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音出門後, 才發現周圍所有的路燈都滅了。
“什麼情況?”吳嘉音小聲喊出來,“路燈這麼早就下班?”
陸肖柏在門口等她,聽到這話沒回答, 反而低頭看了看自己胳膊。吳嘉音注意到他的目光, 才發現自己剛剛一出門, 就下意識環上了他的胳膊。
她把胳膊抽回來, 臉紅紅地解釋:“我沒注意。”
“我知道。”
陸肖柏側頭看她。
像在看她, 又像在看風景。
黑色的眼眸中透出一彎清亮的月亮、倒影和她。
這種好似被他盯着看的姿勢讓吳嘉音臉頰發燙,她也轉過頭看月亮,不過這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月亮一點也不亮, 星星黯淡,不出意外的話, 明天應該會下雨。
“回去嗎?”吳嘉音輕聲問。
“嗯。”他頓了頓, 收回目光, 只看前方的路,“環着我胳膊。”
吳嘉音心一動, 仰頭看他。
“不是怕黑?”
陸肖柏反問。
像是意料到了她會看他,所以臉頭髮絲都不曾動一下,更別說低頭看她。
吳嘉音眸中的光暗下去:“哦。”
隔着他厚厚的黑色大衣,勾住彎着的胳膊,緩緩收緊。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距離明明很近, 卻也很遠。
到了宿舍樓附近才勉強有光, 吳嘉音放開他的胳膊:“大衣我洗乾淨再還給你。”
他沒反應, 吳嘉音重複一遍。
“奧, 沒事,反正我一時半會用不到。”他突然轉移話題。“拉拉隊那邊能請假嗎?”
“當然不能。”
吳嘉音立刻回答。
她能跟着足球隊一起過來, 不就是爲了能給隊里加油,如果請假的話,那不就白來了。
幾乎是白來了。
“萬一你肚子疼怎麼辦?拉拉隊穿的衣服可少了,你還得注意保暖。”
“我現在特別後悔和教練說你,嘴怎麼這麼欠呢。”
陸肖柏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自責懊悔。
原來他在想這個。
“沒事。”吳嘉音搖搖頭,“我一般在第三天肚子就不會疼了,不影響別的,穿的少也沒事,真的。”
陸肖柏還是緊皺着眉頭:“我不想你穿得那麼少。你都不知道,拉拉隊的衣服特別暴露,你以後還是別報名了,我現在倒是寧願你沒來。”
吳嘉音使勁搖頭:“纔不是呢。你不要再這樣說,我回去了。”
兩人已經並肩走到五樓,吳嘉音放開他胳膊,快步走上樓梯,頭也不回。
她超級想趁着這個機會和陸肖柏拉近距離,在學校的時候他總是訓練,都沒什麼時間,所以纔不要不報名呢。
第二天,吳嘉音蒼白着臉和隊員、老師一起去熟悉場地。
學校的足球場特別大,綠化做得很好,帶隊的舞蹈老師在昨晚就告訴她們明天要來的準確地點。
此刻,吳嘉音兩隻胳膊緊抱住肚子,期待能早點結束訓練。
足球場上有好多零零散散的人,過了一會,陸肖柏他們也過來了,拉拉隊的老師還是在強調一些早就能背下來的事情。
“行,那咱們先來一遍吧。”
老師站在一旁說。
“老師,今天好冷,能不能回宿舍練習啊。”
和吳嘉音同宿舍的一個姑娘可憐兮兮對老師撒嬌。
平時很好說話的老師冷着臉說:“不行。”
風呼呼吹過來,吳嘉音已經放棄拯救自己的頭髮,放任它在空中狂亂飛舞。
跳完一段之後,她差點站不住,臉色更加蒼白。
剛剛對老師撒嬌的舍友發現吳嘉音不對勁:“嘉音,你哪裡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好嚇人。”
吳嘉音像抓住唯一一根稻草,緊緊握住她胳膊:“我感覺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肚子好疼啊。”
老師也終於發現了:“怎麼回事?”
