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纔說什麼?把話再重複一遍。”砰,手中的茶盞應聲碎在掌心,破裂的瓷片深深插入少年的手掌之中,雙拳緊握,鮮血順着掌心的紋路,滴答滴答滴落在面前的龍案上,侵入桌布,留下一個個深紅色的印記。
南宮玉卻毫不在乎這點小痛,他眸光森冷的瞪着下方的武將,一字一字緩聲說道,一股雄渾的壓迫感叫這武將不敢擡頭,更不敢直視天顏,身體愈發佝僂了幾分。
“說!”語氣再次加重,甚至透着一絲凌厲,一絲暴虐。
武將健碩的身體不由得微微一抖,抱着必死的覺悟,繼續道:“娘娘在走前,讓奴才轉達一句,若皇上再對那青樓動手,她就會……就會……”
武將說到這裡,竟再也說不下去了,他臉色慘白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求饒:“皇上,奴才真的盡力了,但娘娘身邊的紅衣男子修爲太過高強,奴才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就連奴才的屬下,也被他殘忍殺害,請皇上明鑑。”
“朕在問你,她臨走時到底說了什麼,沒讓你說其它有的沒的,你聽不明白嗎?”手掌砰地一聲大力拍打桌面,四個桌腳被這巨大的力量震得不自覺微微顫抖起來,連桌上的茶盞也盪出了幾滴水漬,放在桌沿的奏摺,更是稀里嘩啦掉落一地。
守在御書房外的阿二和阿大驚愕的對視一眼,高高豎起耳朵,繼續偷聽着裡面的動靜。
“朕讓你說!”見武將還是不肯開口,南宮玉的耐心已到了快要耗盡的邊緣,渾身溢着一股難以言狀的冰涼氣息,似高舉着鐮刀的死神,隨時會奪走此人的性命。
武將猛地閉上了雙眼,懷揣着慷慨就義的覺悟,說道:“娘娘說,若皇上再對青樓出手,傷害樓裡的無故人,她便會進宮,取走皇上的性命,血洗深宮。”
雖然凌若夕的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但其中的含義卻是相似,武將聰明的將她的話進行轉換,說給南宮玉聽。
如今他是唯一倖存的官兵,這事實究竟是什麼,他最清楚,他並沒有說謊,只是偷偷改換了概念罷了。
南宮玉的臉色在一瞬間從鐵青到暗沉,再到漲紅,活脫脫一個調料盤。
靜謐無聲的房間,涌動着叫人心尖發顫的危險與硝煙,武將眼觀鼻鼻觀心,在這沉默的壓迫感下,背脊愈發彎曲下去,臉上更是滲出了不少的涼汗。
“好,真真是好啊。”南宮玉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來,峻拔的身軀帶來一股讓人窒悶的氣勢,雙目森幽,好似一條正在吐着芯子的毒蛇,人根本無法靠近他半步,更不敢在他的眼皮下妄動分毫。
“凌若夕,這就是你給朕的答案嗎?”他的眼神深深地凝視着窗戶的方向,好似透過那扇緊閉的紅漆窗戶,看見了那讓他既愛,又怒的女人,眉宇間的戾氣愈發加深,“呵,拋棄朕許你的後位,卻跟隨他離去,就只是因爲,他是雲族的少主嗎?”
南宮玉宛如鑽進了一條死衚衕,將所有的過錯通通推送到了雲井辰的身上,他甚至認爲,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的出現,他和凌若夕之間絕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說不定,她還是他的妻子,還是這個國家的國母。
如此一想,他雋秀的面容便生生地扭曲起來,面目猙獰。
“阿大、阿二!”陰鷙的低喝從屋內傳出。
阿大和阿二立即推門走了進去,對跪在地上汗流不止的武將視若無睹,單膝跪地,等待着南宮玉的命令。
“貼皇榜,雲族少主雲井辰公然擄走朕的皇后,殘殺朕的士兵,破壞百姓祥和的生活,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屢次退讓,他卻得寸進尺,今,朕不願再忍耐,若三日內,雲井辰爲放回皇后,於宮中負荊請罪,朕將調派全國兵馬,攻打雲族,不死不休!”讓人驚愕的口諭從他的紅脣裡極其緩慢地流淌出來,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牙齒的縫隙中擠出一般。
阿大滿臉愕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這是打算與雲族正面爲敵?
阿二霍地擡起腦袋,一臉的不贊同:“皇上,還請三思!”
“朕思夠了……”南宮玉猛地揮下衣袖,一道勁風從他的袖下揮出,青絲被風捲動着,從肩頭垂落到胸前,“若連朕的妻子被奪走,朕也只能飲恨吞淚,朕這個皇帝做着還有何意思?哪怕是傾盡南詔的所有人力、物力、財力,朕也要把皇后找回來!讓雲井辰後悔他今日的所作所爲!”
瘋了……
皇上他徹底瘋了……
阿大和阿二一臉頹敗的跪在地上,目光怔然地看着龍椅前神色猙獰的少年,第一次覺得心有些涼。
“皇上,你可知道若當真這麼做,會造成怎樣的後果?”阿二伸出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吶吶的問道,他希望着可以喚回南宮玉的理智,可以讓他冷靜的進行思考。
南宮玉冷冷的挑了挑眉,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嘴角一勾,一抹陰狠的笑讓他那張雋秀的臉龐顯得極其詭異,“朕說了,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朕的皇后帶回來,阿二,你這是在質疑朕的決定嗎?”
