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邊坐坐吧。”
“好。”
有些拘謹的走在緹瑛身邊, 整個臉全部埋在圍巾裡面，只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而走在我旁邊的他，臉對着拐角處的一家咖啡廳, 眼神卻是流露出類似於“寂寥”的情緒, 聲音很平淡的這樣說着。
緹瑛的側面很好看, 不管在任何時候, 當我偷偷的看他, 便被他偶爾流露出來的寂寥牽扯的難過萬分，明明總是微笑着，總是用溫和的語氣說着話的他, 卻一直在無人的時候流露出這種寂寞的表情。
就像是不可以觸碰的禁區，只要輕輕的去牽扯, 便不停的會冒出血來。
而當我看向他, 那個藏起所有寂寞表情的緹瑛, 只要觸及我的視線，便會轉身對着我露出如同朝陽一般燦然的笑容, 消去我想要脫口而出的疑問。但……緹瑛，如果寂寞無法說出口，便會被它所吞噬。我縱然不能夠觸及你心底的底線，可是，只要你一回頭, 便可以看見我在你身後支撐着你。
所以, 就算偶爾一次, 也想真正的可以觸摸到你。不管是痛苦的你、快樂的你、還有寂寞的你, 我都想要……觸摸到。
可是, 當你離開，遺留我一人時, 我也無法將心底的疑問向你問出。
縱然愛，也可以遙遠。
在你心底的角落中，所隱藏着的秘密，從不對其他人說出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當你痛苦的時候，寂寞的時候，眼中流露出的思念，究竟是爲了誰？
而我……卻沒有勇氣開口問出口。
……… …………
……………
…………
這是家針對情侶所開設的咖啡廳。
進門的時候便會聞到一股咖啡獨有的香味。室內開着充足的暖氣，窗簾全都拉了起來，每個茶几上面都點燃着小巧而溫暖的燭光，從角落處高高垂下來的投影儀在牆面上面投放着電影，在周星馳與朱茵最美好時代的經典愛情《大話西遊之仙侶奇緣》，影片中紫霞仙子正用悽然的目光看着至尊寶，而至尊寶則笑笑迴避了她的視線。
“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把你給殺了！”
紫霞用寶劍架着至尊寶的脖子，涌動着難言的痛楚。
而至尊寶開始說出了那段在往後被評爲愛情經典的句子。
曾經我最愛這一段，無數次的被這段話深深感動。但，卻當初拍過這部片子的倆人最後卻以分手結束了感情。故事中的愛情並非都是完美無缺，所以，人生的路途上面，也是佈滿了荊棘坎坷。
誰也無法阻擋命運安排下的道路。
他坐在我的對面，脫下棉衣后里面露出手工編織的黑色高領毛衣，前衣片編織了很繁複的大小菱形花紋。
我剛坐下，穿着淺綠色圍裙的服務員便走了過來。
“先生、小姐中午好，請問要點些什麼？”
服務員將餐牌遞給我們，我輕聲道了聲謝謝，從她手裡接過來。
餐牌上面不只羅列了各類咖啡，同時也兼售各類套餐。
而且五花八門，中西式都有。
“已經中午了，我請你吃飯吧。”
坐在對面的緹瑛出聲道，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漾起一抹笑意。
“不必了，學長，你不用這麼客氣。”
我一怔，連忙擺手。
“筱筱——”
他突然斂起笑容，認真的看着我。
我被他突然的正經嚇得又是一怔，僵硬的表情更顯得尷尬萬分。
收起手，不由有些侷促的看着他。
他有些無奈的一笑，然後低頭看餐牌。
“請給我一份西式全餐。筱筱，你想吃什麼？”
他擡起頭看我，聲音很輕的詢問。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一份歐陸風味套餐，飲料點了卡布基諾。
很快的，兩杯冒着熱氣的咖啡先端了過來。
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雙手捧着，慢慢感覺從掌心抵達心底的溫暖。視線停留在播放着浪漫電影的熒幕上面，有種微醺的感覺。
窗外的寒冷，在此時被暫時的驅除在外。
燭火中他的臉，看上去有些遙遠，就着燭火的跳動而漸漸地變得忽明忽暗。
“這個電影的臺詞有段時間我背的很熟。”
我一愣，有些錯愕的擡頭看他。
“……哦。”
默默半響終於應和了一聲。
和這個片子有關的所有記憶中並沒有緹瑛，我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及。
