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場點到即止的比試。走上場的兩個年輕人,都有着顯赫的家世,有個光明的前景。只要他們自己不犯錯誤,在父輩的指引下,只需要循規蹈矩的做下去。就一定能夠在大宋的朝廷裡佔據一席之地。
但是,今天這兩個人,很可能就要死去一個。也有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場面。看着這兩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所有在場的官員和百姓,不由得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慨來。
一張白色宣紙上寫着生死狀的文字,那些都是循例的說法,無非就是生死各安天命之類的廢話。羅弘毅朗聲問道:“韓風、李冬豪,你二人可都看清楚了嗎?”
“尚書大人,末將看的很清楚。”李冬豪取過放在一邊的狼毫,蘸了蘸墨水,筆走龍蛇的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韓風卻是在另一側上,歪歪扭扭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齊友三站了起來,將生死狀轉過來,仔細的看了一番,遞給身後的差役保管好。隨即吩咐道:“點將臺前已經爲你二人準備了比武場。你們看着,這場地長約十杖,寬約五丈。以石灰線爲界。比試時間以燃香爲定。”
齊友三手一揮,一名差役肅穆的舉着一支長長的香燭走了過來。
“若是一方覺得不敵,可以退出界外認輸。另一方不得追殺。只要人在場中,生死就各憑天命。此外,不得使用武器暗器,你二人入場之前,會由御前營和樞密院的官員分別檢查,以示公正。”齊友三宣佈了規則,便坐了下去。
韓風點了點頭,這規矩倒也合理,讓御前營的人來檢查自己,讓樞密院的人去檢查李冬豪,自然是不會徇私。看着這柱香,約莫可以燒上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之內,必須要把李冬豪打倒……直到打死。
李冬豪扭頭冷笑一聲,率先下了點將臺。韓風不以爲然的邁步走了下去,忽然聽見齊友三在他身後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韓風,真若是打不過,就認輸。活着比什麼都好!”
韓風沒有回頭去看這位大理寺卿,只是背對着他,微微頷首,隨即快步下了點將臺。齊友三和羅弘毅互相看了一眼,兩人都是苦笑不已。
經過雙方的檢測,韓風和李冬豪終於站在比武場中央,不知道是誰率先叫了一嗓子,整個大軍校場頓時沸騰了起來,人羣止不住的要朝前擠去。累得那些攔路的官軍,白蠟杆子幾乎都要斷了,才勉強維持着興奮不已的人羣秩序。
韓風站在比武場的西北角,眼光掃了李冬豪一眼,扭動脖頸,踢踢腿,彎彎腰,活動着身體。李冬豪卻是氣定神閒的站在對面,傲然的眼神滿是不屑,看樣子,他是準備幾個回合之內就要把韓風打垮在地。
一名差役走到比武場前,提着一面大鑼,高聲叫道:“開始!”
咣!大鑼重重的敲打了一下,點將臺上的長香立即點着。李冬豪雙目一瞪,右腳一蹬,腳下生風,快步朝韓風奔來,兩人相距還有三五步的距離。李冬豪忽然暴喝一聲,猛然發力,高高躍起,右肘高舉,朝着韓風的面門,當頭砸下。
韓風站穩腳跟,雙手對着那支砸過來的鐵肘一擋,頓時一股幾乎不可阻擋的大力,震的韓風雙臂發麻。
小衙內暗罵一句:“你他孃的是吃了三聚氰胺長大的吧,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心中罵着髒話,可手下不敢怠慢,雙手往前一推,將李冬豪推開兩步,旋即側身提腿,一記高鞭腿當頭劈下。
鐵腿凌厲,氣勢逼人,沒想到李冬豪不避不讓,居然原地站着不退,右腳高高踢起,一記“一字朝天馬”和韓風的高鞭腿硬碰硬。
兩腳相交,李冬豪只是微微一晃,韓風腳踝吃疼,卻是幾乎不敢放在地上,只得換了個虛步,將腳拖在身後,守住了門戶,抵擋着李冬豪狂風暴雨一般的進攻……
“真是笨蛋啊。”無法焦急的抓了抓頭皮上的香疤,嘟囔道:“早就說了他不是李冬豪的對手,一開始就守,還能多守一會兒。居然不聽小衲的,上來硬碰了兩下,看李冬豪的力氣,怕不得有二百多斤?這位大少爺現在能站穩,也算是小衲這三天沒有白白教他了。”
“少說這樣的廢話。”小舞冷冷的扭頭瞪了無法一眼,厲聲斥道:“站着說話不腰疼,給我看仔細了,主事大人能堅持多久?”
