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
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窗上,打溼了窗簾,我撲過去關了窗,屋裡很快悶起來。
不久,傳來敲門聲,這個時候,會是誰?我開了門,一不久,傳來敲門聲,這個時候,會是誰?我開了門,一陣雨點打在我的臉上,接着我看到門口有人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團衣服,溼噠噠的,他,也是溼了一身,頭髮搭在額頭上,順着留下水柱,他眯着眼睛,大概雨太大了。
我認出來,那是我涼在院子裡的衣服。我一把從他手裡把衣服拿過來,他楞了一下,短暫的驚詫落在他的臉上,被我拽衣服的拉力弄得往前動了一下,然後他低下了頭,我把門關上了。
“展暉哥。”我聽到他的聲音隨着關門的聲音一起傳進來。
我沒說話,但是身體離門並不遠。他沒再說話,但是依稀沒有離開。
“幹嗎?”我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
“能借我點錢嗎?”
我一怔。
“東東病了。”他說。
我聽到這話的時候非常想說一句,死了纔好!但我沒說,我也懶得再和那人說一句話,我討厭他這麼矯情,他不是沒錢,他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他養了一隻可以賣上萬塊的狗,他的狗天天吃高級狗糧,他要是窮困落魄還養着一隻名犬,我鄙視他!所以,這狗病死了,倒是乾淨!
可我又想起他天天吃的東西,連個像樣的菜都沒有,一頓飯大概不超過幾塊錢。這人,我想不通。
他年紀小不是問題,雖然他只有20歲,不過,20歲也不是小孩了,要狗不要命?笑話!
我隔着門說“我最近也手緊。”
他在門口‘噢’了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還是走了。
我把溼衣服又用水投了投,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屋子裡陽光普照,孃的,這是什麼天氣?
衣服又晾在院子裡,院子裡還都是雨後的潮氣,我歪頭看了看離大門不遠的那間屋子,沒有人聲,也沒有狗吠。說起來,那條狗,倒也不老叫的,而且,也算是條漂亮的狗,跟它主人一樣,都非常乾淨的樣子。
狗叫東東。他叫樊宇。
我不喜歡樊宇,雖然我是他的房東。這怪我。他要租這房子的時候,我被他的乾淨所打動,還有他眼神裡的清澈。
後來,我的一個朋友來看我,他見過樊宇,他說他是個GAY。
我知道什麼是GAY,這是一個越來越流行的詞。
我不喜歡他不是因爲他是個GAY,而是,因爲他沒有道德,不知廉恥。我這麼說也許有點過分,也許我不應該聽我朋友一面之詞,可是,我朋友和他素不相識,他又和我非親非故,朋友沒必要編排他的瞎話,沒有必要編那種謊話來騙我,他知道,我並不需要這些東西調劑生活。
因爲他是GAY,所以,他有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已經去世。
據說,他男朋友因爲他去做MB,被氣得自殺,從10幾層樓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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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男友都不認識,但我憎恨樊宇。
至於他爲什麼會帶着東東住到我這裡,又似乎溫飽都不能保證,我不知道。也許,他男友的去世,也讓他不安,不能再去掙那份骯髒的錢。
可能,這是短暫的。
因爲,他還虛榮,不然,不會帶着這麼一條名貴的狗。
這個院子雖然看着並不繁華,但是,是北京爲數不多的標準四合院。本來,也沒有必要出租,我有自己的工作,雖然並不朝九晚五。
我是一個模特兒。挺眩目的職業。不過,眩目的只是表面。
那天在衚衕口看見他的時候,是先被那隻狗吸引的,非常漂亮的純種牧羊犬。那時,樊宇和東東都蹲在那兒,像兩條狗。
我開門的時候,他們正蹲在臺階那兒,然後我聽見他問“您這兒房子出租嗎?”
我回頭的時候,樊宇正擡着眼睛看我,說實話,我好久沒有看見那麼清澈的眼神了,那眼神中有渴望,有詢問,有期盼,更多的,還是清澈。
起初,我以爲他是個大學生,後來,才知道,他遠遠不是。
我應該趕他出去,但是,每次我差不多要開口的時候,我就會止步於那清澈的眼神前。
房租,他是按時交的。
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向我借錢。
我想,如果他第二次跟我借的話,我會跟他說,你給我走人!
我和朋友去吃了晚飯。回來的時候接到爸媽的電話,他們在加拿大姐姐處,似乎已經很習慣國外的生活。當然,還是很不放心我。他們認爲我現在的工作,基本可以相當於失業。他們要寄錢回來,我跟他們說,你告訴我姐,過不久她那個房子餘款我就會給付清!
當然,這是嘴上逞強的。我目前的收入溫飽沒問題,娛樂沒問題,更多的,還相當有問題。
門口那間屋子的燈是亮着的,我朝裡面看了一眼,門是關着的。想起今天沒有借錢給樊宇,雖然當時覺得自己有100%的理由,但是,也有點不安。
看看手裡的飯盒,裡面似乎有點吃的,於是,我敲了樊宇的門。
過了一下,門纔打開。樊宇看着我,眼神有點黯然。他記仇了!