“老師,她來例假了。”
老師皺着眉頭:“趕緊送去醫務室吧,別出什麼事。”
吳嘉音緊咬着牙齒,耳邊的說話聲漸漸消散,她感覺自己的全身力氣都在被風抽走,隱約中又聽見有男聲。
終於,溫暖的、熟悉的懷抱將她圍繞。
再次醒來她在陸肖柏的懷中,他在快步走,有力的臂膀緊緊環住自己腰部和腿彎。
“小白。”
“嗯。”陸肖柏聽到她聲音,腳步慢了下來,胸腔起伏很大,呼吸不穩,面上的冷峻一時還沒有收回來,“肚子特別疼嗎?”
“現在好多了。”吳嘉音晃晃騰空的小腿,“你放我下來吧,可以自己走的。”
陸肖柏猶豫兩三秒,小心翼翼把她放了下來。
見她真的沒事,才徹底放心,開始打趣:“女孩子真是一種嬌貴的生物。”
他語氣帶着寵溺、帶着新奇。
吳嘉音會錯意,解釋:“我剛剛是因爲跳了舞,加上本來有點低血糖,而且早上還沒吃飯,這才暈倒的。”
她高中有一次跑操的時候暈倒,被體委和閨蜜一起送到醫務室,回到班裡後,聽見有個女生很大聲在說她矯情。
其實她纔沒有,只是控制不住暈倒。
吳嘉音不想讓陸肖柏那樣認爲自己。
他輕輕笑出來:“知道了。那現在先去吃飯還是去醫務室?”
“吃飯。”吳嘉音十分堅定,“去醫務室他們只會讓我吃止疼藥或者喝葡萄糖,沒什麼用。”
“看來很有經驗。”
“一般般吧。”
“這事值得自豪?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暈倒過,之前有一回踢足球,我被對方絆倒飛出去一米多,頭撞在龍門架上一直流血……”
“疼嗎?”
吳嘉音心一抽。
“早就忘了,額頭現在還有疤呢,給你看。”
他彎着腰,姿勢奇怪。
吳嘉音湊過去仔細看,他額角快靠近髮際線的地方,有一條淡淡的疤痕,由於平時被頭髮遮擋住,她從來都沒發現過。
此刻,吳嘉音心裡竟然有些開心。
又比別人多知道了他的一點小秘密,這種能自欺欺人的證明她在陸肖柏心裡不一樣的事情,總能讓她忍不住有種歡呼雀躍的衝動。
兩人從長長的走廊一路打鬧到學校附近的早餐店。
過了吃早餐的時間,店裡沒什麼人,十分溫暖。
等早餐的過程中,吳嘉音閒着無聊問他:“感覺你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和足球有關,但是你爲什麼還是這麼喜歡足球呀?”
陸肖柏把餐具用熱水燙好遞給她,過了很久纔回答:“不然能幹什麼?踢足球是我堅持最久的一件事,我一直有種能把它踢進世界的直覺,都堅持到現在了,放棄很可惜。”
“你真的喜歡嗎?”
陸肖柏再次深思,沒給出答案:“不知道,早就麻木了。討厭訓練,只享受在球場上踢進去足球的感覺,這還算是喜歡嗎?”
“算!”
吳嘉音回答他。
她的電話響起,適時打斷有關足球的話題,是吳嘉寧。
“哥,我沒去醫務室,出來吃飯了……嗯,和小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真的真的……再見。”
吳嘉音掛了電話,早餐剛好上來。
熬得粘稠的皮蛋瘦肉粥芳香四溢,香菇肉丁包超級好吃。
“這家早餐店比咱們學校附近的所有店都要好吃。”
吳嘉音真誠稱讚。
“多吃點。”陸肖柏好似在故意等着她,吃完一個包子後會停頓一會,看看手機,然後再吃另一個。
“宿舍都收拾好了嗎?”
“嗯,沒拿多少東西,勉強能住就行,反正等你們比完賽就可以回去啦。”
“奧對,明天和哪個學校的比?”
