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醒來的時候已近凌晨,身畔沒人,她也沒覺得很意外,陸有信偶爾會夜不歸宿,至於他晚上去哪裡,做什麼,她也無心去探究,當日子到了支離破碎的那一刻,再高超的縫合技巧也無用,徙留下疤痕,又或者是再疼多一次。
她隨便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直接到廚房找吃的,冰箱裡面並沒有剩菜,或許他並沒有做飯,涼風嘆嘆氣,在儲物櫃裡翻出桶裝方便麪。
泡好後,涼風端着出來,走沒有幾步,陸有信憑空出現,涼風賅然,手一抖,桶面翻落在地,有幾滴濺到她的手,她條件反射性的跳起來,下意識的甩手,廳裡只開着壁燈,昏暗中並不能看清他臉上的神情,也許是厭惡和不耐的,涼風心想。
陸有信快步走過來,拉着她進到廚房水槽處沖水,她一語不發,對陸有信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有一種排斥的心理,他替她找到藥,再擦藥,全程兩人一貫緘默,隔了一會兒才聽到他低低的憋出一句話:“我去給你下碗麪吧。”
她沒有拒絕亦無同意,只是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望着牆上的時鐘發呆,日子……繼續過下去嗎?
她的心開始動搖了,如同鐘錶一般,陸有信將內心裹着太嚴實了,簡直就是封閉,她根本就走不進他的內心,她沒有任何辦法,她鑿不破那層厚厚的堡壘,連摸都摸不到。
隔了一陣子,陸有信端着面出來,從後面看到她端坐的身影,腰筆直筆直的,肩瘦削,他竟不知道她其實瘦的厲害,從前一直叫囂着要減肥,現在形容枯槁————是他造成的。
他走了過去,將面放在她面前,只是這麼小小的一個舉動,她已如同驚弓之鳥一般顫慄了一下,陸有信低聲說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冷漠,“吃吧。”
涼風唯唯諾諾,夾起一筷子的面,送到脣邊吹着熱氣,他就坐在他的對面,涼風低垂着眼眸,不願與他眼神交匯,然而,她卻能感受到注視而來的目光,越發的無法吃下去。
燙傷的手擦了藥膏之後仍有火辣辣的疼痛,她在沉默中將面吃了一半,起身準備將碗筷收進廚房,他接了過來,聲音低沉:“我來吧。”
他轉身進了廚房,涼風站定着對他的背影望了幾望,也不再說什麼,進了臥房。
陸有信出來的時候不見她人,走到臥房的門口,她弓着身不知在找什麼,陸有信走過去,問她:“找什麼東西?”
“藥膏。”不知道他剛剛收在哪裡?
陸有信拉開抽屜最底層,拿出那管燙傷的藥膏,她伸手要接過去,陸有信卻將管口擰開,替她攤上薄薄的一層,清涼感隨之而來,熱痛的感覺消散了不少,涼風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最快的痊癒方法是要將那層腫起的皮戳破,讓裡面的熱液流出來,才叫好。
空氣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中,還是涼風先說的話:“晚了,還是睡覺吧。”
“恩。”他低低應着,扶住她腰的瞬間,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
直至天亮,他們誰都沒有入睡,各自在黑暗中睜着眼睛,各安心事。
星期一。
涼風開始放寒假了,淑微自是羨慕不已,她還要堅守到大年初一,現在人又得飛去西安出差了,典型的‘得閒死不得閒病’,涼風想了想,說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不打擾你,你做的事,我玩我的。”
“嗤……”淑微撇撇嘴,“你還是算了吧,你一個人能玩什麼啊?出了門就東南西北都不分的人,你一個人我還
擔心呢,大小姐,你還是讓我安心的出個差吧。”
涼風不欲與她多辨,淑微就是這樣子的性格,說一不二,她說不許你跟着就是不許,饒是你再如同舌燦蓮花也只是作無用功。
又有一段時間不見陸有信了,他倒是跟她報備了他去哪裡了,涼風不再像上次那樣子自動請纓跟隨他去,他也不會提,兩人一直僵着。
涼風翻日曆的時候才發現再過二十幾天就要春節了,真是快得令人髮指,一年又要過去了,中午奉命回了一趟陸家,照舊被陸老太太耳提面命,涼風很有些小煩燥,當着陸家二老的面也不敢發作,畢竟可以理解他們抱孫心切。
涼風想到陸家爺爺,遠在鄉下的陸家爺爺,她突然想去看他,可她卻已經不記得路了。
幸好存有他的號碼,涼風給陸家爺爺打了個電話,問清了地址之後,涼風還知道去買了一些適合老人家用的、吃的,足足有三大袋,一個人踏上了旅程。
她沒有跟陸有信講,他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通過話了,涼風不再主動找他了,而陸有信呢,她不敢指望。
涼風到的那天,天氣轉暖,太陽懶洋洋的落在爬山虎上面,葉子鮮翠欲滴,空氣中挾着枯草的氣息,爺爺正在種菜,涼風偷偷的繞到他的身後,她可不敢去嚇他,老人家在這個年齡輕易嚇不得的,涼風在他後面站着許久,爺爺一直沒有察覺,涼風望着他的背影,想着日後的陸有信是不是也這樣?
想得出神了,以至於爺爺轉身發現了她,她也不知道。
“涼風丫頭。”爺爺喚她,聲音和藹親切。
涼風回到神,笑道:“爺爺。”
走過去大大方方的張開雙臂抱住爺爺,在他耳邊輕聲道:“爺爺,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陸家爺爺不是不感動的,卻沒有回摟他,他的手沾着泥土,他怕弄髒了她的衣服,涼風鬆開他,又道:“爺爺,你還種菜啊,你看這園子裡的菜都吃不完了呢?”
