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松林西面的一塊空地上,朝廷的官兵正與一羣山賊激鬥。
說是山賊,又有些不貼切。
這些人衣着整潔,一臉正氣,無論男女,皆一表人才,並非想象中,那種劈山拔樹的粗獷野民。在幾個頭領的指揮下,所有人有條不紊的攻守,陣容嚴密得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雖然他們只有百餘人,但個個武力高強,在千餘官兵的圍剿下,絲毫不顯慌亂。
細細一看,衝在最前的三人,渾然是三個熟悉的面孔。
雲封!上官百里!雲清月!
後面,是雲侯府與上官府的一衆家臣、親兵,熟悉的有宇文洲、上官啓、雲冷白等。
藉助地形,雲侯府與上官府明顯佔了優勢。那些官兵不熟地形,在事先設好的埋伏下,大多人手忙腳亂。一些人還沒施展開來,就中了陷阱,嚴重的直接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片刻,地上就躺了一片死屍,全是朝廷的人。
“媽的!給老子衝!我們人多,怕個毛線!”
一個小隊長從死人堆裡爬了起來,拿起腰間的懸掛的號角,想集結更多的人。
然角聲未起,空寂的密林深處,忽然射出一道金光。
轟!
只聞一聲巨響,那小隊長已經不見了蹤影,原地現出一個大坑,直徑數丈,觸目驚心。
“敢殺我們隊長,老子跟你們拼了!”
幾個士兵見隊長被殺,怒髮衝冠,提着砍刀朝着密林沖擊。
嗖嗖嗖——
香氣撲面而來,攜帶詭異的紫光,幾片嬌弱的花瓣飛出,輕盈的劃過那些人的脖子。
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只知那幾個人就這麼倒下了。
雲封目瞪口呆,不知來者何人,警覺道:“林中是哪路高人,是敵是友?”
晦暗的林間,漸漸勾勒出一男一女的輪廓。
那男子着一襲素衣,身若玉樹,右手持一張靈氣逼人的神弓,醇厚的正氣從他體內噴薄而出,有如一團燃燒的烈火。而他手心裡牽着的女子,穿着一條紫色的藕絲緞裙,左手懸着一團稀疏紫光,雖然身上有幾處傷口,但一身清豔孤冷的美人氣質,卻分毫不因之而減。
這兩人走在一起,刻意放慢了步伐,就好似畫中走出的神仙眷侶。
雲封大吃一驚,喊了出來:“雲鴻!”
雲鴻拉着幽若,縱身一躍,來到雲封身邊:“父親,我來遲了。”
與此同時,上官百里拉着雲清月跳了過來。
“大哥?!你、你、你……”一時激動,說話都有些結巴。
雲清月幫他接上:“你回來了?”
雲鴻一笑,數年未見,上官百里已經不是當年,毛頭小夥的形象。人到中年,下巴長出一撮鬍鬚,便讓人覺得老沉了許多。雲清月則出落的更加端莊,看來定是一位賢妻良母。
“滄海桑田,最開心的事,無非是見到大家安好。”雲鴻感概道。
雲封蒼老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時隔數年,再一次看到兒子,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欣慰。
頓了一下,注意到雲鴻身邊的女子:“這位是……”
幽若正要回答,山野一震。
這次圍剿,朝廷一共派出了五萬精兵。方纔小範圍戰鬥,最多滅殺了千人。落月神弓威力巨大,一箭之下,震動了整個西山。此刻,那些分散搜尋的官兵,全都朝這裡趕了過來。
上官百里一聽附近的喧囂聲,臉色驟變:“不行!對方人至少有萬人,我們撤吧!”
雲封皺眉道:“這麼多人,就算撤回去也守不住寨子!”
“寨子?哪裡來的寨子?”雲鴻問道。
上官百里簡單解釋道:“當日,兩家逃出幽京,進入鎖雲峰後,無意在半山腰發現了一座荒廢的山寨。我們發現這裡地形很好,主要是有水源,便將之改造,暫時安定在此。”
幽若一臉驚喜的看着雲鴻:“是翻雲寨!”
“咦?你怎麼知道?這個寨子,之前的確叫做翻雲寨啊!”上官百里道。
雲鴻笑了一聲:“來不及解釋了,若,助我一臂之力!”