“忘了,沒太在意。反正不管怎樣都會贏,沒必要關心。”
吳嘉音十分喜歡他此刻自大的語氣和神情。
陸肖柏是一個擁有隻站在那就能讓你感受到他已經拿下全國總冠軍氣質的人。
真正優秀且上進的人啊,希望你能一直都是天之驕子。
可世界上哪有那麼一帆風順的人。
B大的足球水平一直穩定在全國前三,說實話,這種中型比賽陸肖柏等人壓根沒放在眼裡。
他們所追求的遠遠不止這些。
但就是在這場小河溝一般的比賽中,翻了船。
比賽那天陽光明媚,微風。
昨晚下過雨,空氣特別清新,草坪上不斷被太陽曬出泥土的氣息。
吳嘉音她們拉拉隊的人員,一大早就穿好統一的服裝在操場等着。
小裙子、露臍裝。
吳嘉音第一次穿這麼短的裙子,她感覺如果自己彎腰的話,裡面什麼都能看見,於是不斷把裙子往下拽。
比賽開始,B大足球隊率先踢進第一個球,此後比分一路遙遙領先。
上半場45分鐘結束,陸肖柏嘴角含笑出場,故意往拉拉隊這邊看。
他們的高個子教練似乎也注意到了,往這邊看一眼,吳嘉音連忙低頭找螞蟻。
不過陸肖柏還是走過來了,站在她面前,大咧咧問:“今天肚子還疼不疼?”
吳嘉音紅着臉把他拉走,餘光瞥見吳嘉寧瞪她,連頭都沒敢回。
終於到了角落,吳嘉音鬆開他的衣角:“你別大庭廣衆之下說這種問題,你是男生!”
“你今天又紮了小辮子噯!”陸肖柏指着她頭髮十分驚奇,明目張膽轉移注意力,見吳嘉音面色不對,又問,“肚子還疼嗎?”
“這不是重點。”
“這纔是重點。”
“你是男生!”
“這是事實。”
吳嘉音原本挺想生氣的,氣着氣着笑出來,小拳頭錘在他胸口:“算了,跟你說不通。快回去準備比賽吧,讓別人看到不好。”
“有什麼不好?”
你哥都不敢說什麼。
“拉拉隊隊規。”
吳嘉音瞎扯胡說,把他打發走。
下半場贏得超級容易,陸肖柏等人絲毫沒有一點比賽中點到爲止或者友誼第一這種意識,一點都不肯讓着對方,到最後比分差距已經不能看。
中間出了點小意外,對方隊員在踢球時,陸肖柏去搶球,結果不小心把對方絆倒,不過沒大意外,他還頗爲友好地把對方扶起來。
真正讓人擔心的是B大第二場比賽,在下午。
B大開場進了第一球,之後便一直……一言難盡。
準確來說,是對方球隊一言難盡。
他們一個一個不斷的向前撲去,在地上翻滾着,躺在地上□□……
對方第一次摔倒時,球場上控住球的陸肖柏少見的出現懵逼表情,他像反映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慢慢明白,這是□□裸的碰瓷啊。
但教練看不見,球場上的隊員和其他人也看不見,陸肖柏被判犯規。
他心裡稍微有點不舒服,尊重任何在球場上公平競爭的人,但最煩這種髒套路。
大大小小的比賽參加了上百場,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但過分到這種程度的還是第一回。
接下來,對方只要看到他們稍微有優勢,就會重複出現這種髒套路。
吳嘉寧那個暴躁老哥最先受不了,差點和對方打起來,裁判給了他一張黃牌。
上半場足球賽結束,B大球隊的人都感到頭疼。
這還讓人怎麼踢下去!
這次比賽的賽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放眼全國來說不算什麼,在B市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B大足球隊在外久負盛名,這回可能還要被人傳出去一個踢球很髒的消息,每個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下半場對方繼續髒套路,吳嘉寧脾氣上來了,逮着在地上抱膝喊哎呦的人就揍了兩拳,陸肖柏這個隊長竟然還不攔着,一堆人都撲在地上,他甚至還趁着裁判、教練還沒跑過來的時候,上去踢了兩腳。
吳嘉音看見後,一點都笑不出來。
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這次肯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