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32夜半冷雨中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週六是我的生日,很感激大家我昨天就收到了長評作爲禮物。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我覺得這禮物不錯呢,於是厚着臉皮提前通知——期待着更多的禮物。
週六中午更新,男主女主對手戲,我儘量多更一些,也希望大家狠狠來支持。“孃親,抱。”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撲入一個僕婦懷中撒嬌,好奇地問道,“孃親,爲什麼要來下奴院子?”
廿一那時只有四五歲,正跪在下奴院子裡,努力地洗着一大盆髒衣服。天寒地凍水很涼,他凍得瑟瑟發抖,嘴脣青紫小手紅腫,卻沒有一件禦寒的物品,只能光着小身子爲別人洗衣服。他脊背上還綻裂着幾處新傷,稍稍動手臂,就會牽動傷口,很疼很冷很餓。可他不敢停下,如果不能按時洗完這一大盆衣物,不僅沒有飯吃還會繼續挨鞭子。
別的孩子央孃親抱的聲音,吸引了廿一的注意力。他大膽地擡頭張望,羨慕地看着那個穿着新衣的小男孩被母親抱在懷中。廿一抿了抿乾澀的嘴脣,認出那小男孩的母親正是經常來給看他的僕婦。
那僕婦是個啞巴,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自他記事起,就只有她會對他笑,會主動給他吃的,不過每次她都是匆匆來去唯恐別人看見,並不逗留太長的時間。而旁人只會打罵戲弄廿一,即使他乖巧聽話跪地哀求,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得到食物。
在廿一幼小的心靈中,那僕婦的出現就意味着他會得到吃的,緩解飢餓。
果然那僕婦從懷裡掏出一個熱乎乎的餅子,與發黴冷硬的糠餅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就很好吃,金黃色的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廿一的肚子咕嚕嚕叫,顧不上其他,顫顫巍巍站起身,滿眼渴望伸出手,想要從那僕婦手裡接過吃的,然後再道謝。
那個被抱着的小男孩卻氣憤地阻止道:“孃親,爲什麼要給那個骯髒的小賤奴吃的?別人都說他是大壞蛋的狗雜種,活該捱餓捱打。”
那僕婦臉上憐憫之色更重,並不理會兒子的話,將餅子塞入廿一手中。
那個小男孩掙開母親的懷抱,一腳踢在廿一毫無遮攔傷痕累累的小身體上,輕蔑地罵道:“小雜種,真不要臉,居然騙得我孃親給你吃的。以後再讓我看見,我就告訴管事,讓他們狠狠責罰你。”
那僕婦急忙將小男孩拉回身邊,嘴裡發出伊呀呀的聲音,似乎是要勸說小男孩不要欺負廿一。可那小男孩明顯被寵壞了,不顧母親的意願,生氣地跑出了下奴院子。
那僕婦抱歉地看了一眼廿一。
廿一被踹翻在地,小身體蜷縮成一團,手裡卻緊緊抓住餅子,三兩下全都塞入嘴裡,嚼都不嚼囫圇吞下肚子。
那僕婦靠近兩步蹲下身,向他伸出手臂。
廿一長大以後每每回憶起這段都十分後悔,也許那僕婦是想拉他起來,甚至是抱他在懷裡安慰一下。而那時候他太小根本不懂她的意思,他只知道別人靠近他,伸手就是打他推他,擡腿一定是踢他。他當時驚恐地望着她,掙扎着爬開瑟瑟發抖。
接着下奴院子外邊傳來管事說話的聲音,那僕婦看出廿一害怕,她也不敢耽擱,站起身匆匆離開。而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據說是得急症死了。她的兒子一直怨恨廿一,認爲孃親定是沾染了下奴院子裡的晦氣纔會得病,以後每次見到廿一,都狠狠折磨踢打一番才肯罷休。
昏迷之中廿一殘存的意識拼命讓自己去想高興的事情,不要再跌入往昔的哀傷。
於是他記起在豪華的馬車之內,被二小姐擁抱時的奇妙感覺。那應該就是溫暖的滋味,先王妃如果沒有死,會不會在心情好的時候,也能像那樣抱一抱他?就算其他時候,她都會恨他打他,只要偶爾溫柔對他一小會兒,他就覺得值了。
真的是很冷,可能是下凍雨了,每年秋季和冬季,凍雨陰寒連綿,最是難熬。
深更半夜下的雨,落在地上會結成一層冰碴。大風吹透了廿一的身體,彷彿直接刮入五臟六腑,刀一樣削在骨頭上。冷雨灌入敞開的刑房,潑灑在廿一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如同又一場酷刑。
不知過了多久,基本是赤、身露體的廿一凍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依然是被鐵鏈懸吊,跪在石地上,四周漆黑一片。
廿一迷迷糊糊之中想着今晚這麼大的風雨,應該無人會出房門。就算二小姐沒有忘記叮囑旁人給他送吃的,也不會有人願意來。何況,也許二小姐根本就忘了,哪個主人會惦記着低賤奴隸的事情呢?
