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椅子停在半空,神色複雜地看着何雅躲在花架子後面,一片綠葉子擋住不的是紅腫浮高的五個手指印,一雙眼睛雖然又固執又倔強,卻分明有一絲淚光。
忍了又忍也捨不得拿話去戳的人,他居然動手了?
一剎那,後悔如波濤將他完全淹沒,但也只是將椅子輕輕放下。
沈墨的臉上也出現一絲遲疑。
沈月麒則氣得滿臉通紅,王夫人見兩個兒子都有遲疑,又惱又怒,正待喝人捆了何雅,西次間裡突然傳出丫環的驚呼。
從裡面衝出一個人來,面容蒼白卻屹立不倒,沈墨一驚,忙上前扶住許妙菡,許妙菡卻猛地推開他,一步步直走到何雅面前,啞聲道:“你逼婚沈墨我不管,沈家如何虧待了你我不管,你想沈墨喜歡你我不管,但是……但是你爲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凌亂披散的長髮,淒厲的語調,令在場的人無不同感悲愴,沈月麒不由閉了閉眼。
沈墨的拳頭重新握緊。
沈澈擡起眼來看着何雅,似乎想一直看到她心裡去。
那一絲懷疑……何雅心底嘆了口氣。
這片刻的停頓,許妙菡已不能等待,眼淚順着她的眼眶大顆地低落:“是不是你?”
沈墨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他握着拳頭走到妻子身旁。
何雅不由後退了一步,此時,沈澈則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
太好了……沈澈你個混蛋!
她深吸了一口氣,迎着許妙菡傷痛欲絕的眼道:“不是我……我也很難過……早上我做酸豆腐的時候還在想那小腳丫踢在肚子上是什麼感覺……雖然我還沒有體會到的……但是擁有一個小小生命的喜悅,我卻也同你一樣感受到了……”
她說的時候,眼裡也有淚,但卻保持着微笑的樣子。她的手並沒有摸向自己小腹,卻令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她的肚子上。
她也有了?!
怎麼可能?不同沈澈的呆若木雞,王夫人第一個眼裡閃過濃重的懷疑。
但尚沉浸在失去長孫傷痛中的沈月麒卻驚喜地站了起來:“你是說你有孕了?”
許妙菡忘了哭。同沈墨一起望着她。
何雅嘴微微扯開:“方纔給大嫂看過的姜大夫可以作證……”
“那你怎麼不早說!”沈澈疾步上前,何雅卻往後一退。十分抗拒他的靠近。
“慢着……此事大有蹊蹺……多長時間了?”王夫人道。
何雅吸了吸鼻子:“快三個月了,”視線投向沈澈,“再過幾天便是你的誕辰,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沈澈身子一震,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比被雷轟了還難受。三個月三個月,那便是他受傷之前……怪不得最近總見她有疲累之態,還以爲她是勞心過度,時刻算計來着……
衆人見她神色泰然,不用去叫那姜大夫,便在心裡都確定了何雅有孕之事,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沈澈想到方纔,真是後悔的要滿地爬了,想過去抱住妻子,兩隻腳卻灌鉛了一樣。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闖進來一個人來,直奔何雅身旁,扯着大嗓門道:“小姐。舅老爺來了!看他們誰敢再欺負你!”
正是肉圓子,只見她雙手各握一截短棍,衝到何雅旁邊便亮出招式,虎視眈眈地對着沈澈,將何雅牢牢護在身後。
臥槽……姐都整完了,你纔來,你是來閃瞎人眼的吧!
聽說何綱來了,沈澈臉更難看了,張口道:“雅雅……”
他才叫了兩個字。肉圓子便冷冷一笑:“是誰說要疼我家小姐寵我家小姐不讓我家小姐受一分罪吃一分苦會永遠捧在手心呵在口裡愛她信她保護她永遠不叫她受到傷害?就這樣?!”
沈月麒本來聽到何綱來了,緊張的在搓手。這胖大丫環一口氣說完後,沈月麒有點暈了。老二什麼時候嘴這麼會說了?
