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72點醒夢中人
是日中午時分,寧重樓在書房裡坐立不安,眼前浮現的都是昨晚刑房之內,幽暗燈光下廿一伏跪在地的清瘦身影。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廿一一直是低着頭,甚至額頭抵在地面,烏髮凌亂吹落,映着蒼白臉色。那孩子冷的發抖,也可能是因爲害怕。
寧重樓這樣想着,心中隱痛就怎麼也揮之不去。
幸好,廿一的腿上沒有硃砂痣。否則寧重樓懷疑自己根本無法剋制,就會當場認了這個兒子,再不管寧家不管那些責任。
夢裡,他與慕容雪的纏綿恩愛越發清晰,每一晚都能記起一些,那段塵封已久的情,那場曠世的愛,早已烙印在骨子裡無法磨滅。他想起來他是愛她的,這個強烈的念頭大過一切。就算他還尚未憶得全部,不曉得兩人分開又重聚的細節,但是他不再懷疑,至少能肯定,她是心甘情願拋夫棄子跟了他走。
應該是他對不起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離開了,再沒回來。
他竟然忘了她那麼久,不僅是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如果那個孩子是廿一,讓他如何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她?
他不敢再沿着這條路想,否則徹骨奇寒寢食難安。所以他儘量安慰自己,也許這就是平南王早已設計好的報復他的陰謀之一。他不能上當,他要鎮定,不可以讓平南王得逞。
可是萬一……
影衛現身叩首,大着膽子勸道:“家主大人,要不屬下再去探查一遍?或者找個藉口去問問秦家二小姐,廿一究竟犯了什麼錯,是否有調和的可能。”
寧重樓稍稍鎮定心神,試圖驅散各種不安不再想廿一,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昨晚上咱們離開後,廿一做了什麼?”
影衛似乎早已猜測到家主會有此一問,準備充足,如實稟告道:“屬下派人一直盯着,昨天晚上您離開後,廿一在刑房裡待了一陣就如往常一樣睡在刑房外邊,只是沒蓋毯子。女奴杏生是屬下安排人及時送回了她的鋪位,不過今天一早杏生就起來又去親近廿一,正好被秦家二小姐看到。都說是秦家二小姐爲了這事情生氣,不喜歡她的人被別人染指,發話要責罰廿一,纔將他關入刑房。兩人單獨在刑房裡大約一個多時辰,秦家二小姐才離去,鎖了刑房的門,還讓秦三才將所有鑰匙都收了交給她。秦三才問過緣由,是因廿一不聽話,要他在刑房裡反省幾日,不讓見人,也不許旁人送吃喝去,什麼時候秦家二小姐氣消了再放廿一出來。”
“以前秦家二小姐也如此責罰過廿一麼?”寧重樓顫聲問了一句,又隱約意識到什麼,眉宇間籠上一層憂色,“你們當時能否聽到刑房內都發生了什麼?”
“王府的影衛也在附近,屬下不敢讓咱們的人太靠近刑房。不過可以聽到刑房裡並無大動靜,秦家二小姐一個弱女子在刑房應該不會用什麼歹毒責罰。”
“那你以爲秦家二小姐是如何罰的呢?”寧重樓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精芒,夾雜着掩飾不住的希望之色,吩咐道,“你再從這一點入手查一查,我要知道秦家二小姐和廿一獨處的那一個多時辰都做了什麼。說不定其中大有文章呢。”
影衛領命,又補充道:“家主大人,屬下之前派人向王府的僕從打探過,其實秦家二小姐從不曾對廿一用重刑。不過當初將廿一調入她院子服侍的時候,曾讓廿一親手燒了禦寒的物品。僕人們言談中都說秦家二小姐不似一般女子,整治人有一套,就連秦三才那種貪財精明的人都被她收的服帖。屬下覺得秦家二小姐可能是很聰明且有心計,又是會用軟刀子磨人笑裡藏刀的那類。左先生也提醒家主大人,不可被秦家二小姐天真單純的表象迷惑。”
“我自有分寸。”寧重樓臉色一沉,心口的隱痛已經壓不住再次涌了上來,壓低聲音吩咐道,“你現在就讓杏生偷偷送些吃食給廿一,隔着窗子扔進去就好,別讓他死了。如果王府的人干涉,再來回稟我。”
“家主大人如無其他吩咐,屬下先告退了。”影衛臨走前按照慣例請示。
寧重樓正色吩咐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咱們抓到的那個隱龍的人沒死吧?”
“那個人還活着,關在咱們的地牢裡。家主大人是要提審他麼?”
“不是我,你安排一下,我要讓秦家二小姐去會會那個人。”寧重樓看似鎮定自若地說着,其實微微握起的掌心滲出了冷汗。他這是快刀斬亂麻的招數,一方面可以試探一下平南王府與皇室是否有很深的勾結,另一方面也可以表個態,如果秦家二小姐足夠清醒理智,該明白其中涉及的利害關係。
這不僅僅是平南王對寧家的報復,平南王和寧家都是皇室的眼中釘,倘若任由皇室打壓挑撥,雙方繼續敵對算計兩敗俱傷,誰也得不了好處,皇家坐收漁人之利。
當日下午,秦瑤接到寧重樓讓僕人傳來的密信,仔細看信的內容心神越發不安,立刻與李先生取得聯繫。
過不多時李先生現身在秦瑤的書房之內,接過密信瀏覽,脣畔禁不住浮起一絲冷笑。
秦瑤觀察者李先生的表情,心頭憂慮更重:“怎麼,是寧家的圈套麼?”