廿一默默運功調息,試圖緩解傷痛和飢餓。他明明今天吃過很多東西,爲何還會覺得餓?爲什麼越大越容易餓,如果還能像小時候吃的那樣少,隨便幾口野菜能撐兩三天就好了。他不由自主想到二小姐的許諾,說以後都會讓他吃飽穿暖。
真的會這樣麼?是不是以後每天他都可以吃到兩塊糠餅,冬天他還能穿上那件夾襖……他這樣幻想着,感覺活下去又有了很大的動力和理由。他經常被剋扣飯食,成年奴隸每天能得到一塊糠餅,他最多隻有半塊,如果能吃到兩塊,一定會飽。至於衣服,那件夾襖摸起來就已經覺得很暖和,能穿在身上像今晚這種凍雨甚至是大雪天也一定不會冷了。
混着冰碴的雨淋在身上,肆虐沖刷着各種傷口,寒冷痛楚讓廿一越發冷靜清醒。
他盤算着,二小姐想必是沒有對王爺告發他的秘密,否則他現在斷無活路。只要熬過這幾天,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比以前好過的。哪怕二小姐當時是情況緊急隨口一說許了好處,她扭頭就忘從沒想過兌現,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管事的總會給他遮羞的布片,定然不會真就讓他光着身子回到春和園有礙觀瞻。王爺應該也不想他現在就餓死,留他性命該是還有別的用途。
風雨之中,廿一半睜着眼看到有一點亮光出現在下奴院子門口,向着刑房這邊越來越近。好像是是主子們用的那種防風雨的高級燈盞,否則這種鬼天氣裡不可能還亮的起來。按道理,王爺不會有雅興冒着風雨親自來刑房審問他這種低賤奴隸,小王爺還沒有消氣,那麼來的人會是誰?難不成二小姐真的派人偷偷送吃的來了?
秦瑤從王爺的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她基本屬實地彙報了白天遇到的一切,唯獨隱瞞了廿一會武功的真相,一口咬定堅持說是那衝進車子的蒙面歹徒輕敵,她急中生智趁其不備才能殺了他。至於廿一的腳鐐,是她以匕首斬斷,目的無非是想用廿一充作擋箭牌,鐵鏈磕絆實在太累贅。秦瑤別的沒敢多說,只添油加醋講了講她早就對阿墨產生的懷疑。反正阿墨現在已經變成無頭屍,真假不論,正主沒回來,她胡編亂說將責任暫時推給阿墨,也是死無對證。
等秦瑤回到春和園,吃完了晚飯,心情仍然無法平靜。白天遇險太刺激是一方面,另外不可否認,她對廿一很是牽掛。
廿一的父親是害死先王妃的惡徒,王爺和大公子恨廿一父子,秦瑤完全能夠理解。可是讓她也如王爺那樣對待廿一,她說什麼也做不到。哪怕一開始她對廿一併無好感,不過隨着這段時間的接觸,她漸漸發現了廿一身上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這讓她不知不覺已經無法將廿一再當成普通的奴隸僕從去戲弄作踐。先不提廿一讀書識字的事,他又是如何練成一身武功的呢?大公子說過的話秦瑤沒有忘,難道那個大公子認識的比大公子年輕武功還高的人會是廿一?
廿一既然有這麼好的武功,爲何還要留在王府受那些非人的屈辱和折磨?只爲了更快一些見到他的父親麼?廿一說恨那個惡徒,會是真的麼?
秦瑤無法理解廿一的痛和恨,但她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許的諾言。
她答應了要替他保守秘密,她許諾以後都讓他吃飽穿暖。這種事情對她而言舉手之勞,又似乎並不違背王爺的計劃和大原則,她應該想辦法去兌現。當然,她也明白她對廿一的照顧和施捨越少人知道越好。
外邊狂風暴雨,丫鬟僕人們都回房安寢。小秋白天驚魂未定又得知阿墨死了傷心不已,晚上開始發燒說胡話,秦瑤大方地放她休息,還派了幾個小丫鬟去照料。秦瑤自己臥房裡陪着的只剩下暖紅一個。
秦瑤之前聽王爺透露的口風,應該是正着人嚴刑審問廿一,廿一本來傷勢就未痊癒,如今不談功勞也有苦勞,卻無辜受難傷上加傷實在可憐。她思量再三,決定親自去下奴院子那邊看看,順便給廿一送些吃的東西。
大半夜的秦瑤若想以二小姐的身份獨自溜出院子顯然是不現實的。於是她花言巧語連哄帶騙,讓暖紅脫了衣服睡在她的牀上,她換了暖紅的丫鬟裝束,順手拿了房內的點心用帕子裹好揣入懷中,穿上蓑衣戴上斗笠遮着臉孔,又拎起防風雨的燈盞,走到春和園門邊。
守門的老媽子正困的打瞌睡,秦瑤學着暖紅的聲音腔調隨便編了個藉口就溜出門外,堂而皇之沿着僕人們走的夾道去到下奴院子。
無論天氣多麼惡劣,奴隸們都是要工作到深夜才能休息,這時奴隸們尚未回來,下奴院子敞開大門,空蕩蕩無人。
秦瑤提着燈盞,尋找傳說中的刑房。
颳風下雨深更半夜,秦瑤當年經常是趁這種時候溜門撬鎖偷雞摸狗,所以膽大心細沉着冷靜。何況此時手裡有燈,她又不是做賊,更加坦然鎮定。仔細觀察了幾眼,她就發現了刑房所在。
那裡散發出的血腥氣息是風雨都無法沖淡的,秦瑤的心無端一緊,快走幾步進入刑房之內,關上了房門,將風雨阻擋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