緹瑛端起咖啡杯，右手的食指在杯沿輕輕的划着圈，臉在燭火中更顯得有些朦朧。
他的眼睛又露出類似於寂寞的感覺，有種一碰就會破碎一般的疼痛。
聲音卻帶着某種穿透力，低沉的中音裡透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語氣，就那樣淡淡的說着話。
“筱筱，你愛阿笙麼？”
他用疑問的語氣問我，眼裡流露出一抹悽然……複雜的看着我。
“阿笙這個人性子極爲冷漠，一旦放下感情便不會輕易的改變。出事的前一天他對我說你是他的女朋友，果然……”
我吃驚的看着他，捧着咖啡杯的手開始覺得有些發抖。
這個如同天之驕子一般的人，在此時卻有着近乎於常人一般的情感。那種複雜的、深沉的感情，我只要看着便能夠從他的眼中讀出來。
“……我”
抿了抿脣，竟然一時語塞。
“抱歉。”
他擡頭看我，在燭火中，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眼裡雖然含着笑意，但觸及卻是一片寂寞。只要看着，心底深處便會有種突然而至的疼痛。
“……”
避開他的眼睛，我垂下頭看着手中的咖啡。
“……筱筱，一直以來，我以爲你的眼裡有我。”
我被他篤定的口吻嚇了一跳，不由擡頭看他。
“……我”
“我一直有這種錯覺，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你總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彷彿……彷彿你本來就該這樣注視着我一樣。我以爲如果我理清了對你的感情，你一定也會接受我。但……原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一怔。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是——慢慢的從心底往上蔓延的苦澀再也無法壓抑。
我對你的愛，在無限延長的時光中……愛你，已經無望。愛你，耗盡了我最好的時光和最深痛的思念。如果這就是愛的話，那麼，我想那就是了。
而現在，我只能這樣的看着你，就算心底依然疼痛無比，但卻依然無法停止……
而你能夠從我的眼中看出我所隱藏的那份思念，能否明白我心底的痛苦？
只是，我什麼都不能說。
菜陸續端了上來，長長的餐桌上面擺放的很滿。
牛角包冒着熱氣，掰下一小塊沾着湯放進嘴裡。奶的香味一下子充盈了口腔。
“江學長——”
“嗯？”
“站裡不是說要去旅遊麼？什麼時候？”
似乎不習慣我突然間的轉換話題，他明顯愣了一下。
“……在這個週末。”
很快的又恢復了一貫的神情，言語間也恢復了往日的語調。
“昨天打電話就是要說這件事，但沒想……”
他突然間抿了嘴，望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指的是阿笙出事的事情，便點了下頭。
“阿笙會沒事的。不要擔心。”
“嗯。”
我淡淡點頭，輕應一聲。
大話西遊結束的時候，依然無比感動。紫霞仙子對孫悟空說着“我的意中人會駕着五彩祥雲來接我，我猜中了前頭卻沒有猜中結尾”，當紫霞慢慢從孫悟空眼前死去，他才知曉痛失所愛，但無論怎麼挽回都救不回她，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而責任永遠都高於愛情，所以，最後的悟空還是走上了西天的道路。
電影結束，有一瞬間咖啡廳內一片沉寂。
我默默吃着盤裡的沙拉，小口小口的慢慢將心底的抽痛壓抑下去。
我和他之間的愛情不也是這樣。
以爲只要有愛便可以戰勝一切的困難，但結果還是戰勝不了時間的隔阻。我和他早已偏離了軌道，在這條路上，漸行漸遠了。就算依然還有愛存在，卻再也不復從前。
………… ……………
………………
…………
阿笙是在第二天傍晚醒過來的。
我和司鈺去看他的時候，他正躺在牀上，眼睛閉着，臉上蒼白的無一點血色。
“原學長，感覺怎樣？”
司鈺一進門便開始囔囔，生怕沒人應聲一般的，全身都充滿了能量。
與躺在病牀上無法動彈的阿笙相比，司鈺顯得活力萬分，而躺在病牀上的阿笙則像失去了帝位的皇帝一般，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氣勢。