“好。”幽若一個轉身,閃到雲鴻身後。
這裡是山腳,總體來說,地勢還比較開闊。但在東西兩面,分別立着一塊山岩。
正氣從丹田升起,雲鴻緩緩舉起手中的神弓。
幽若手心放光,運起一股精純的靈力,注入雲鴻的背心。
這股靈力,摻雜雲鴻的浩然正氣,如同海浪一般,涌入了手中的落月神弓。
“大家後退!”雲鴻大喝一聲。
下一刻,雙腿錯開,膝蓋微彎,如當日收復神弓那般,全力拉弦。
雲鴻射箭從不喜歡拉至滿月,因爲月滿則虧,滿月後,手臂就會顫抖,因此降低命中率。但此時此刻,他毫不猶豫,直接將神弓拉至滿月,甚至連隕鐵鑄造的弓身都有些彎曲。
弦力越大,氣箭的力量也就越強。
山間揚起颶風,激盪的靈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吹起滿天沙塵。
拉至滿月後,雲鴻還沒有發射,靈氣還在匯聚,不覺間,弦上出現了兩支氣箭!
嘣!
氣箭如流星般射出,正中東西二面的兩塊山岩。浩大的聲響震得人耳膜生疼,無數裂縫在霎時間交錯形成。所有人親眼目睹,那兩塊上萬噸重的巨大山體,朝着中間的空地傾倒!
山崩、地裂!
通往山上的唯一通道,瞬間被碎石堵死!
因爲重力,還有不少碎石朝着山下滾落,正巧迎上那些官兵。
一時,慘叫不絕……
一衆人目瞪口呆,沒想到雲鴻的力量已經如此出神入化。
雲鴻放下神弓,回頭道:“應該能抵擋一陣子了,大家先退回寨子裡去。”
雲封回過神來,立即傳令撤回山寨。
一刻鐘後,衆人到達翻雲寨,地方還是原來的地址。當年,雲鴻因爲憤怒,離開的時候一把火燒了寨子,不過眼下經翻建,已經看不到當日灼燒的痕跡。還沒入寨,就有一大羣人出來迎接。以上官達爲首,其餘多是家中的妻妾兒童,以及一些不會武功的下人丫鬟。
雲鴻一眼看到了最想看到的那個人,滿臉高興的衝了上去。
“母親!”
“鴻兒?”王氏不敢相信,顫抖着喊道。
雲鴻給了她一個深情的擁抱,卻發現母親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光潔的額頭上,再不復當年的圓滑,橫生的皺紋似乎只訴說了一個問題。回眸,再看父親雲封,同樣是如此。
他們,終究是老了……
與此同時,上官百里向大家說明了方纔發生的事,最後道:“那些碎石雖能暫時困住官兵,但是大幽禁軍之中,從不乏武道宗師,我估計他們很快就會殺上來,大家做好準備!”
所有人點頭應聲,可以看出,這些年來,上官百里已經成爲了兩家的領袖人物。
“百里,不用如此大費周章。”雲鴻鬆開王氏,走到他的面前。
“大哥有什麼好的計策?”上官百里問道。
雲鴻笑了笑,朝衆人道:“大家都去收拾,半個時辰後,我帶大家回家!”
“什麼!回家?!”
所有人一陣驚訝,對於他們來說,所謂的“家”,早就已經破滅了。這兩年,他們整天在山中東躲西藏。雖然後來到了翻雲寨,但是總是有官兵來圍剿,弄得所有人不得安寧。
雲鴻笑了笑,也不解釋,只是讓他們去。
人羣散開後,上官百里唏噓道:“你什麼意思?打算殺回幽京嗎?”
雲鴻搖了搖頭,神秘兮兮道:“這天下已經沒救了,魔道橫行,遲早要毀滅,回幽京有什麼用?我要帶你們去一個,與世隔絕,永遠沒有紛爭與殺戮的世界,讓大家安度一生。”
“這個地方是……”上官百里憧憬道。
雲鴻沒有說話,卻聽身後響起一個青稚的童聲:“大姐姐,你陪我練劍好不好!”
回眸一看,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可愛小男孩,手持一柄刀削的木劍,正纏着幽若。
幽若有些無奈,她這一輩子,可沒跟小孩子打過交道。
“思廉!我讓你背誦《論語》,你怎麼又出來舞刀弄槍了?!”上官百里一聲怒吼。
小男孩鬆開幽若的裙子,撅着嘴走過來,一雙水靈的眼睛中充滿了委屈。
“爹爹,我不想讀書嘛……”
“你這混賬小子!”
“哈哈!”雲鴻捧腹笑了起來:“百里,原來是你的兒子啊!”
上官百里一臉尷尬:“大哥見笑,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讓他做什麼,他都跟我對着幹!”
小男孩轉頭望着雲鴻,眨着眼問道:“爹爹,他是誰啊!”
