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盛乾宮不遠的地方有一塊開闊的草坪,草坪後邊栽着一片杏花林,此時離花期還早,樹上見不到一點粉紅粉白,唯有一片綠葉蔥蘢,正在不住的搖曳。
叢刻的草坪上頭站着一羣人,圍成一堆,正在議論紛紛,臉上有驚怖的神色:“這死得也太慘了。”
“秀容好端端的怎麼會投湖自盡?分明是被人打死再扔到湖裡去的,我看着脖子上還有手指印兒哪!”一個宮女眼圈子紅紅,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眼睛:“我與秀容是老鄉,一道進的宮,我們早些日子還在說等着做滿二十年,我們就拿着積攢下來的銀子回鄉去,到時候嫁個老實人也好,自己開個小鋪子做買賣也好,定然能快活自在,沒想到……”說到此處,她已經泣不成聲。
慕瑛站在不遠處,聽着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心中十分沉重。
若真按照那宮女說的,秀容之死,實在是太可疑了,脖子上還有指痕?一個人想去投水自盡,還會先把自己掐得半死再去投水?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高太后此刻還在回宮途中,秀容在這時候死,實在蹊蹺,慕瑛用腳尖劃了一個圈,草葉倒了一片。
赫連鋮病發突然,高太后想要下手,只怕一切都還沒來得及準備,更何況赫連鋮病倒以後,高太后就一直待在太皇太后的陵墓之前,忙得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如何來安排一個盛乾宮的宮女謀害赫連鋮?
她的手心微微冒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切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指向了盛乾宮裡那個受害者赫連鋮,難道真是他做下的事情?
“大小姐,那個秀容好可憐,是不是?”小箏站在旁邊,臉色發白:“打撈屍身的時候,我正好在金水湖邊,親眼目睹。”
慕瑛心中一動,抓住了小箏的手:“那她脖子上到底有沒有指痕?”
小箏搖了搖頭:“我哪裡敢走近看,她老鄉,方纔在哭的那個,倒是撲着過去了,可沒一陣子被那些內侍扯開,不讓她碰秀容的屍身,說是要等內務府派人來驗屍。”
“哦,如此。”慕瑛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管是自盡還是被人謀害,都怪可憐的,這麼年輕就走了,或許她那爹孃還在家中等她做滿二十年出宮呢。”
“可不是。”小箏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回去罷。”慕瑛看了看金水湖邊的那一排金絲柳,此時柳條上已經點綴着新綠,陽光將一片絨絨的淡金色塗在了葉片上,綠意盎然中跳躍着點點金光。
到了下午,就聽說盛乾宮裡捉了幾個宮女內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轉瞬間人人自危,大家見了面都不敢說多話,只敢用眼神交流一下就閃人。映月宮與盛乾宮隔得不遠,兩宮的內侍宮女們經常走動,故此得消息要比別的宮裡快些。
“聽說好像秀容在皇上的藥里加了些別的東西。”小箏跑着回來稟報聽到的傳言。
“她爲什麼要加?把皇上害了對她有什麼好處?”慕瑛一隻手扶住了廊柱,一邊搖了搖頭:“小箏,可不能人云亦云,秀容是絕不會想害皇上的。”
“可是……”小箏囁嚅着:“若是有人指使呢?”
“指使?誰能指使?”慕瑛看着小箏滿臉的不相信,微微一笑:“聽說秀容十歲就進宮,一直呆在盛乾宮,從最低等的宮女做起,直到爬上了這司膳的大宮女,足足做了差不多有十二年,她怎麼會輕易就被人收買了呢?”
小箏聽着慕瑛這般分析,也猶豫起來:“大小姐說的是。”
“這宮中的話,左耳聽進去,右耳鑽出來,切勿當真,即便是自己親眼看見了的事情,指不定後邊還有隱情。”慕瑛正色望着小箏:“那時候我讓你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切勿衝動用事,你似乎還有些不服氣,今兒可算是瞧着這宮裡的風譎雲詭了。”
小箏點了點頭:“大小姐,我明白了。”
第二日上午,慕瑛正在園中與小箏一道盪鞦韆,忽然就聽着外頭人聲鼎沸,她站在鞦韆架子上,手裡握着繩索,伸長脖子看了看,高高宮牆,蔥蔥綠樹,怎麼也望不到牆外頭去,只是不多久,便見着一羣人從映月宮門口用這過來——靈慧公主回來了。
“瑛妹!”靈慧公主飛奔着跑了過來,臉上笑意盈盈:“你倒是好玩,悠悠閒閒的在這裡盪鞦韆!”她扯了扯自己素白的衣裳,噘着嘴道:“真不想再穿這顏色了,啓哥哥穿白色很好看,我穿白色太糟心。”
小箏和一個宮女將鞦韆停住,慕瑛笑着從鞦韆架子上走下來,拉住靈慧公主的手:“白色穿在你身上很好看呀,爲何要嫌棄這顏色,再說了,你穿這顏色的衣裳若是與阿啓站到一處,豈不是……”慕瑛停住了話頭,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不再往下說。
靈慧公主倒是被提起了興趣:“咦,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她一把抱住了慕瑛:“阿瑛,你太好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慕瑛被靈慧公主抱着,喘不過氣來:“慧姐姐,快放手!”