“不好說啊。”無法皺着眉頭看着場中你來我往的兩人:“說到拳腳功夫,韓大人和李冬豪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現在他勉強防禦,還能支撐一會兒。不過我看李冬豪存心的以力取勝,你看他每出一拳,每踢一腳,都是全力以赴,迫使韓主事不得不和他硬拼。要是這麼打下去的話,先不說能守多久,胳膊腿兒都被李冬豪打斷了。”
“那就認輸吧!”酈君瑾可憐兮兮的回頭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天認輸了,明天和尚你去把李冬豪打一頓不就行了。”
教閱房諸女知道酈君瑾不明白內情,小舞只是淡淡的解釋道:“酈小姐,主事大人不是去認輸的,今日在擂臺上,主事大人是去要了李冬豪的命。”
酈君瑾緊緊的握着江江的小手,掌心裡已經滿是汗水,低聲嘟囔道:“被人打的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還想要別人的命……這些臭男人,就知道面子面子……”
江江好心安慰道:“小姐也別太擔心了,韓大人不是個沒分寸的人,若是真的有性命危險,難道他自己還能想死嗎?”
“就怕他是這樣的木魚疙瘩。”酈君瑾空着的左手死命的揪着衣角,身體不自覺的靠在江江的身上,一雙秀目卻是跟隨在場中比斗的兩人轉來轉去。
韓風好容易抓住一個機會,雙手用力抓住李冬豪的肩膀,提膝朝李冬豪的小腹撞去。這下,韓風幾乎是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若是撞中了,只是這一下就可以讓李冬豪躺下……只可惜,李冬豪的動作並不比他慢,這位奉日行營的準備將,同樣的提起膝蓋,和韓風硬生生的對碰了一記。
“力氣大還真的挺欺負人的……”韓風忍着膝蓋處的劇痛,接連後退了好幾步,忽然聽見圍觀人羣一陣驚呼,百忙中扭頭一看,自己的腳已經踩在了白線上。再退出去,安全是安全了,可也就算認輸了。今日韓風可是抱着必殺李冬豪的信念來的,怎能就此認輸?韓風扭頭避開李冬豪一記鐵拳,冒險朝他肋下衝去,攔腰抱住李冬豪,一口氣衝到場中!
只是李冬豪的力氣的確不是一般的大,被韓風攔腰抱住,下盤還能穩穩的站住,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鐵肘已經狠狠在韓風后背上砸了兩下……
一陣鑽心的疼痛刺入骨髓,韓風喉頭一甜,差點就要噴一口血出來,卻還是強行忍了下去。雙手將李冬豪推開,忍着渾身上下的疼痛,跳起步子,繞着李冬豪遊走!
“這麼下去,韓風可就危險了。”羅弘毅摸了摸鬍子,黯然說道:“官家口中是那麼說的,其實官家也絕不想他死去。齊大人,你看……”
齊友三看了看才燒了三分之一的長香,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年輕人好勇鬥狠不是什麼好事啊。本來我還想着韓風是不是有什麼妙計可以取勝。現在看起來,原來只是想和李冬豪拼命而已,這就危險了。若是真的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不如我們替他們喊停吧?”
羅弘毅微微點頭道:“只能這樣,在那兒看着香的是我的人。必要的時候,我咳嗽一聲,他就會佯裝摔倒,將香燭壓滅。到時候咱們就說香燭已滅,無法繼續,不了了之得了。”
齊友三淡然一笑,兩位大人顯然都早已爲韓風做好了準備。羅弘毅更是捏着嗓子,已經準備隨時發出咳嗽的聲音了。
“李冬豪,打他……”“打啊……再給他兩下,他就趴下了……”叫嚷的大多是買了李冬豪取勝的賭徒,一個個紅了眼似的狂吼着……
“打啊……對,打他胸口,哎呀,差了兩分……踢他,踢死他!”一個長着三角眼的賭徒正叫的狂熱,忽然面前一陣香風掠過,他一擡頭,只見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子,冷着臉站在自己面前。
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那女子擡手就是兩巴掌,打得他滿嘴流血,牙齒也掉了好幾顆。那賭徒正要發飆,忽然見到女子身後,還有一羣莫名其妙的女人和一個不倫不類的和尚……心知這麻煩不好惹,只怕是韓風的手下,便自認倒黴,捂着臉退到人羣中去了!
小舞冷冷的喝道:“都給我閉上了狗嘴。一羣只知道賭錢的破爛玩意……擾了我家大人的心神,我將你們的臉皮一張張扒下來!”
無法倒抽一口涼氣,曾幾何時也沒見過小舞這般潑辣的表現啊,把無法詫異的連唸了好幾句,善了個哉的……
小舞蹙眉朝身邊一女子問道:“怎麼回事?李冬豪怎地還這麼能打?你們確認得手了?”
“姑娘放心,加重了一倍藥力呢!”那女子輕聲答道。
小舞的心纔算緩緩的放了下來,默默的念道:韓大哥,再多堅持一會兒吧。
韓風雙手一錯,卻是和李冬豪的雙臂纏在一起,兩人齊齊向前一步,互相扣住胳膊,面面相覷,呼吸相接……
李冬豪大喝一聲,伸頭朝韓風撞去。韓風拼命側頭閃開,跟着也是要一低頭撞去……
李冬豪正要閃躲,忽然看到韓風停了下來,他的臉上出現難以置信的神情,呆呆的看着他身後正南的方向,喃喃道:“官家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