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柄狹長略彎的長刀,斜斜舉過肩膀。跳躍的火光之中,黑夜裡一抹冰冷的寒光清晰可見。韓風一臉肅穆,面對着二十多名李府的親兵,就算是手上拿着辛棄疾的壓箱底貨色,也是一場艱苦不已的戰鬥。
秦燕從樹梢上撐起身體,藉着院落裡的火光,穩穩的端起弓箭,瞄準着那些親兵……
又一支利箭射出去的時候,終於有人發覺了秦燕所在的方位,慌忙彎弓搭箭就朝這邊射來。只是三百多步的距離,又怎麼可能是尋常弓箭能夠達到的射程?箭矢只是飛了一大半,就綿軟無力的跌落在地上,別說射到那棵大樹上,壓根連圍牆的邊都沒挨着。秦燕冷笑一聲,扳動神臂弓,一箭將那還擊的箭手射飛!
長刀橫斬,迎面將一柄砍來的朴刀劈斷,韓風揉身欺近一名親兵,順勢揮刀將他手臂砍斷。只是這麼一耽誤,兩支長槍就已經刺到後心,韓風躲閃不及,後背一收,憑藉着身上那層軟甲,硬擋了一記。槍尖無法刺破軟甲,卻是刺得韓風后心一陣作痛。藉着雙槍齊刺之力,韓風又搶上兩步,雙手緊握長刀,壓根就不按章法來,橫斬豎劈,仗着長刀鋒利,全是不講道理的打法。
數十名親兵大呼小叫圍攏了韓風鏖戰,刀光閃閃,槍影迷離,韓風就像一陣不可捉摸的旋風,靈動的在人羣中移動着身體,長刀起處,鮮血狂飆。
“他身上有甲冑護身,打頭!”倒是有個不太笨的親兵百忙中看出一絲端倪,扯開嗓子高叫道。
韓風冷冷一笑,想爆小爺的頭,可沒那麼容易。挽過一片刀花,護住頭面,飛起一腳將那扯開嗓子叫喊的親兵踢飛。韓風這些日子來在豹組可沒落下功夫,又去了江北真刀實槍的跟金人一番大戰,論起實戰經驗比起那些在李四維身邊作威作福的親兵,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尤其是在如今生死相搏的時候,韓風豁得出去,他們可豁不出去;韓風是報仇來的,他們可跟韓風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做一個親兵,拍好了李四維的馬屁,便有機會晉升,可若是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就不值得了。哪怕李四維再欣賞自己,命都沒了,難道要去陰曹地府升官當個判官不成?
李四維站在宴會廳口,一雙虎目冷冷的看着在院落裡縱橫無匹的韓風,臉色難看的就像剛剛被人脫光衣服丟到這寒冬臘月的水塘裡似的。
瞪着那些六神無主的親兵,李四維咬了咬牙關,朗聲高叫道:“拿下刺客,賞錢千貫。官升兩級!”
只是一羣親兵而已,提拔兩級也不過只是個押隊。這麼低級別的軍官,李四維一句話也就任命了,根本不需要通過吏部和樞密院,屬於自己職權範圍之內的調動。但是這句話,對那些親兵來說,無疑是打了一針雞血,嘶吼着,狂叫着,爲了一個九品不到的小武官,爲了那一千貫錢,豁出性命和韓風死戰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千貫,對於韓風這樣的門閥世家子弟,對於李四維這樣的新晉權貴,只是一筆不起眼的小錢而已。可是對於那些每個月軍餉只有幾貫錢,還要被軍官和戶部抽頭的小兵來說,無疑是等於告訴他們,五十年的軍餉就在面前,只要劈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切都唾手可得。
只是,眼前這個彪悍如風的年輕人,真的很不好劈。手中長刀鋒銳的令人膽寒,身上軟甲堅固的讓人沮喪。鏖戰到如今,韓風只是左臂被人劃開一道血口而已,要害部位,壓根就連汗毛都沒有掉一隻。反倒是圍困着韓風的那些親兵,接二連三被韓風給劈翻七八人。餘下的有心想要退卻,但是想想那一千貫錢,押隊的誘惑,終究還是鼓起勇氣,發一聲喊,前赴後繼的猛撲上來。 ωωω ttκǎ n C○
一支白蠟杆子直直挑出,刺中韓風小腿,那名親兵心中狂喜,挺着白蠟杆子猛力朝前刺去,只要這一槍把韓風的腿刺穿,釘死在地上,就算韓風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十餘名親兵的圍攻下倖存。
那條中槍的小腿朝後一滑,順着長槍刺來之勢,滑退一尺多遠,硬是沒讓那支白蠟杆子刺穿小腿。親兵急紅了眼,低頭挺槍還在再刺,忽然心中一涼,閃過一個念頭,這不是離得韓風太近了嗎?白蠟杆子的長度優勢相比韓風手中長刀本來就不算很大,一進一出之間,拉近一尺多距離……
他絕望的擡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韓風暴怒的臉龐,雪亮的長刀如同刺骨的西北風一般,帶着寒冷和死亡,滑過他的脖頸,一顆頭顱,飛起老高……
“大哥,我想起來家裡還有事沒辦,先走一步……”站在宴會廳門口的李六福,衝着自己的大哥抱了抱拳,滿頭大汗的看着院子裡殺氣騰騰的韓風,便要跳上浮橋小徑離去。
李四維一驚,急忙叫道:“二弟別走!”