阿大臉色一白,偷偷的在暗處扯了扯阿二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和皇上對着幹,如今的皇上早已不是昔日了,自從攝政王死後,他就被權勢衝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忠言。
“皇上,奴才只是怕皇上他日會後悔如今的所作所爲啊,與雲族爲敵,不過是以卵擊石,皇上懇請三思啊。”阿二明知繼續說下去討不了好,但他別無選擇。
好不容易纔收復了皇權,好不容易纔讓他的主子坐穩這把龍椅,好不容易南詔國恢復了安寧,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哪怕是拼了這條命,他也要阻止皇上做出錯誤的決定!
剛毅的雙眸此刻竟溢滿了淚花,他苦苦哀求着,希望南宮玉能夠收回成命,未曾注意到,那雙緊盯着他的眼,已是殺意頓起。
“皇上,阿二他只是一時情急,請皇上莫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阿大察覺到了從前方傳來的殺意,背脊一寒,急忙出聲爲阿二求情。
“呵,”一聲低沉的冷笑傳入二人的耳中,“朕看他不是情急,而是仗着多年來陪伴朕,恃寵而驕,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才,居然也有膽子質疑朕的決定?”
阿二猶如雷擊般徹底愣住,他聽見了什麼?他發誓要效忠一生的主子,居然說出了這種話?他難以置信的搖晃着腦袋,嘴脣一張一合,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來人啊。”南宮玉朗聲喚道,屋外立即衝入了一列披盔戴甲的御林軍。
“奴才參見皇上。”他們齊齊跪地,盔甲與地面碰撞發出哐當的清脆響聲。
“將阿二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朕要讓你們這幫人知道,違抗朕,是怎樣的下場。”說罷,他利落地轉身,竟是不願在看眼前的人一眼。
那冷漠的背影直直映入阿大和阿二的眼簾,讓他們滿腔的熱血徹底冰凍,從骨髓裡騰昇而起的涼氣,迅速染白了他們的臉色。
“大人,得罪了。”御林軍先是一怔,爾後才朝阿二圍攏,衝他抱拳說道。
阿二緩緩站直起身,避開他們的觸碰,背脊挺得筆直,“皇上,就算你殺了奴才,奴才也沒有一句怨言,但有些話奴才不得不說。”
阿大一個勁的朝他使着眼色,示意他快點閉嘴,皇上正在氣頭上,這時候進言,不是找死是什麼?他不明白那麼精明的阿二爲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泛起了糊塗。
“堵上他的嘴,馬上拖走。”南宮玉是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想聽,更聽不進去,手掌敷衍的揮了揮,示意御林軍馬上動手。
這些個侍衛在宮中與阿二的交情不可謂不好,要真的動手,他們還挺不忍心的,但奈何身負皇命,縱然心裡有千般不願萬般不忍,也只能咬牙硬做。
“大人,請吧。”沒有將阿二五花大綁的帶走,侍衛們到底還是想要給他留下一絲尊嚴。
阿二不甘心的還想再說,卻被阿大眼疾手快的堵住了嘴脣,丫的,再讓他繼續說下去,就不止是五十大板這麼簡單了……萬一把皇上徹底惹怒,說不定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如果是以前,阿大絕對不敢產生這種想法,奈何現在的南宮玉早已不是曾經單純懦弱的帝王,他手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哪怕是陪伴在他身邊多年的他們,在觸及了身爲帝王的逆鱗後,只怕也難全身而退。
阿大在心裡黯然的嘆息一聲,幫着侍衛將阿二拽離了御書房。
透過斑駁的月光,他越過衆人,看向後方那間光線昏暗的房間,心裡頭沉甸甸的,彷彿堆了一塊石頭。
“啪啪啪。”木棍無情落下的聲音在御花園內響起,阿二死死咬住嘴脣,哪怕被打到皮開肉綻,他也沒叫過一聲疼,而是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御膳房的方向,似是在時刻等待着,那位帝王的身影出現。
直到五十大板打完,他也沒能等到自己的主子,雙眼不甘的閉上,人徹底墮入了黑暗中。
“快,把阿二扶回房間,請太醫前來診治。”阿大急忙將他從木凳上落下的身體抱住,朝行刑的侍衛高喝道,神情焦急。
這一夜,皇宮內註定了不平靜。
而第二天清晨,南宮玉不顧所有的反駁之聲,一意孤行在京城貼出皇榜,正式向雲族宣戰!直到此刻,雲井辰的身份被徹底曝光,天下皆知。
軒轅世家。
軒轅勇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當即冷哼一聲:“果然是他!立即傳信南詔皇帝陛下,這次的宣戰,軒轅世家也會加入。”
殺了他的妹妹,奪走神獸,斬殺家族的長老,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雲井辰、凌若夕,本家主定要你們二人死無葬身之地!
一場腥風血雨在這片和平了太久的大陸上悄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