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被七殘篇奪取了身體，意識如同幽靈一樣飄蕩在混沌之中。此時的他毫無任何感覺，只剩下對過往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雜亂無章地閃現着。
他就這麼毫無目的地在混沌中，時而遊蕩，時而發呆，完全沒有目的，沒有慾望，什麼也沒有。
連行屍走肉也不如，因爲他連身體也沒了。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的時間，純意識狀態的他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更不知現在的世界因爲他放出了七殘篇精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即便是知道，沒了霜兒的世界，這一切又與他有何關係呢？
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絲光明，在混沌不堪中極其顯眼，毫無目的的他也被吸引了過去，順着光明飄蕩過去。
越走近，那片光明越是清晰了，雖然有些模糊，但卻能看出是一個人形的光影，似乎還對着他在招手。
蕭然不知那是什麼，此刻也是一片空白，見到對方招手，便徑自遊蕩了過去。
忽然，那人形光影一把抓住了他，一股極強的吸扯力將他的意識猛地扯了過去，彷彿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把，吸進了深淵當中。
“我這是在哪？”
蕭然俯瞰下去，發現大地上硝煙瀰漫，似乎是兩軍對戰，殺得血流成河。
大陸自從武威天尊統一以來，從未有過戰爭，就連軍隊都不曾設立，又哪來的兩軍交戰呢？
他看得一陣迷惑，心有所思，便往順着兩軍的方向遊走，見得遠處有大帳，便飄了過去。
剛走近，就聽到了一個幾人在帳中議事，四周並無任何守衛在外值守。
蕭然此時是靈魂狀態，自然沒有人瞧得見他，便透過了大帳，進入到了裡面。
當中有五個老者，看起來似乎與普通老者沒什麼區別，但卻給蕭然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衍兒，既然選擇了你，就必須由你來完成。否則我們全族上下是絕不會原諒你的，你就是我們族罪人。”
其中一位老者厲聲呼喝道。
這時候，蕭然才注意到，在角落裡蹲着一個年輕人，與自己一般大小，將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渾身竟然還微微發抖。
“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做，又爲什麼是我。”那個年輕人哭泣似地道。
“哎……”另一個老者嘆氣道：“衍兒，你是我們多年的智慧結晶，承載了人類的希望，必須由你來完成。否則……”
年輕人似乎有些激動，擡起頭，淚水也四濺開來，大喝道：“即便如此，爲何要我滅掉全族的人，難道……難道我就不是天英族的一份子嗎？”
蕭然本來還在驚異幾人的對話，竟然提到了天英族，而且似乎有些聯繫到了什麼似的。
正在思索中，才見到了年輕人的模樣，他竟然……竟然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分明就是自己。
蕭然驚得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該從哪想起，眼前的這一羣人究竟是誰。
“蕭衍，你說什麼話呢，你若不是我們族的一份子，又怎麼會選你來完成如此重大的使命呢。”那脾氣火爆的老者再次呵斥道：“你已經年滿十八歲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已經是帶領反叛軍來推翻我們的統領——武威天尊。”
武威天尊！！！
蕭然瞪大了雙眼，心中巨震，“這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武威天尊還活着，怎麼還如此年輕？爲什麼長得與我一樣？這幾個老者難道是我的祖先？”
“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讓武威天尊來滅掉天英族？”
蕭然的腦海中充斥了許多碩大的問號，眼前的一切彷彿夢幻般，根本不真實。莫非自己根本是在做夢？
蕭然當即四下游走，在幾人的身上仔細打量，發現連對方臉上的毛孔都能瞧得清清楚楚，若說是做夢，也未免太細緻了一些吧。
此時另外一個老者開口了，勸道：“這是全族上下商議的結果，至於原因，也與你說過了。我們天英族是上一代文明的結晶，不屬於自然人，承載了人類文明覆興的重任，但是你看看現在，自從我們天英族掌管的一千年來，和平爲我們帶來了什麼？墮落、腐朽、不思進取，安逸享樂……”
蕭衍激動地道：“文明的發展，需要時間，自然不能一蹴而就。難道掀起戰火，讓我滅掉自己的族人，就可以爲人類帶來發展了嗎？這是什麼道理，什麼邏輯？”
那位脾氣火爆的老者再次喝道：“蕭衍，你少跟我們狡辯，你是我們全族人多年智慧凝聚而成的人造人，智慧遠遠在我們之上，擁有尊天之才，戰爭能推動人類發展的道理，莫非你還不知道，真當我們是傻子嗎？”
蕭衍沉默不語，臉上掩飾不住浮現了悲痛之情，淚水不爭氣地往下落，更是讓那個火爆脾氣的老者激動了起來。
“想不到，被人傳說成神的武威天尊竟然是如此一個人物。”
蕭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既覺得武威天尊不似傳說中那樣剛毅而威武，而是多愁善感；又覺得替他感到悲哀，若是換成自己，恐怕也不好過。
剛纔幾個老者提到的“戰爭帶來發展”的理論，別說是武威天尊了，就是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曾在阮裴那裡翻看過典籍，上面記載了許多代文明的歷史，幾乎沒有哪一個的發展不是建立在戰爭的基礎之上的。
這樣的說法，無論是情感還是思想上，不管接受不接受，倒也的確是一個極具實踐效力的方法。
蕭然此時內心的震撼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原來揹負了多年的血海深仇，竟然隱藏瞭如此重大的一個秘密。