兩人正在鬧,一個宮女跑了過來:“公主,高大公子來了。”
靈慧公主立即鬆了手,飛奔着朝門口走了過去,小箏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管住了自己。慕瑛朝她笑了笑:“咱們回屋子去。”
“大小姐。”小箏陪着慕瑛走在小路上,最終沒有忍住,低聲在慕瑛耳邊道:“靈慧公主喜歡高大公子。”
慕瑛笑了笑:“你難道是第一日才知道?”
“可是……”
“可是什麼?”慕瑛板起了臉:“沒有可是,快些回去跟你娘學着繡花去。”
小箏低頭應了一聲,眼睛望着腳尖,走得慢騰騰的。
她真是替自家大小姐覺得惋惜,高大公子可是個不錯的人選,怎麼能因着靈慧公主喜歡他便主動放棄了?高大公子喜歡的人分明就是大小姐呀!她看着慕瑛走得不緊不慢的身影,一顆心越來越沉,那哪一日非得好好勸勸大小姐纔是。
回到房間關上門,慕瑛只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沉沉的,靠着窗戶坐下伸直了腿,有說不出的疲憊。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現了那日高啓在宸寰宮裡說過的話,那般溫柔又那般熱烈,似暮春的暖陽炙烤着人的後背,瞧着太陽不大,可卻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小箏想說什麼,她心裡清楚得很,可她明白,現在說這些,一切還爲期過早,誰知道這幾年裡會有什麼樣的變化?現在看起來國公府家的長公子與大司馬府的長女,門當戶對,但裡邊雜着靈慧公主,雜着一個時時刻刻想要將自己父親弄垮的赫連鋮,將來會是什麼樣子她根本沒法預測。
不能平白的就丟了一片心,丟了的心要找回來就難了,還不如安安靜靜的放在自己心窩子裡頭,不管誰都偸不走。慕瑛推開窗戶,一陣清風拂面,她揉了揉眼睛,就見着小徑那頭有一羣人走了過來。
“阿瑛,阿瑛!”靈慧公主的臉龐紅彤彤的,一隻手拉着高啓,走得又急又快:“啓哥哥要搬出皇宮回國公府去住了!”
慕瑛看了看高啓,他的臉上有幾分無奈,當他接觸到慕瑛的目光,他有些膽怯一般,將頭扭到了一旁,不敢看慕瑛的臉。
不願意讓她看到靈慧公主對自己的糾結,然而卻終沒能避免。
“慧姐姐,他有自己的家,皇宮總不能住一輩子。”慕瑛看着靈慧公主那模樣,也覺得有些無奈,這事情畢竟不是她,也不是高啓能做主的,高太后讓高啓住回去,誰還能說多話?更何況這確實也是宮中的規矩,就連皇子們年滿十四都要離開皇宮去京城的王府或者是自己的封地上去,更別說高啓只是國公府的長公子了。
“哼,我就是要讓他住一輩子。”靈慧公主恨恨的說了一句,忽然又覺得不妥當,趕緊改了口:“啓哥哥,你怎麼着也得再住幾年纔出去。”
“公主,我已經說過,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高啓用力甩開了靈慧公主的手,被慕瑛瞧着這情景,他有些難受,既窘迫又焦急,一張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啓哥哥。”靈慧公主的臉一沉,猛的跳了上去從背後抱住了高啓,一點也不肯放鬆:“你幹嘛甩開我的手?靈慧心中正在難受,你一點都不安慰我!”
慕瑛看到兩人在竹林旁糾結的情形,有些心驚肉跳,靈慧公主的大膽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有些慌亂,趕緊將身子縮回屋子,把窗戶關得緊緊。茜紗的窗戶有些透明,早春的陽光照了進來,眼前一片金光閃爍,繚亂不已。
窗外爭執的聲音依稀還在,慕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高啓,不管他怎麼好,他終將會與自己陌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晉江大抽了,不知道是不是程序猿們都去雙十一購物了,現在暫且只能替換這一章,發的第一章一直在等待第一位網友審覈中,某煙自己不斷審文也沒能審到自己的,某煙已盡力……可能這跟上次一樣,估計第一章要等到十二點才能發出來了,請菇涼們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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