不走纔是傻子!李六福心中忖道,難道要留下來陪你一起被這個瘋子殺嗎?左看右看,那些親兵也不像是韓風的對手,能不能攔得住,可難說的很呢。於是,李六福壓根就不理會李四維的招呼,腳下加快兩步,已經走上小徑,口中兀自說道:“真是對不住了,大哥,家裡的確是急事……”
話音未落,一支漆黑的長箭破空而來,尖銳的破空風聲剛剛傳入宴會廳衆人的耳中,李六福就已被一箭穿心,他驚恐的看着胸口那不住顫抖的箭羽,口中支吾做聲,伸手想要抓住浮橋小徑上的鐵鎖欄杆,可是手掌還沒來得及搭上欄杆,李六福便已停止呼吸,直挺挺的跌入池塘之中,濺起好大一片水花。
李四維一臉陰沉,搖了搖頭:“對方很明顯有箭手在外伺機狙擊,射程可達院中,準頭十有八九。我都不敢踏出宴會廳,二弟太心急了。”
餘下的李家親眷沒有一個敢做聲的。如今,他們都知道那個單槍匹馬殺入李府的年輕人就是讓他們李氏家族恨之入骨的韓風,但是說起來這卻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明明平日裡說起來,一個個都恨不得把韓風給扒皮抽筋,可如今,韓風就在離他們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拿着長刀跟人激戰,這羣李府的人,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把火石拿過來。”李四維伸手朝身後一攤,衝着身後的家人叫道。
那些人不明就裡,卻不知道李四維做事還算謹慎,家中藏有軍中報訊煙花。若是真的有什麼事,點着煙花,不但聲震四野,在夜裡更是一飛沖天,滿城可見。這些東西,平日裡是用不上的,沒想到今時今日卻是果真派上了用場。
一枚燦爛的煙花升上半空,在星月全無的夜空中絢麗無比的綻開,尖銳的爆炸聲,方圓數裡清晰可聞!
博戈滿正抱着弓箭,貓着腰在李府一陣狂奔,這一路上不知道狙殺了多少人,博戈滿也已經漸漸接近了內院池塘所在。卻被這一聲炸響驚動,擡頭看去,只見那抹煙花還在頭頂沒有散去。博戈滿臉色一變,腳下動作更快!
博戈達快要逼近內院,接連殺死兩名家丁之後,耳中傳來那聲報訊煙花的炸響,忍不住憤憤的罵道:“這狗東西,軍中的玩意也帶回家來……”若是辛棄疾在此,只怕會笑掉大牙,若說是把軍中物事私自藏匿的話,韓風手中的刀……博戈滿和秦燕手中的神臂弓……那些可都是比報訊煙花更要命的違禁品啊!
那一聲震動實在太過震撼,尤其是在李府的上空,之前已經有準備的李氏親眷也就罷了。正和韓風激戰的那些親兵,哪個都沒有韓風這麼強大的膽量和心肺。一聲巨響,兩名作勢要攻上來的親兵嚇得爲之一愣,韓風手中長刀也是微微一窒,只是韓風反應過來的速度,要比那些親兵快的太多了,長刀連斬,將那兩名親兵斬於刀下。
軍中報訊一出,距離這裡最近的就是皇城司直接管轄的臨安守衛所軍馬,那些人若是要來的話,速度絕對不會很慢。韓風心中着急,手中鋼刀更快。餘下的親兵奮力抵擋,只是一時半會不得脫身。
一條漢子勢如猛虎一般從正門突入而來,雙刀閃爍,如同餓虎撲食一般,闖入激戰中的人羣,韓風本就戰得有些累了,雙臂有些痠痛。博戈達這一加入戰團,韓風頓時鬆了口氣,長刀一立,擋開一人,閃身退開戰團,喘兩口氣。
李四維朗聲衝着韓風叫道:“想殺我?沒時間了!”他笑呵呵的蹲了下來,取出一支短短的寶劍,一下又一下割着系在宴會廳這頭的繩索,若是繩索砍斷,浮橋小徑就無法通到宴會廳,而是沉入水底。
“稍候臨安的軍隊就到,我看你能往哪裡跑?”李四維一邊割着繩索,一邊高聲叫道:“我在這裡,自然有人救我。韓風,咱們的帳以後可以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