但是，既然是族內做出的重大決定，爲何還故意告訴自己，武威天尊是全族的叛徒與仇人呢？
想他揹負了這麼多年的冤屈，心中該是多麼難受，感到孤寂？
蕭然從小就獨身一人，與孤寂常年爲伍，知道那種滋味是絕對不好過的，何況武威天尊活了兩百年，這當中，每一天每一夜恐怕也沒一天是開心的。
世人都知道武威天尊是千年來罕見的奇才，統一大陸，創下不朽偉業，恐怕後世的歷史當中，少不得記載他的豐功偉績。
卻萬萬沒想到，風光背後竟然是一片悲涼與冤屈。
蕭然心有所觸，對這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蕭衍，忽然生出了同情之心，當中隱隱還有一種更爲親切的感覺。
仔細感受一陣，才發現剛纔的親切感，竟然大多都來源於武威天尊的身上。
這一點，很是讓蕭然難以置信，不明白自己到底與一個五百年前的人物有什麼緊密關係了。
武威天尊面對斥罵沉默不語，知道自己的狡辯不過是宣泄而已，絲毫不能撼動族長們，甚至是全族上下做出的決議。
但他實在不忍心對自己的族人下手，仍自掙扎地道：“我承認，戰爭可以帶來發展，可是，爲什麼要我親手誅殺族人，我……我下不了手……”
那脾氣火爆的老者這一次卻沒有再激動了，更沒有斥罵，而是嘆氣地道：“我們天英族本來就不屬於自然人，而是人造人，智慧天生就高出了人類，如果繼續存在的話，便會將人類的社會平衡打破，對文明發展絕對不利，所以我們‘天英族’不能繼續存在下去，就讓它消散在歷史長河中吧。”
其實不用他解釋，無論是蕭然還是武威天尊，都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心裡不願意承認罷了。
甚至兩人都想過，大不了讓天英族迴歸山林，不問世事罷了。
可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廂情願罷了。
要知道，蕭然作爲一個才華高絕的人才出現的時候，就在大陸上掀起了不少風雨，若是天英族此刻還存在，換做誰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勢必再次掀起血雨腥風的戰爭。
這樣的戰爭，是嫉妒與殺戮組成的，不能爲文明帶來發展，反而有倒退的危險。
武威天尊知道這樣的道理，依然不肯接受，悠悠地道：“既然如此，爲何偏偏是選擇我，當初你們以全族的精血製造生命的時候，我不是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嗎，他與我的基因相同，爲什麼不是選他？而是選我。”
蕭然心中一跳，兄弟？武威天尊竟然有一個同胞兄弟。
那麼這個兄弟是誰？蕭然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怎麼也不敢相信，屏住呼吸地等待老者們的回答。
“既然是同胞兄弟，選誰都對我們來說是一樣的。你以爲他會比你容易嗎？他承載了比你還要重要的使命。”
“什麼使命？”武威天尊有些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激動地問道。
“在你發起戰爭過後，推翻天英族的封閉式統治，以你腦海中的學識統一大陸後，人類文明必然得到極大的發展。”其中一個老者解釋道。
“到時候，人類文明就會進入一個惰性期，這樣的惰性是物質文明發展，遠遠高於精神文明帶來的後果。雖然看似和平，卻是暗涌翻滾。”
“而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與具備與你一樣高絕才華的人出現，由他來打破因循守舊的規則，讓文明重新得到發展。”
武威天尊才華高絕，立刻在心中模擬了一遍後，疑惑地問道：“一個人如何能做到推翻世界的規則，即便他擁有與我一樣的才華，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當然做不到，”老者笑道：“但是，如果能讓世界的矛盾全部集中在一點上，然後由這個擁有‘逆天之才’的他來打破，就容易得多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
如同紂王時期的統治，殘暴不仁，社會矛盾全部集中在了紂王身上，於是就由周武王聚集了大軍，摧垮了紂王的統治。
於是，新的時代更替，周武王勵精圖治，將人類文明重新推動了發展的巨輪。
武威天尊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要集中全人類的矛盾，又該如何做呢？
“我們曾以全族的精血製造了你們兄弟兩人，更是以克隆技術複製了你們，數量大概有五百人，才華與武力雖然不及你們，但也達到了普通的天英族人水平。”
“到時候，一併交給你保管，五百年後，你的兄弟會激發體內隱藏的邪惡精靈。”
“這個邪惡精靈自然啓動他們，如此一來，他們就會在一個邪惡精靈的帶領下，將社會矛盾全部集中起來。”
“只要推翻了他們，自然而然地，你的兄弟就成爲了新的天尊，重新帶領剛經歷了苦痛的人類，勵精圖治。讓文明重新崛起，再次得到飛躍。”
武威天尊深吸了一口氣，萬萬沒想到長老們竟然思慮如此深遠，竟然已謀算了幾百年之後。即便自己多麼才華高絕，果然也抵不過全族上下的智慧凝結。
聽完老者的解釋，武威天尊想到自己這個還在沉睡的同胞兄弟，五百年後纔會甦醒，並且還要承受許多非人的苦難，心中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這是兩兄弟的命運，誰也逃不了，誰也幫不到誰。
蕭然此時已不用再聽了，他們口中說到的武威天尊的同胞兄弟，除了自己還能有誰？而那個邪惡精靈，自然是七殘篇精靈無疑了。
一切謎團都解開了。
如同夢幻一般的答案，卻真實得讓人不敢否認。
“可惜，他們都算漏了。”蕭然苦笑着道：“被邪惡精靈奪走了身體的我，又如何能按照他們的劇本演下去，自己不過只是幽靈一般的存在着，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消失掉。”
正在蕭然感慨的時候，四周的場景開始模糊了，如同水中蕩起的漣漪，將倒影全部晃動起來。
意識也隨着漣漪，產生了旋轉，漸漸再次被吸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