“不得無禮,他是你……”
話未說完,就被雲鴻打住,蹲下身,朝着小男孩招手:“寶貝過來。”
小男孩見雲鴻生的和藹可親,走了過去,雲鴻問道:“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上官思廉!”小男孩咧嘴笑着:“爹爹說,外公這一輩子,最大的錯就是貪污,以後我不能學他這樣!所以給我取名思廉,意思是說,做人要常常思索廉潔,兩袖清風。”
“嗯,不錯。”雲鴻滿意的點了點頭。
“小思廉啊,那你告訴叔叔,你不想讀書,你想幹什麼啊?”
“當然是練武啊!”
思廉一臉興奮,退後幾步,舉起木劍,津津樂道的比劃了幾招不成器的劍法。
上官百里搖着頭,一臉無奈的樣子。
雲鴻靜靜等他表演完,問道:“你爲什麼想練武呢?”
“練武可以打壞人啊!保護爹爹,保護孃親,保護爺爺奶奶,保護外公外婆,還有……”
“還有……保護我家阿花!”
“額?阿花是誰?”
上官百里滿臉黑線,解釋道:“阿花是他養的小貓……”雖然說出來挺丟人的,但云鴻卻沒有嘲笑。童言無忌,卻也是最真誠的想法。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孩子,以及他手中的劍。
劍者,心之刃也,可以爲殺,亦可爲護。
這孩子,天生懂得用自己的劍,保護身邊的人和物,這種心境,十分難得。
念及此處,雲鴻望空一招,只聽得一聲劍嘯,一柄古樸的仙劍浮現在半空。
正是當日,虹顏贈給他的劍——銀虹。
“哇!這是什麼劍!好漂亮啊!”思廉捂着嘴巴,忍不住喊了出來。
雲鴻沒有說話,只是擡手一揮,抹去劍中的元神印記,並且施加了一道新的封印。
“這柄劍,叔叔送給你。”
“什麼!送給我?真的嗎?!”
“嗯。”雲鴻親手將寶劍交到思廉手中。
思廉簡直不敢相信,接過寶劍後,立刻舞動起來,愛不釋手。
上官百里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此劍如此珍貴,怎能隨便送給小孩子?”
“百里。”雲鴻一揮手,說道:“堂堂上官府的男兒,又怎能空讀詩書,不練武學?這柄仙劍也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我這個朋友,以劍入道,最終悟出‘衆生之道’。修習劍法,最終的目的就是守護蒼生。思廉從小懂得,練武是爲了守護的道理,倒也與此劍有緣。”
上官百里皺了皺眉,還是覺得不妥:“可是……”
“這天地之間,諸事皆有緣法,思廉繼承這柄劍,也不負我那位朋友的希望。”
上官百里無話可說。
雲鴻重新望向思廉,見他舞着銀虹仙劍,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這銀虹劍本有靈性,雖然他的劍招不標準,但舞動起來,倒也虎虎生風。雲鴻笑着,忽然擡起手,捻了個法決。
也就在這一瞬間,思廉大叫起來:“怎麼這麼重啊!”
他突然發現,手中的劍變得其重無比,幾乎舉不起來,只能勉強拖動。
“思廉,你過來。”雲鴻喊着他。
思廉拖着劍走過去:“叔叔,這劍好重啊,怎麼回事,剛剛還很輕的。”
雲鴻笑道:“叔叔告訴你,這劍叫做:銀虹,它是一柄仙劍,並非普通的凡兵。所謂仙劍呢,就是說此劍具有靈性。以後,你要聽你爹爹的話,好好讀書。你每次讀完書,這柄劍就會變輕,你就可以用它去練武。但如果讀不完書,這柄劍就會很重,你是舉不起來的。”
“啊!原來是這樣!”思廉若有所思。
雲鴻摸了摸他的頭:“所以爲了練劍,你還是要好好讀書的。”
“好吧~”思廉撅了撅嘴。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拖起劍就跑:“那我先去把今天的《論語》背了,叔叔再見!”
“熊孩子……”上官百里無奈嘆道。
雲鴻站起身,拍了拍上官百里的肩:“你別擔心,我已在劍中設下禁制,一直等到他成年纔會解除。這其間,就當是用這柄劍,激勵他學習吧。這孩子資質不錯,日後前途無量。”
“嗯,那麼,多謝大哥贈劍。”上官百里稽首道。
雲鴻急忙伸手扶住他:“你我之間,客氣什麼。”
這時,雲清月走了過來:“夫君,哥哥,公主,大家已經準備好了。”
“好,我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