沈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閨房私密之語,都說給她一個人聽,怎得肉圓子重複得一個字不差?思及方纔自己所爲,要不是她躲得快,自己指定打上了,顧不上被說出來的尷尬臉紅,極度懊悔地再叫:“雅雅……”
何雅心裡覺得差不多了,幽幽看了沈澈一眼,用虛無縹緲的聲音道:“父親、母親、大伯、大嫂、二爺,何氏能說的都說了,信與不信全憑父母大人做主,何氏身子不便,先回福園了,若再行盤查,讓人到福園傳我便是,反正……我也跑不到哪去。”
說罷,不再等衆人回答,深深一禮,便往門外走去。
沈澈正欲去追,卻聽沈墨一聲低呼,只見許妙菡身子一軟,直往地上倒去,驚得王夫人和沈月麒都手忙腳亂起來。
這邊沈墨抱了許妙菡進去,那邊又重新請了姜大夫過來,何雅早跑得沒影了。
王夫人猶不信,向姜大夫詢問,姜大夫捋了捋鬍子道:“是的,因二少奶奶囑咐我暫時保密,說要給二少爺一個驚喜,這纔沒有向夫人稟報。”
說着微微一笑道:“大少奶奶雖有此不幸,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二少奶奶懷得可是雙生子。”
沈月麒“啊”了一聲,王夫人瞪着眼睛看向西次間門口,示意沈月麒小點兒聲音。
沈澈哪還能站得住,他本足夠驚喜,現在聽說是兩個,手舞足蹈地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到何雅身旁,好好好好地讓何女皇拿鞭子抽他一頓。
顧不上跟爹媽告別,就往外溜,卻被沈月麒一聲冷喝叫住。
沈澈不知老爹叫他做什麼,卻見沈月麒原本喜笑顏開的臉突然一繃,對着王夫人狠甩了一下袖子便往外走:“這個家險些被你弄散了……”
王夫人一愣,沈月麒已經走到沈澈身旁,腳步止住:“你……自個兒的媳婦兒自己去哄,別傷了我孫子!兩個!”
沈澈深吸了一口氣,打算立即照做,但這口氣尚未沉到丹田,王夫人也沉着臉走過來了,不滿地瞪了一眼兒子:“愈發不長進了,連自個兒媳婦有了都不知道!”
沈澈:……
他突然猛地蹦了起來,何綱來了!以她的脾氣……
且說何雅神情淡然,卻彰顯着極度哀傷地走出屋子,走到沒人的角落,眉毛一揚,臉上肉上下抖了抖,吐出一口污氣,眼裡死灰一樣的光立即變得極爲慧黠,回頭看向墨園一望,卻是重重一哼,頭也不回地朝福園走去。
肉圓子跟在後面急道:“大少爺在福園等着,咱們趕快一道走吧。”
何雅腳下生風:“走?走哪去啊?”
肉圓子一怔:“你不去大少爺那兒呆兩天啊,好叫沈二傻知道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別以爲你孃家就沒人了,大少爺現在可是御前帶刀侍衛,聖上剛御賜了尚方寶劍,令大少爺負責追捕金陽教亂黨。”
何雅步子一聽,轉身戳在肉圓子肩上(主要是戳肉圓子的腦袋比較費勁):“吃的肉都長身上了,一點腦子都不動,哥哥那兒連個做飯的都沒有,去了要麼你要麼我動手,我這兒好吃好喝,還能看一堆人‘痛不欲生’的表情,我幹嘛要走?”
肉圓子汗。
兩人便走邊說,突聽後面有人喊“雅雅”。
不用回頭,也知是沈澈追來了。
何雅腳步一頓,立即加緊:“走,趕快走!”
肉圓子疑惑:“走哪?回福園還是去大少爺那兒?”
何雅跺腳:“笨死了,我哥在哪,趕緊找他,我要同他一塊回去!”
肉圓子跟着跑了半天才醒悟過來何雅這是要作勢嚇唬沈澈,把頭上汗一擦,回頭衝着沈二爺的方向嘿嘿笑了兩聲。
沈澈原先已經瞅見何雅身影,突然見她跑了起來,嚇得要魂飛魄散,能這麼跑?能這麼跑麼?
當下要喝住她,又不敢喝,眨眼的功夫見何雅跑得更快更遠了,急得腦門子上出了一層密密的汗,拼了命地去追。
福園門口,何綱早等得不耐煩,自家妹子,打小眼珠子一樣疼着,肉圓子找到他時,他剛坐下打馬吊,把桌子一掀就跟着來了,何雅什麼性子,能吃什麼虧,何綱不管,誰敢冤枉他寶貝妹妹……天王老子也得給他一個交待,好在肉圓子報信那會兒,還不知道何雅被王夫人扇了一巴掌,也不知道後面沈澈還動手來着,所以何綱尚能忍着在福園範圍,正着急間,遠遠地見妹子跑過來了,委委屈屈地叫了聲“哥哥”,就猛地撲在何綱懷裡了。
一聽見那聲“哥哥”,何綱的心就碎成掉在地上的餃子餡了,一雙眼睛充血似的亂轉去尋那罪魁禍首。
且說沈澈一面跑一面擔心何雅摔着磕着,這一輩子心也沒跳這麼快過,猛地見何雅一停,撲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吃驚之餘立即火冒三丈,結果再仔細一看,從腳底嗖嗖往上直冒涼氣——那雙目通紅盯着自己的,不是大舅哥麼?
不待沈澈站穩,何綱便欲衝上去給他一拳,卻感覺自己被人拉住了。
沈澈一喜,自家娘子還是向着自己的。
何雅拉住何綱:“哥——臉疼——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