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33刑房現疑問
影衛跪倒在平南王秦冶源的書房之內如實彙報道:“王爺,二小姐偷偷摸摸去了下奴院子,進了刑房。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王爺眉頭微皺,吩咐道:“繼續盯着,別讓旁人知道她在刑房。等她出來,立刻將她帶到本王這裡。”
影衛領命離去。
王爺揉了揉額頭,眼裡浮起陰霾之色,枯坐在椅子裡陷入沉思。
秦瑤將燈盞放在地上,輕聲呼喚道:“廿一,你醒醒。”
廿一是醒着的,只不過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居然是二小姐親自來了刑房,這太不真實,一定是做夢吧。所以他沒有出聲也不敢完全睜開眼,怕一說話怕一睜眼夢就醒了。
廿一又想起書上寫的禮教之防男女有別,他現在這種狼狽樣子讓二小姐看了,豈不是大大失禮?羞澀之情自心底蔓延,覺得哪怕是夢裡,他也不該這樣。他下意識掙扎了一下,試圖弄斷鐵鏈縮成一團遮掩羞處,周身的痛楚卻異常真實,沒有力氣動只剩下微弱的抽搐。他又開始自嘲,在旁人眼裡他是牲畜都不如的低賤奴隸傢什物件而已,根本不用區分公母有無衣物又有何妨?
秦瑤不是尋常閨閣少女,從街頭鬥毆剛死的人身上撿錢的事情她做過,妓院裡沒錢付賬被扒光衣物打的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是沒見過。她果斷地將手指放在廿一的口鼻附近,感覺到他尚有微弱呼吸,她稍稍放心。
燈光昏黃,血腥腐臭黴變的氣息充斥在刑房之中。廿一嘴脣乾裂,閉着眼睛,體無完膚,各色恐怖傷痕觸目驚心。
秦瑤感覺有些窒息,不僅僅是環境壓抑氣味難聞。她左右四顧,看到牆角的水缸,趕緊跑了過去。廿一這種情況是失血過多,她要先弄些水給他喝,再喂他一些吃的。然而這種照顧遠遠不夠,她沒有藥,她不懂得如何療傷。如果放任廿一繼續被這樣懸吊折磨,他就算是會武功,也未必能撐得住。
他不能死。
秦瑤爲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感到奇怪,不過很快她又爲自己找藉口,既然王爺留着廿一的性命,一定是有深意有道理,她不過是爲了顧全王爺的大局順便兌現自己的諾言,說不定還能獲得廿一的感激忠心。如此一舉多得的大好買賣,她爲什麼不做呢?
水缸裡污濁一片,泛着刺鼻的血腥氣味,好像是一缸血水。秦瑤顫抖了一下,大着膽子用指尖沾了水,放在嘴裡嚐了嚐。雖然有點鹹腥味道,但應該是能喝的,而且她知道加了鹽的水對失血過多的傷患有好處。秦瑤當年逃難,坑裡渾濁的泥水甚至是馬尿她都喝過,她也懶得冒着風雨再去外邊尋乾淨的水,於是掏出手絹,浸在水缸之中沾溼了,又回到廿一身邊。
秦瑤小心翼翼捧起廿一的頭,用溼手絹擦拭他的雙脣,捏着他的下巴,讓他張開嘴沾到更多溼潤。
廿一由着她喂水,心中越發恍惚。
以前他傷重昏迷之時,從沒有人如二小姐這般照顧他,就算是大公子和大小姐偷偷溜來刑房看他,也只是放下吃食留了藥品匆匆離開,一來是嫌刑房裡氣味難聞,二來唯恐被人發現。
而在桃李園李先生那裡習武受傷,廿一是輕易不敢讓李先生爲他治療的。小的時候他不太覺得,曾經由着李先生爲他上藥,由着他撫摸揉捏。長大了他明白了什麼是孌童,他不難發現李先生看着他的眼神裡壓抑着的那種扭曲的慾念。雖然李先生在剋制,一直不曾強迫侵犯他,可他不敢冒險,不敢與李先生太親近,免得自己不經意之間做了什麼不當的舉動“勾引”到李先生,怕李先生失了理智,做出那種他都無法忍受的事。
當初阿墨爲廿一擦洗傷口的“體貼”,已經讓他很是感激。如今二小姐不嫌棄他骯髒,親自來刑房看他,小心地喂水,這若不是夢,那他該如何報答她?她爲什麼會對他這樣好呢?之前給他吃的,許他休息,不曾刑責於他,危難時還那麼在乎他的性命爲他除去腳鐐束縛……二小姐,她想要什麼?他根本一無所有,什麼都給不了,還不起她對他的好。
秦瑤喂完水,順手用帕子將廿一臉上的血污擦淨,喃喃道:“模樣真俊啊,可惜我最討厭長的好的男人。娘說,男人長的越好心腸越壞,所以我看你就有氣,就想欺負你。”
廿一本來是想睜眼說話,聽了這句他又默不做聲繼續裝暈。原來二小姐是討厭他的,既然討厭他,爲何沒有折磨他,還肯爲他保守秘密,還屈尊降貴親自來刑房看他呢?
