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杜府,楚千侯眼光斜掃,感覺到周圍陰暗處有數道眼線悄悄地盯住着自己。
杜昌遠的爲人楚千侯很清楚,斷不會做這種有違朋友道義之事,那周圍隱藏之人,必然就是皇甫繼勳潛伏過來的探子。
楚千侯心頭微微冷笑,今日皇甫繼勳召回出城對我搜尋的城防守衛兵,還大開城門讓我進來,明知我會在杜府中出現,不派大軍和他手下的判官小隊來擊殺我,卻只派探子暗中探查,這全然不是他睚眥必報的性格。如此來看,這幾日他必然是在準備一個能將我一擊必殺的陷阱,對,這才符合他的性格。
楚千侯又向周圍暗掃了幾眼,心頭暗自小心謹慎起來。
杜昌遠拉着楚千侯的胳膊直奔後堂,吩咐下人上茶後全部退避,又命令府中家丁嚴守在後堂周圍嚴禁任何人出入。楚千侯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知他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安全,心中微微有些感動。
楚千侯悄悄地向織環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一聲按照計劃行事,先向皇甫繼勳報告自己的行蹤先爭取獲得他的信任。
織環點點頭,快步退了下去。
在兩倍清茶滾着熱氣擺上了梨花木桌後,碩大後堂中只剩下楚千侯和杜昌遠二人。
楚千侯手捧着茶杯還未潤脣,杜昌遠劈頭蓋臉地斥責道:“千侯兄,前幾**出門爲何沒有跟我言語一聲,我家大哥二哥臨走時特地囑託過你要小心皇甫繼勳,你要知道在江寧府中除了當今國主就屬皇甫繼勳的勢力最大,你卻偏偏真與他鬥上了,你想死不成!”
他這是關心自己才如此斥責相向,楚千侯如何聽不出來,手舉着茶杯慢條斯理地笑道:“昌遠兄稍安勿躁,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看看,我還混了一身城防守軍的鎧甲回來呢,看看這質地,足有數十斤鐵呢。”
杜昌遠氣道:“千侯兄,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閒心開玩笑啊,你這兩日未有一點消息傳回,我真以爲你已魂歸西去了,你還是馬上離開江寧府回你的昭陵縣去吧,雖是不能升官發財但也是保得自家性命不是!”
楚千侯伸手一擺,斬釘截鐵說道:“不,我這個時候還不能走,最起碼得過了明日才走!”
“明日?爲何是非要過了明日?”杜昌遠猛然想到前幾日明月樓之宴時,周大司徒曾說過三日之後便是他的五十五歲大壽,按照天數算算,明日正是他的壽誕。
杜昌遠急道:“楚千侯,莫非你還想着去參加周大司徒的壽宴不成?”
楚千侯緩緩地點點頭,道:“對,我想去!”
杜昌遠驚叫一聲直接跳了起來,急喊道:“楚千侯,你想去送死不成!”
這一句杜昌遠可是喊得聲嘶力竭,語氣之中透着都是對楚千侯的焦急。
明日周大司徒壽宴,皇甫繼勳做爲同殿之臣必會前去恭賀壽誕,若是楚千侯再去,傻子都能猜測到皇甫繼勳必會在壽宴之上爲難楚千侯。
杜昌遠雖是沒入朝堂,但這朝堂之內的內幕,在平日耳渲目染之下早已摸的清清楚楚,借他人之利刃除自己之敵人,這是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善於使用的把戲,楚千侯從未真正進入過朝堂,豈能鬥得過那些老狐狸?這纔是杜昌遠心中真正擔心的地方。
需知道在壽宴之上當朝國主李煜必會在場,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若是楚千侯在壽宴上惹怒了龍顏,只怕後果不堪設想,甚至還會搭進去幾條性命不可。
楚千侯卻是不慌不忙地捧起茶杯輕抿一口,笑嘻嘻說道:“昌遠兄放心,我心中有數。自今日進城見到城防守兵各安本職,我就已經猜到皇甫繼勳心中打得甚鬼主意了,想要借刀殺人嘛。”
“那你明知如此那你還去?”杜昌遠氣急敗壞地問道。
楚千侯雙眼一寒,道:“爲何不去?這樑子已經結下了,他皇甫繼勳已經擺好了擂臺等我應戰,莫非還讓我楚千侯如喪家之犬一般夾着尾巴逃跑不成?我做不到!”
