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呃。”邱正義丟下丈八蛇矛,手捂肚子,試圖將傷口重新合攏,然而,這一切註定徒勞,很快,劇烈的痛楚就令他無法站穩身體,像喝醉了酒一樣前後不停地搖晃,隨即,一頭栽倒於暴雨當中,紅色的水流淌了滿地。
“千戶大人,千戶大人死了。”邱正義身後的長槍兵們先是大聲驚呼,下一刻,就像失去方向的螞蚱一樣朝四下散去,轉眼間就逃了個乾乾淨淨。
“走,張將軍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光明左使範書童被嚇得魂飛魄散,抓起張明鑑的胳膊,就往中軍帳後面拖,“趁着這會兒雨下得大,誰也看不到你”
“啪。”迴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青軍萬戶張明鑑氣急敗壞,跳着腳呵斥,“走,往哪走,如果朱屠戶只派了這兩百人,老子何必走,如果他派的不止是兩百人,老子還能走到哪去。”
彷彿與他的話互相印證,喀嚓一記閃電過後,營地的正南和正西兩個方向,也有數支淮安軍將士,揮舞着雪亮的鋼刀衝了進來,他們在帶隊百夫長的指揮下,組成一個又一個楔形小陣,向慌亂不堪的青軍以及其他蒙元雜兵發起猛烈的攻擊,所過之處,血光四下噴射,將天空中的雨水都染成了紅色。
而倉促間做不出合適反應的青軍和雜兵們,根本沒有抵抗之力,被砍得丟下兵器,抱頭鼠竄,淮安將士則列着隊從身後追上他們,將他們一個接一個從背後砍到,一個個踏入泥坑。
“餘大瑞,你帶着老子的親兵上。”張明鑑的面孔瞬間失去了血色,咬着牙,大聲命令,“給老子往東邊殺,咱們一起從正東殺出去。”
“北,北,北”光明右使範書童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低着頭跑上前,繼續拉住張明鑑的衣袖不放。
東南西三面都出現了淮安軍,唯獨北方沒有,當然是應該向北突圍纔對,如果硬要朝東邊殺,就得和那個使雙刀的淮安猛將硬碰硬,他雖然自詡武藝高強,卻沒有任何把握能在對方手下逃離生天。
“北個屁。”張明鑑聲嘶力竭的咆哮,如果不是看在範書童一心爲自己好的份上,他恨不能用槍捅死這個礙手礙腳的江湖神棍,“圍三缺一,你以爲老子傻啊,那邊看似沒人,肯定埋伏着朱屠戶的主力,餘大瑞,給老子向東殺,敵將這會兒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是。”餘大瑞用力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將雨水和汗水統統擦落,“弟兄們,跟我來,大總管平素待咱們不薄,是咱們爲大總管效死的時候了。”
“去死,去死。”張明鑑的親兵們嘴裡發出一陣瘋狂的咆哮,平端長槍,快速跟在了餘大瑞身後,他們都是張明鑑的鐵桿兒心腹,平素拿着比普通戰兵高三倍的軍餉,吃喝待遇也與百夫長等同,所以,在危難時刻,他們一定要用自己性命,去償還曾經得到的一切。
這一波死士有四百多,拼着玉石俱焚迎面頂上去,的確令王弼和他身後的兩個百人隊手忙腳亂,趁着沒人再注意自己的功夫,張明鑑用力踢了光明右使範書童一腳,“這邊,跟着我,快,別說話,敢大聲嚷嚷老子就先捅了你。”
“啊。”光明右使範書童不明所以,嘴巴頓時張得老大,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張明鑑伸手扯掉自己身上的錦袍,抓起長矛,低頭朝營地的東北角跑去,“跟上,不想死就趕緊跟過來。”
“知道了。”範書童又一愣神,隨即也將頭上的道士冠摘下來,一把丟進水坑中,然後一隻手持着寶劍,另外一隻手拉着自己的袍子腳,緊追着張明鑑的背影向人少的地方飛掠。
咔嚓,咔嚓,咔嚓,閃電一道接着一道,將大地劈得搖搖晃晃,冰雹徹底變成的雨水,從天空中瓢潑一般傾倒下來,將地面上的血水沖淡,滾滾成河,然後再被新的一輪血水染紅,無止無休。
此時此刻,整個營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除了正北方之外,營地的其他三個側面,幾乎到處都有淮安將士衝進來,與被堵在裡邊的青軍和亂兵廝殺,但是,拜大雨所賜,雙方的視野都被壓縮到了非常狹小的範圍,幾乎要跑到對面五步之內,才能分清楚敵我,光明右使範書童親眼看見,跑在自己前面兩步遠的張明鑑,接連捅死的好幾名擋路者,都是自己人,然而他卻好像渾然不覺,繼續拿着長槍開路,只要面前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就一槍捅過去,然後快速從屍體旁跑過,不管倒下者是誰。
“咯咯,咯咯,咯咯”出身於江湖的光明右使範書童,也算是見過識廣了,卻從沒看到過如此兇殘之人,被槍鋒上的寒氣一逼,牙齒不停地上下相撞,即便跑得再快,都無法驅逐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咔嚓,又一道閃電在距離二人不遠處劈落,照亮張明鑑那魔鬼一般的身影,範書童心裡猛地又打了個哆嗦,手中的寶劍不知不覺間已經橫在胸前,他不想再跑了,不想再跟着眼前這個六親不認的惡魔一起跑,揚州之屠沒他的責任,朱八十一也從沒濫殺過無辜,與其跟張明鑑一道喪命於亂兵之中,不如現在就相忘於江湖。
“快,跟緊了。”張明鑑現在卻忽然又變得仗義了起來,不停地回過頭,吩咐他不要落得太遠,“趁着現在雨大,老子帶你衝出去,然後咱們倆一起過江,去投奔彭和尚,老子就不信了,天下之大,就沒老子容身之處。”
“唉,唉。”光明右使範書童被張明鑑銳利的眼神看得心臟直打哆嗦,他不敢拒絕,哪怕眼下對方背對着自己,張明鑑手裡的那杆鐵槍有一丈八尺長,如果他偷偷地停住腳步,下一刻,他不敢賭那杆鐵槍會不會回過頭來,直接找上自己。
咔嚓,咔嚓,咔嚓,又是數道閃電當空劈落,將光明右使範書童的面孔,劈得比雪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