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孃親臉乾巴巴的, 猛一揚手。
鋪天蓋地的白色粉末在空中漫開。
我心一冷,剛要吼孃親你當你撒的是麪粉啊人就咻地上了天。
孃親奔得很快,樹啊人啊亭子啊啥的呼啦一下子全被我們拋到了身後。
孃親那麼急那麼緊張, 竟然沒有看到與我們並駕齊驅悠閒輕功中的樓墜。
我很想提醒一下她, 無奈速度太快頭暈目眩的說話不能。
大概跑了一里多地, 孃親才恍如夢醒一般停下來。
我們三人身後揚起了好大一片灰塵。
巍巍顫顫地轉頭, 孃親不可思議地看着樓墜:“你……爲啥沒有倒下……??”
樓墜氣定神閒地拍拍身上的塵土, 眼睛亮亮地看着孃親:“陳芊語,你以爲我還是十三年前那個對你的迷藥束手無策的樓墜麼?”
孃親煞白了臉,大失往日對着我頤指氣使的氣勢。
我本來想置身事外來着, 可看到孃親這可憐的樣子,同情油然而生。
我拉着樓墜的手, 說:“樓墜爹爹, 我昨兒在江家客棧嚐了他們存了八十年的陳釀, 可香醇了呢~~數量有限,咱倆快去搶購吧~~”
樓墜眼神一動, 好像心動了。
但最後他還是甩開了我的手:“諾兒!現在是關鍵時刻!咱們父女不可動搖軍心!”
“哦。”我撅着嘴應到,訕訕地走到一邊,蹲下不語。
“父女?哼!”孃親冷笑:“誰說諾兒是你樓墜的女兒了?”
樓墜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你說什麼?”
孃親有些怯,卻鼓起勇氣,說:“我說諾兒不是你樓墜的女兒!”
“那麼她是誰的女兒?!”樓墜微怒:“她是辛酉年生的, 而你是庚申年末離開我的!她不是我樓墜的女兒能是誰的女兒?!”
孃親貌似也來了氣:“我是孩子她媽!孩子她爹是誰我說了算!”
樓墜指着孃親, 只一個字:“你!”
孃親猛地挺直了脊樑:“再說了我陳芊語又不是如此不濟只有你一個男人!”
樓墜冷哼:“你那點水平我還不清楚麼!離開我的時候x上功夫一點進步都沒有!你還能有其他什麼男人?!”
“我x上功夫如何幹你屁事!老孃就是喜歡原地踏步怎麼着!怎麼着怎麼着!!”
我皺皺眉頭, 這兩人怎麼這樣說話啊……百無禁忌, 這樣兒童不宜的話題是該在我面前提的麼?
這樣想着我站到了他倆中間, 說:“孃親爹爹你倆考慮一下在場的未成年啊,都是公衆人物呢, 注意影響啊注意影響。”
他倆這次倒是有默契一起甩頭對我:“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邊玩去!”
碰了個釘子的我聳聳肩,走得遠遠地,蹲下來繼續拔地上枯黃的小草。
拔了一會,覺得很無聊,轉頭看他們兩個。
他們兩個好像正吵到興頭上,指手畫腳地唾沫亂飛。
我怎麼攤上了這樣的爹媽啊……
我無奈想着,乾脆託着臉看他倆表演啞劇。
說話實在話,我是不怎麼高興樓墜是我親爹爹。要是他真是我親爹爹那我豈不是要認祖歸宗改名爲樓諾?
樓諾……
想着我抖了一下。
好難聽的名字……
無聊了好久好久,我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於是往那邊吼了一句:“喂!你兩個!我先去吃飯了啊!不要吵得太晚了啊你們!”
孃親和樓墜緩了一下,一人吼回來一句話——
“諾兒你吃完了給我燒個紅燒茄子!”
“諾兒你要是喝到了好酒記得給爹留碗!”
“…………”
爲啥我會有如此畸形的爹媽?
悲哀啊!悲哀!
往畫山那邊去,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許臨。
還是那溫潤如玉的笑顏,許臨對我說:“你回來了。”
“嗯。餓死我了。”
“那快進去吃飯吧,我叫人把飯菜留在火邊暖着等你回來吃呢。”
“許臨你真好!”
我牽了許臨的手,啪嗒啪嗒跑進了客棧。
酒足飯飽之後,孃親和樓墜還是沒有出現。
我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打了個小酒嗝。
在一邊陪着我的許臨問:“吃飽了麼?”