“譁!”
楚千侯手中茶杯登時被捏的粉碎。
杜昌遠望了一眼碎裂的茶杯,高聲喊道:“可是皇甫繼勳帳下有五萬城防守兵,你有什麼?你只是孤身一人而已!五萬人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能翻出什麼Lang花出來!千侯兄,我已經爲你準備好了馬車,即刻離開江寧府回你的昭陵縣去,我杜府絕不留你了!”
楚千侯豁然站起,道:“昌遠兄,我知你是爲我好,但請你相信,明日我絕對不會出現任何閃失!”
杜昌遠道:“斷然不行,你我相交一場,我絕對不能讓你如此涉險!”
楚千侯也被他的冥頑不靈惹惱了,斷然道:“昌遠兄,此事你無須再多問,我心意已決,若是你想攆我出門,我楚千侯即刻就走!”
杜昌遠趕忙拉住楚千侯,道:“你幹什麼,我從未說過攆你,我是爲了你的生命安全考慮,你我交往時間雖短,但我真把你當做自己兄弟,我不想你大好年華卻喪命在此!”
楚千侯心中大爲感動,雖說兩人認識才幾天而已,自己只是一個七品縣令又無名無勢,但到了危險之際,杜昌遠卻依舊是先爲自己考慮,這份情真是真摯不含雜質。
楚千侯回他一笑,緩聲說道:“昌遠兄,若是你真把楚千侯當兄弟,就不要再阻止我,我心中自有打算。”
杜昌遠看楚千侯一臉堅定神色,低聲問道:“我也不勸你什麼,我只想問你,你確定你能明日能活着回來?”
楚千侯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把心放在肚中便是,明日是場好戲,而且只是文戲絕非武戲,我豈能回不來?”
“當真?”杜昌遠不放心問道。
楚千侯沒有確切回答只是輕輕點點頭,重新坐回椅上,眼神一暗,道:“昌遠兄,今日咱兄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明日他皇甫繼勳想借刀殺人陷害與我我如何不知,其實我又何嘗不想借此來反擊與他!”
一聽這話杜昌遠大驚失色,道:“莫非你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再來一個反借刀殺人?”
楚千侯點點頭,悄聲道:“我初入朝堂,根基尚淺,又無兵權,縱使我今日逃到了昭陵縣,他日皇甫繼勳再領兵前來我依舊是抵擋不過,莫非還讓我再次棄家而逃嗎?既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勝算,爲何我還要一味的選擇忍讓呢?你說是嗎昌遠兄?”
“額,這個……”杜昌遠微微一怔。
確實,左右皆無勝算,爲何還要我選擇退讓?
楚千侯今日這話說的才真是肺腑之言。
經過這幾日和皇甫繼勳的對抗,楚千侯才發現自己與他的差距真的如天壤之別。
自己在昭陵縣纔剛剛收攏強盜組建軍隊,而皇甫繼勳已是手握五萬大軍的將軍。自己的狼牙賊團三十四人才初顯眉目,而皇甫繼勳的判官殺手隊已是利劍出鞘。自己的勢力還只屈居在一個縣城彈丸之地,而皇甫繼勳已是江寧府除去國主李煜之外最有勢力的一方。
不管如何比較,楚千侯都是弱勢,已是弱勢還要再一味選擇退讓,那絕對是自掘墳墓!
但是,楚千侯卻有一個整個封建王朝都萬萬人都不可及的制勝一點,那就是自己的大腦,這個裡面充盈着領先南唐千年文明的大腦,這個裡面有着曾經幫助楚千侯竊取過全球寶物經驗的大腦!
若比實力和勢力,楚千侯根本不是皇甫繼勳的對手,若比智慧和謀略,就是三個皇甫繼勳綁一塊兒也不是一個楚千侯的對手!