陸家爺爺說道:“怎麼吃不完,你來了不就可以了。”
涼風汗顏,來回踱步,一本正經的說道:“爺爺,不然我們去開個小檔口,賣菜吧,我反正這段時間很有空。”
陸家爺爺朗聲大笑,搖搖頭無奈的說道:“你這個小丫頭,也難怪小信老說你讓人哭笑不得。”
驀得提到陸有信,涼風心裡咯噔,很不是滋味,陸家爺爺注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小憂傷,當下並不說什麼,只說道:“來來來,進屋子,我給你洗了一大堆的水果。”
涼風哎了聲,跟着走進去,這才發現陸家爺爺小腿處皮膚髮潰爛,涼風叫道:“爺爺,你手這是怎麼回事?”
陸家爺爺瞥了一眼小腿,滿不在乎的笑笑:“前陣子不小心跌了一跤,傷口發了炎,吃過藥,過陣子就好。”
“幾時看得醫生,開的都是些什麼藥,外用內服嗎?”涼風問得仔細,陸家爺爺拍拍她的頭,笑道:“丫頭不用太緊張,這些都是小事情而已。”
“哪裡是小事情,皮膚潰爛可大可小的,不行不行,我還是陪您再去一趟醫院看看穩妥些。”涼風執意帶陸家爺爺去,一臉不容拒絕。
陸家爺爺拗她不過,順從的由她帶着去醫院了,腿部先前傷口沒有處理好又繼續下水,結果細菌感染,醫生開了藥又替他的傷口進行了包紮,涼風還是不能放心,回去的路上念道:“明天還要再去看一看。”
陸家爺爺笑她過度緊張,涼風一本
正經:“爺爺,傷口感染細菌可大可小的,要知道,有時候會嚴重到要踞掉雙腿呢?!”
涼風心想,你的一幫兒孫在X市都是大名鼎鼎的,放任你一個老人家在鄉下本來就有違常理,但陸家爺爺年輕時實在是做得太過態,輕易讓人不能原諒,可涼風天生就同情弱者,打從心眼裡心疼陸家爺爺。
涼風在鄉下呆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跟陸家爺爺要麼在菜園子裡忙活,要麼就下河捕魚,日子過得充實且快樂,倒把跟陸有信之間的不快暫且擱到一邊,她從來不主動提起陸有信,多半都是陸家爺爺在講,講很多關於陸有信小時候的糗事,涼風聽到也是會心莞爾,轉念再想起他的所作所爲,略感沉重。
臨走的那一天,陸有信突然給陸家爺爺撥了電話,涼風正在收拾行李,陸家爺爺一看到來電就笑道:“有信這小子來電了,你幫我先接着,我去把魚下鍋煎一煎。”
涼風接過他的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陸有信聽到她的聲音不由地發怔,叫道:“涼風?”心裡尤其撼動。
“恩……是我。”涼風淡淡地答道,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而已,卻彷彿已歷經了好幾載一般,讓她覺得虛渺和悵惘。
那頭頓了頓,涼風也不主動說話,陸有信半晌才道:“你來看爺爺?”
“恩,想起就來了……”
陸有信似想要說什麼,涼風卻道:“爺爺過來了,你要跟他講吧?”說完,涼風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機遞給了陸家爺爺,欲出口的話被扼在喉嚨處,陸有信頓時百味齊雜。
爺孫倆講了好一會兒,涼風走進去廚房看魚湯,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站在她的身後,提醒她:“丫頭,再攪下去的話,那條魚都要散架咯。”
涼風唔了聲,方纔住手,陸家爺爺見她神不思屬,道:“跟小信鬧彆扭了?”
涼風搖搖頭,強笑道:“我跟他鬧彆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過分鐘就又合好了。”
“可這次的彆扭似乎比較麻煩?”陸家爺爺表面看起來胡塗,內心倒是清醒的很,涼風正不正常他會不知?
涼風自是不肯說,只道:“哎呀,爺爺,真不是什麼大事兒?是不是陸有信又在你面前投訴我來着?”
“他肯纔好呢?偏偏什麼都不講。”
“因爲真沒什麼好講的呀。”涼風頭痛,索性亂扯一通:“講也行,不過你可別跟陸有信說啊,我發現他最近老愛跟女明星傳緋聞,估計是嫌棄我了,我心裡氣不過就跟他鬧了鬧,現在兩人誰都不肯低頭。”
陸家爺爺自不強人所難,何況涼風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唯有配合着的罵道:“那個混小子要敢嫌你什麼,我第一個不饒他。”
“是是是,有爺爺給我撐腰,量他也是不敢的。”
爺爺又將陸有信數落了一番,正好湯也熬得是時候了,乳白濃郁,看着跟牛奶似的,涼風剛一湊近,忽然一陣反胃,她拍拍胸口,以爲早上吃多了。
涼風是極喜歡魚湯的,可今天是無論如何都喝不下去了,礙着爺爺的面還是喝足了一大碗,喝完趕緊剝桔子吃,被陸家爺爺斥了一頓,大意是指飯後不宜馬上吃水果。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涼風才依依不捨的同陸家爺爺話別,涼風幾次三番遊說他過來X市住一段時間,沒兩天就要春節了呢,往年有阿婆陪,現在他一個人,肯定很寂寞的吧。
陸家爺爺卻笑着婉拒,只讓她多過來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