我苦着臉對他說:“……撐死了……早知道就不吃那麼多了……”
許臨笑了:“那咱們出去走走,消化一下。”
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很黑了。
夜幕黑得那麼純淨,一絲雜質也無。
今晚上既沒有月,也沒有風。
客棧不遠處有顆刺槐,枝條疏朗。被大紅燈籠照着,在地上畫出長長的斜影,好似一副淡淡的寫意畫。
踏過刺槐的影子往前走着,我倆漸漸遠離了人世的喧囂。
入夜後的畫山,寂寂無聲。偶會聽見山上溪水潺潺流下的聲音。
詩一般,寧靜得那麼美好。
溪水叮咚聲中,我們漸行漸遠。
漫無目的地走着,竟然來到了傍晚時候孃親拖着我逃竄到的地方。
就着不遠處人家依稀燈光,我看到樓墜弓着背站在冬日嚴寒中,一動不動,恍如一顆滄桑的刺槐樹。
呃……孃親哪裡去了?
我剛想上前問他孃親的去向,卻被許臨拉住了。
“噓……”
許臨一根食指壓在嘴前,示意我噤聲。
我正奇怪着,一聲低嚀自樓墜懷中傳出,意亂神迷。
似乎有什麼觸動心靈,我定睛一看,原來孃親正依偎在樓墜懷中,微仰着頭……
!!
我咻地一聲就衝上去把他倆拉開:“爹爹你就算是餓死了也不能吃孃親的嘴巴啊!女人沒有嘴巴很難看的!!”
樓墜莫名其妙的就爆發了,目眥欲裂,憤怒的火星四濺:“你個小屁孩瞎摻和什麼!”吼完直接拉了仍氣喘吁吁的孃親走了。
我一頭霧水,轉過去問許臨:“好好的他沒事發什麼火呀。我這不是怕孃親變難看了他拿不出手麼?”
許臨的氣色很不好,儼如便秘多年。
“怎麼不說話呀你?”
我走過去晃晃他的手。
許臨嘆了一口氣,說:“小諾,樓盟主不是要吃你孃親的嘴……”
“不是?那是什麼?”
眨巴眨巴眼睛。
“那是親吻。”許臨拍拍我的頭:“是男女之間表示親暱的一種方式……”
“原來是這樣的啊!”我恍然大悟。
許臨微笑:“是的。”
我亦微笑:“那麼我們兩個也親一次看看好不好?”
許臨的笑,僵在臉上……
“好不好嘛~~~”我加大幅度晃着他的手,眼睛閃亮亮:“就一次,一次而已!”
許臨的身體亦如他的表情一般僵硬,我幾乎可以聽到他的手被我晃得吱呀作響的聲音。
久久,他纔像回過味來一般,掙開了我的手,點點我的鼻子:“你還小,這種事情,還是等你長大了,真正喜歡上我了,我們再來嘗試吧……”
我撅起嘴巴:“人家都十三歲了!而且而且,而且我很喜歡許臨你啊!你對我那麼好,還總是給我吃那麼多好吃的點心~!給我說那麼多好玩的事情~!”
許臨恬淡一笑:“這種喜歡,和樓盟主對你孃親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了!”
我打斷了他。
許臨搖搖頭,問:“那麼你喜歡江公子麼?”
江慎修?
點頭點頭。
許臨頷首,又問:“那麼你喜歡璟公子麼?”
司空璟?
繼續點頭點頭。
“齊言?柳吟笑?珣公子?”
還是點頭點頭。
許臨正視着我,放佛要看到我的心裡:“那麼,你對他們的喜歡,和對我的喜歡,有什麼不同?”
我愣住。
想想,沒有想出什麼明堂。
搔搔頭,再努力想想,還是沒有想出什麼明堂。
許臨又拍拍我的頭:“其實,我們對於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很重要,但卻不是最重要。”
“…………”
“等到那個最重要的人出現了,小諾再去和他嘗試這個事情,好不好?”
我低頭,沉思良久,才答了一個字:“好。”
許臨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那我們回去吧。”
回去時,濃雲已經散去。星光點點,彎月玲瓏,更襯得那夜空明淨,洗練得可人。
我走在許臨身側偏後,恰好踏在他的影子上。
對此我覺得有趣,於是就慢慢兒踩着小碎步,一下又一下的踩着那個虛幻的許臨。
許臨開始還沒發現,只是陪着我緩緩走。
後來一個轉頭,看到玩得不亦樂乎的我,就拉着我停住了。
指着地上的影子,許臨對我說:“你看。”
我就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我們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長長的一條。
我打量了那影子一番,咯咯咯地笑了:“我們的影子好像抱在一起的喲!”
許臨握緊了我的手,說:“對呀,他們好像抱在一起……”
我笑着看向許臨……
猛然間,月光如傾盆大雨般鋪天蓋地地灑下,照亮了整個世界。
梅花剎那紛紛綻放,暗香浮動,悠遠綿長。
一切,恰似一段世間最美麗的諾言,悄無聲息地在心湖激起一圈漣漪。
緩緩地,緩緩地,漾開,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