李先生答道:“暫時看不出。不過信上說的地牢還有寧家抓住了隱龍的人都確有其事。那個被寧家收押的人想必二小姐還認識,曾經化名阿墨在王府裡擔任侍衛。”
“啊,有這麼巧?那爲何寧重樓主動要將這樣一個人送到我面前?他是要看看我們與皇室有否勾結麼?還是爲了示警,讓我們知道背後有皇室操控。寧家打算向我們服軟示弱了?”
李先生很欣賞秦瑤敏捷清醒的思路,略點頭道:“應該是兩種打算都有。不過以寧家的實力足夠與王府周旋,王爺的一些算計他們未必會怕。寧家同時還握着皇室的把柄咽喉,否則皇室想要動一屆商賈有何不可?寧家不是示弱,而是希望與我們嘗試和談,不願與我們浪費時間相爭,不願讓皇室坐收漁人之利。”
秦瑤不解道:“先生說的這些,與我們的計劃有什麼大的關係麼?”
李先生故意沒有正面回答秦瑤的問題,也不解釋寧家究竟有何倚仗敢與皇室抗衡,只是將要害重點拎出來分析道,“據老夫瞭解,隱龍的人絕對不會貪生怕死。那個阿墨被寧家抓住還能活到現在,應該是有所圖謀。說不定他正是等着你出現。”
“等着我?”秦瑤被說的越發糊塗。
“確切說也不一定是你,而是王府派到寧家這些人之中的某一個。”李先生頓了一下,高深莫測繼續說道,“二小姐不必裝傻,你會聯絡我也一定打算過別的後路。皇室不介意多養幾條聽話的狗,看着狗咬狗,他們就能省心。”
秦瑤面色一紅,明白李先生已經看破她腳踏幾條船還試圖聯絡皇室的心思。不過既然李先生敢對她這樣說,應該就是不介意吧?李先生不是王爺的死士,他有自己的追求,只要她的目標與他不衝突,兩人還可以繼續合作。
所以秦瑤厚着臉皮,虛心請教道:“晚輩這點伎倆自然瞞不過先生耳目。那麼先生認爲晚輩該如何做呢?”
“順水推舟,去見見隱龍的人,或許皇室也相中了你。”李先生說的輕巧,“你放心,老夫會掩護你的活動,免得王府那邊知道了又要做文章。不過接下來,我提起的那件事你必須辦到。”
“晚輩明白,明日初八白鹿女學開課,晚輩定然會央了寧重樓去送。難道先生這時就要動手?”
“不,只是觀察一下寧重樓外出時身邊影衛的活動規律和實力。”李先生否認了秦瑤的猜測,並正色提醒道,“今天早上在下奴院子那裡你演的很好,我猜寧重樓不會無動於衷。他應該是會派了人去關照廿一,你不能再等着,最好儘快讓寧重樓確認你纔是他的‘骨肉’,免得他再胡思亂想。”
秦瑤心中縈繞着廿一悲傷的眼眸和表情,痛楚盤桓,骨肉彷彿都在顫抖。
她必須承認,她現在做的和將要做的事情,也許給廿一帶來更多的傷害。她又偏偏停不下來,她身不由己。她還不夠強,她甚至是無法自保受人擺佈。
她對不起他的信任。
她遠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好。
她也許連先王妃的百分之一都不如,她該怎麼辦?
雖然小小關懷就已經能讓廿一感動,短短擁抱就能讓他溫暖許久,可是她覺得不夠,她要給他更多才行。
秦瑤強壓下翻涌思緒,垂眸掩飾眼中波瀾,沉聲問道:“先生也覺得完本真要按照王爺的意思繼續行事麼?不過今天早上聽廿一說寧重樓好像想起了什麼,昨天晚上偷偷去刑房查驗過廿一身上有否特別的記號。我現在並不能確定寧重樓找的究竟是什麼記號,怎麼造假?萬一查到我頭上,我無法應對或弄巧成拙暴露了身份該怎麼辦?”
“這一點二小姐儘管放心,老夫對此已查到一些眉目。”李先生能看出秦瑤是話中藏了幾分,他也正是不打算將自己知道的內情都抖出來,於是只含混說道,“據說先王妃的左腿內側有一顆硃砂痣,大公子也有。寧重樓可能在查的就是這個,他在懷疑你和廿一的身份。二小姐不妨先按照大公子那顆硃砂痣的位置假造,老夫會安排人爲二小姐在肌膚上塗一種特殊材料,水洗不掉,應該能瞞天過海。至於如何在恰當時候讓寧重樓的人‘發現’,就看你的本事了。”
秦瑤稍稍放心,又禁不住幽幽感嘆道:“我覺得對不起廿一。”
李先生卻冷笑道:“二小姐不必惺惺作態。你若是想與廿一在一起,想讓他活下來,你自己就必須先要好好活下來,有足夠的實力自保。否則你就是個沒用的累贅,救不了自己救不了他,還會讓他更痛苦。如果你怕了,你後悔了,老夫不介意一刀將你殺了,免得日後麻煩。”
李先生話語中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激得秦瑤渾身一顫,如夢方醒。
這不是兒戲過家家隨時說能不玩就停下的事情,她已經踏上賊船,退縮回頭都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