而戰爭之本和朝堂之術,靠的就是智慧和謀略!
今日他皇甫繼勳捨棄五萬之軍,欲想以朝堂之術借刀殺人,舍長而取短,楚千侯又豈能怕了他?
明日博弈,孰勝孰敗,已然定奪!
“這還是我認識的翩翩公子楚千侯嗎?這還是我所見過的小小的七品縣令嗎?如此氣勢,就連當今朝堂屠殺萬人猶不悔的大將軍林仁擎其氣勢也不過如此啊!”
杜昌遠直覺一股凌厲的氣勢自楚千侯身上洶涌而出,恍惚間,好像一柄利劍正靜等出鞘。
這一瞬,杜昌遠被楚千侯的氣勢深深感染,使勁拍了拍楚千侯的肩膀,道:“好,既然千侯兄已是鐵了心的前去,我再多加阻攔倒是顯得我弱了膽氣了,明**我二人就去大司徒壽宴好好會會這個皇甫繼勳!”
“好,這纔像是我楚千侯的兄弟嘛,明**只管辦你自己的事情就可,其他的無需你插手!”楚千侯使勁拍拍杜昌遠的胸口笑道。
話中之意便是你只管去招呼小周後,皇甫繼勳之事已是不需杜昌遠做任何幫忙。
話說到這份上,杜昌遠只是報以乾笑兩聲。
好嘛,一個好好的壽宴,一個預謀着迷.奸壽星的女兒週二小姐,一個更好,直接本着陷害殺人的心前去賀壽的,有這樣賓客,壽星能長壽的了纔是奇事。
隨即楚千後又跟杜昌遠貼耳相商了一番,確定明日去拜壽之時的細節問題——
窗外半月高掛,房中點起了紅彤彤的燭燈。
杜昌遠遣散了周圍守衛的家丁,又命丫鬟新上了兩杯清茶,沒有了守衛的後堂,開始任由皇甫繼勳的探子肆意地探索着整間屋子。
楚千後早已經秘密商討託定,自然不怕他們竊聽去什麼,楚千侯可不認爲現在的南唐就發明出了微型竊聽器吧。
楚千侯喝光了杯中最後一口茶水,抹了把嘴巴上的水漬,衝杜昌遠拱手喊道:“今日商量到此,天已大晚,我先回去。還有啊,昌遠兄,我可是兩日未有進食了,去吩咐廚房弄些清淡小菜填填肚子吧。”
杜昌遠哎呀一聲拍着額頭苦笑道:“恕罪,恕罪,是我忘記了,早該爲千侯兄準備纔是,你先在此稍坐等會兒,我即刻去吩咐廚房做些吃的。”
楚千侯擺手笑道:“不用,不用,我還是回我廂房去吃吧,兩日未見我家虞若可是想念的緊啊。”
杜昌遠乾笑道:“你啊你,都快死到臨頭了還不忘家中美妻,我真不知說你多情啊還是說你貪戀美色啊。”
楚千侯佯裝生氣道:“少說我,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猜那千金酒一直貼身藏着吧。”
千金酒之妙用,兩人心中皆知,自然其中隱意在不語之中。
杜昌遠趕緊捂住衣兜,尷尬笑道:“好好,咱倆一丘之貉總行了吧,快回去吧,這幾日嫂子可一直沒出過房門,我家玉兒嫂嫂去的勤了些。”
“什麼,那青樓女子又去了,她不會又教我家虞若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吧。”
這下楚千侯可真還坐得住,哪裡還有剛剛那股崢嶸不屈的氣勢,身上鎧甲也未脫,向杜昌遠辭別一聲快速奔向後院自家小廂房中。
“唉,如此多情之人,卻讓人逼迫的殺意如此之重,可嘆啊!”
杜昌遠站在門口搖頭低嘆一聲,悄悄地向着周圍陰暗地點斜掃一眼,嘴角學着楚千侯的樣子微微勾出一個邪邪的弧度,返回了房中。
這一句感嘆卻是真真正正道出了楚千侯的心聲:我本良人,樂道安貧,世道所逼,只能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