“我猜你一定是吃過太多苦,我賞你熬糊的粥,你居然都當成了寶貝。”秦瑤的語氣是嘲諷的,可她這樣說只爲掩飾自己無端的心酸感慨。
廿一暗自納悶,那燕窩粥雖然有些糊味,不過比糠餅和泔水好吃多了。
“在馬車上懷疑你,是我不對。”秦瑤繼續說着,她以爲他聽不見,她不願當面向一個奴隸道歉,但她也不想自己良心難安,她草草認了錯,又固態萌發自吹自擂道,“今天的事情,父王誇讚我有膽識。聽說是我殺了那蒙面黑衣人,父王很是驚訝,不過還是相信了。所以你不用擔心……阿墨那傢伙的確有問題,父王也懷疑他。無頭屍一定不是阿墨,那傢伙看起來木訥,實際上很狡猾。廿一,你是因爲什麼懷疑阿墨呢?”
廿一聞到了二小姐剛剛從懷中掏出來的糕點的誘人香氣,他心神一蕩,猶豫着是不是該“醒”過來了,如果讓二小姐喂他吃東西,他假裝昏迷不能及時張嘴,說不定糕點渣子掉落太多,浪費了太可惜。
於是廿一睜開眼,十分慶幸果然不是夢。
“啊?你醒了?”秦瑤激動道,“太好了,我正想着怎麼餵你吃的呢。”
廿一虛弱道:“謝謝主人照顧。”
秦瑤趁人之危擺譜道:“既然醒了,不能讓本小姐白勞動,你要回答我的問題,我纔給你吃的。”
“主人問話,下奴知無不言。”廿一不錯眼珠地盯着秦瑤手中的糕點。只要今晚能吃了這些東西,他就算再被吊兩天,或是繼續受重刑昏迷幾日,應該也不會因飢餓而死。
秦瑤壓低聲音貼在廿一的耳畔問道:“你是用姿色討好李先生才學會了武功吧?這樣處心積慮習武,平時深藏不露甘願受辱,究竟是何目的?”
“李先生教下奴武功是爲了給大公子喂招,下奴努力修習只想活命而已。李先生說學會上乘內功捱打的時候不會很痛,冬天不覺得冷,還可以更禁餓。至於那些招式,如果下奴不刻苦練習達不到李先生的要求,就會被狠狠責罰……”
“這麼說你習武還是被迫的了?”秦瑤心中嫉妒,她想拜名師都未必有機緣,而廿一這種低賤奴隸居然能得李先生指點,“不管怎樣,你的武功很好對不對?大公子說有個人比他武功更好,是不是你?”
廿一聽出二小姐語氣中的不忿和惱怒,他揣摩着二小姐的心思,更加小心翼翼回答道:“自然不會是下奴。下奴算不得人,只是低賤器物,主人想如何使用,下奴沒有資格拒絕。哪一天他們不需要下奴的這個用處,自然會廢掉下奴武功。”
秦瑤聽到這裡,心內酸楚。如果廿一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他從沒有想過逃走,那隻能是因爲他對活着已經不抱什麼期望毫無憧憬。她曾經惱恨他爲何不爭,現在想一想他從小就被殘酷折磨虐待,長年累月下來,他就算骨子裡不願,若要活命也必須養成順從的習慣,若要不失望就只能學會不去希望。
秦瑤顫抖着將糕點塞入廿一的嘴裡,怕他噎到,又去弄了水喂他。藉由這些不經大腦的動作,終於是緩解了她言語無法表達的鬱悶情緒。她暗自感慨,廿一雖說是那害死先王妃的惡徒之子,可終究也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淪落如此實在太慘了。
“廿一,你想不想過的好一點?”
“真的可以麼?”廿一是疑問的語氣,不過眼中毫無希望之色,就像二小姐隨口一說,他隨口一答,根本沒當真。
秦瑤卻正色道:“我能給你的照顧有限,但之前答應過讓你吃飽穿暖我就會盡量做到。你看看還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嘗試。”
廿一心裡想着兩塊糠餅和那件舊夾襖的事情,不過又覺得這種妄念說出來要麼被耍要麼被譏笑還不如不說,隨二小姐心意,他一個奴隸哪有資格提要求?於是他省了省力氣什麼也沒說。
秦瑤以爲廿一傷重又要昏迷,她輕輕晃動他的身體緊張問道:“別暈,你提什麼要求再想想不用急着回答我,但你要告訴我如何發現阿墨有問題。”
這是二小姐來看望他的真正目的吧?廿一提了一口真氣,努力維持着清醒,如實答道:“那天阿墨爲下奴療傷時說他見過一個與下奴長相酷似的人。下奴想知道那人是誰在何處,阿墨卻問下奴要好處才肯說。下奴身份卑微一無所有,阿墨又不好男色,下奴無法討好他。於是他就向下奴打聽主人您的來歷。下奴聽他的意思好像是懷疑主人並非自小養在商家,也未必真是王爺的女兒。”
廿一說完那段話已經無力睜眼,飢餓的感覺暫時因吃了糕點被壓下,身體內外的疼痛不適卻越發明顯。如果能暈過去就好了,那樣至少可以暫時擺脫現實,雖然夢境也好不到哪裡去……
秦瑤本來也不認爲廿一那麼重的傷能維持多久清醒,她聽他不再言語沒了聲音,猜他是支持不住了。她思量着,是不是該馬上去找王爺,因爲這次的事件明顯與阿墨更有關係。如果廿一能早點洗脫嫌疑早點接受治療就好了。想到這裡她又狠掐了自己一把,爲何要爲一個低賤奴隸牽腸掛肚,真是鬼迷心竅了!
秦瑤賭氣似的拎起燈盞推開刑房的門。冷風凍雨猛然間灌入,她打了一個寒顫。
下一刻,燈盞熄滅,她眼前一黑,跌入一個陌生男子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