止,細細一想,他說的完全在理。
話語至此,一直侃侃而談的暗影,忽然歇斯底里,嘶聲叫喊:“雲鴻,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沒有良知!沒有希望!沒有善惡!這個世界,註定要毀滅!一切的秩序,都需要被重新安排!到那一天,洪水再次洶涌、大地重新震盪、火山迸發岩漿,帶着我們的怒火,抹滅所有的名山大川,踏平所有城鎮村莊!混沌的魔火將沖天燃燒,徹底埋葬厄運和不公!”
聽着這些令人心生澎湃的話語,雲鴻的神經繃緊了!
“這一輪荒火過後,大地會更加茂盛,那時,我們就是新世界的王!”
“那……那我應該怎麼做?”雲鴻迫切的問道。
“很簡單——!!”
暗影恢復平靜,臉色莊重威嚴,微笑間,明光加身,竟顯現出幾分聖潔:“只要你聽我的,我將與你合二爲一,助你恢復昔日神力,和我一起,屠滅這世上腐朽的生靈吧!”
“這不妥——”
雲鴻愁眉舒展,委婉回絕:“其實,天地之間,無論如何生滅、結果都一樣。”
“你可知太古之時,世界由巫、妖主宰,可因仇恨、嫉妒、貪婪,最終導致兩族滅亡。而百年之後,女媧造人時,她何嘗不想世人和平共處,社會繁華昌盛,政治清正廉明?可發展至今日,人心叵測,世事難料,天地不在清明,公道也不在人心,或許這就是天意。”
“我雲鴻不想當什麼主宰,也不想縱橫天地。你說什麼,屠滅世間,那絕不是救贖,而是暴行。其實,我只願做浩然蒼穹中的一顆星辰,祈求世間和平,天地清明,如此足矣。”
“哈,哈哈!”聽了雲鴻的理論,暗影忽然狂笑起來。
笑聲方歇,才痛心道:“你真是好笑,做一顆星辰?你以爲做一顆星辰,就能讓世界和平,天地清明嗎?我告訴你,這個天地已經渾濁不堪,只有擁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將那些腐朽的神佛趕下神庭,纔可能讓大地復甦,纔可以讓世間和平!只要你願意聽從我,我可以讓你成爲世界的主宰,我會賜予你強大的力量!不,不是我賜予你,是你本來便是如此!”
暗影仰望着雲鴻,崇拜道:“你本就是上洞金仙,聖人之下,第一上仙!”
“聖人之下,第一上仙……”雲鴻唸叨着這幾個字。
“不錯!所以,只要你聽從我,你也將是新世界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仙人。讓我與你同闖天下,我可以幫你悟道證聖,成就混元,成爲和盤古、鴻鈞、三清,並肩齊驅的人物!”
“你不是覺得高芹可惡嗎?我可以幫你殺死她!”
“你不是認爲大幽王朝腐敗嗎?我可以幫你滅了大幽,重立新主!”
“你不是覺得玉帝老兒高高在上,曾貶你下凡、奪你愛妻,讓你受輪迴之苦,這不公平嗎?我可幫你誅仙殺神,毀天滅地,肅清萬界,甚至制定大道法則,建立天道新秩序!”
“只要你想做的,我就可以幫你!!”
面對擺在眼前的絕對力量,即便雲鴻心如止水,這一刻,也忍不住動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