而當他睜開眼，只有一瞬間的迷糊，便恢復了一貫的清冷。他將臉轉過來，冷冷掃了在一邊嘰嘰喳喳的司鈺一眼，便將視線移向我。
“阿笙”
我伸手向他打招呼，輕輕晃了晃手裡提着的保溫桶。
“以形補形的豬腳湯，很有營養哦。”
努力拉開笑臉無視他一臉的嫌惡。
而站在一邊的阿笙母親則捂着嘴笑着離開了病房。走的時候肩膀抖得很厲害。
“你們聊，我去洗衣服。阿笙，好好陪同學聊聊。”
說完便捂着嘴走了出去。
阿笙極討厭豬腳，因爲小的時候吃豬腳吃到了沒有刮乾淨的豬毛，噁心到了，所以自此以後對豬腳總是抱着非常厭惡的態度，並拒絕添加在食譜之中。
而我知道這件事還是從司鈺那裡八卦來的。
當時司鈺煮了豬腳湯準備給阿笙喝，結果阿笙看到豬腳就變了臉。
還對司鈺發了很大一通脾氣。
自此，阿笙厭惡豬腳就如同他的毒舌一樣人盡皆知。
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拎着桶走到牀邊。
“借用司鈺家廚房特意燉出來的，所以不能不喝。”
懶懶的堵上他即將出口的“不要”“拿走”之類的話，笑笑的將保溫桶打開，盛出一碗，取了勺子舀上一勺湯遞到他嘴邊。
“張嘴。”
他瞪眼看了我半響，最終妥協了。
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張嘴喝湯，雖然在喝湯的過程中一直皺着眉，但卻很給面子的把一碗湯全數喝光。
“醫生說要多補充營養纔會好的快些。”
取了紙巾給他擦擦嘴，然後將牀放平。
“司鈺，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有些話要對他說。”
司鈺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的轉身走了出去，並將門合上。
隔壁牀上病人已經出院，所以整個病房裡空出了一個鋪位。
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靜靜的平視着阿笙的臉。
“什麼事？”
依然是平時的阿笙，語氣淡薄而又一針見血。雖然面無血色，但依然眉眼凌厲，表情冰冷。但只要他一開口，總會讓我有瞬間被冰覆蓋的感覺。
全身都會哆嗦一下。
“呃……”
他擡了擡眉，眼神冷淡，我一時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毛，不由撇開了視線。
輕咳一聲。
“週末站裡組織旅遊，所以我不過來了。先和你說一聲。”
他冷哼一聲，視線依然停留在我的臉上，漸漸的浮現出一抹嘲諷的譏笑。
我嘴角抽了抽，假裝沒有看見他的表情。
“和江緹瑛約會？你們可真好啊！”
我一時氣結，索性不爭辯。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一聲不吭。
“被我說中了？”
他的手在被上用力敲了一下，發出好大的“嗵——”一聲。
我嚇了一跳，吃驚的看向他。
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發火？明明……他都知道我和緹瑛早已經不可能了，爲什麼還這樣？
而他的視線就那樣冷冷的看着我，嘴脣緊抿。
“你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
垂下臉不去看他，輕聲的嘆氣。
“雖然不知道你氣什麼。但阿笙，我知道我和緹瑛都回不去了。”
他明顯一顫，將視線移開了。
雖然表情依然淡漠，卻不再那樣駭人。
我知道我的臉色肯定十分難看，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有種壓抑不住的難過。
好像心被掏空一般的，那樣……空蕩蕩的。
“哼”
似乎我臉上的哀怨又讓他不悅了起來，短暫收斂的冷意陡然間重又爆發出來。
“既然不想離開他，何必勉強自己。”
別開了臉，便那樣輕輕的說出來，有些彆扭的，有些不屑的冷哼。
“你出去吧。”
閉上眼不再看我一眼，冷下臉下逐客令。
“該如何選擇，只有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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