我揚了一下手裡的飯盒“這有點排骨,給東東吃吧。”我朝裡看了一眼,東東正趴在狗窩裡,和樊宇一樣沒什麼精神。“它好點了嗎?”
樊宇的手還扶在門框上,他點頭說“好多了。醫生說沒有太大問題。”他習慣xing地低了一下頭,看着自己的腳。他的牛仔褲應該是LEVIS的,鞋子是阿迪的三葉草。他始終沒有接我手裡的排骨。
我訕訕地把袋子放下來。轉身回屋。我聽到他房門關上的聲音,還有幾聲狗叫。
我睡了個懶覺,被電話吵醒,是提醒我,今天給一個服裝雜誌拍照片。我洗漱完畢,穿戴一新地走出門去。看見東東正在院子裡,精神大好。
我走過去,東東圍着我轉了一個圈,我心情好地喊了一聲,‘東東,跳一個’。我聽到過樊宇這麼喊過。東東果然跳了一下。
樊宇大概還在記我的仇,我經過他房門口的時候,看見他臉朝裡躺在牀上。我剛要擡腳往外走,腿上忽然被什麼拉住,低頭一看,是東東在咬我的褲腿。
“喂!放開,你咬我幹嗎?”我吼。
東東不放嘴。
“東東,回來。”有個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樊宇正坐在牀上,東東立刻衝了回去,把頭在樊宇身上蹭啊蹭的。
我走出門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又走回去。
看到屋子裡,樊宇又躺在牀上,東東還在蹭他。
“東東,我沒事,睡會兒就沒事了,你忘了,橋哥最喜歡睡覺了,總也叫不起來,是不是?你餓的時候,都是我餵你的,是吧?”
東東似乎聽懂了,附和地叫了兩聲。
他病了嗎?我正納悶,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了電話,隨即傳來驚喜的聲音
“真的啊?好啊?我這就來!”說罷,幾乎從牀上躥起來,一個腳步不穩,差點摔倒,幸虧又坐在了牀上。東東又汪汪叫了兩聲。
我轉身向外走。這個人明明沒事。
真熱啊,這種天氣拍外景。還要擺出冷酷的表情。好在,周圍也有人陪我,攝影的,打遮光板的。
“遮光板不要抖,往右,往右一點。”攝影師喊。
我剛擺好一個表情,攝影師又喊
“遮光板不要動!”
我不耐煩地看向打遮光板的傢伙,他舉着遮光板,我看不到他的臉,只看見他兩條腿,仔褲和一雙阿迪的舊球鞋。我腦子一緊,隨即看向遮光板,然後喊了一聲“樊宇?”
他果然從板子後面探處一個歪戴着棒球帽子的腦袋,衝我笑。
“模特兒看鏡頭!”有人提醒我。
我開始擺POSE。
剛剛進入狀態,就聽到一聲悶響,然後,有人倒在了我不遠處,我看過去,發現他帽檐歪在一邊,白色的T恤上有個大大的號碼,他的臉上都是虛汗,嘴微微張着,眉頭卻擰着,此刻人事不醒。
我驚了一下奔過去,這時有人喊“有人中暑啦。”
我從旁邊拿了毛巾和冰鎮礦泉水,將水倒在毛巾上,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拿毛巾擦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胳膊。
猛然,我看見他臂彎處有一個創可貼,因爲汗水的緣故已經掀起了一邊,我立刻看到,在靜脈處,一個暗紅色的印記!
樊宇!我喊他的名字。
他是被我們擡進有空調的車裡才醒過來的。他第一個看到我。
我說“樊宇。”
他說“真沒想到,你是模特啊。”
…
樊宇…
嗯?
樊宇一邊應着我一邊對遞給他飲料瓶的於姐笑。於姐問他有事沒有,他說沒事沒事。他倒是對誰都笑眯眯的,只要這個人進入他的視線。
他正啃着肯德雞,是雜誌社提供的,他把雞翅啃得那叫乾淨,一點肉絲你也再找不到。
“胳膊上,怎麼回事?”我問。盯着他的臂彎,他已經把創可貼又弄平了。
“噢,這個啊…”他咧嘴。“沒什麼啊。”
我擔心他是爲了給東東看病去賣血,
也擔心他做了更不能饒恕的事。
“展暉哥你拍照的時候真酷,特別有型。”他邊吃土豆泥邊說“我剛過來的時候都沒認出你。”
“你怎麼來這兒了?”
“於姐幫我找的。她說這兒臨時缺個助理。我以前也幹過這個。”他吃光了土豆泥。然後開始喝水。他長得很乖巧,還帶着一些稚氣,甚至可以說孩子氣,所以,和他眼睛裡的清澈,顯得特別配合。
我又看了看他的胳膊,他看了看我說,我得走了,我要去給東東買狗糧了,它食量特別大。
下午拍攝繼續的時候,我的餘光老感覺着那雙腿和鞋。我老覺得他隨時還會倒下去,幸虧,他沒有。
後來,我看着他抱着一大袋狗糧飛奔而去。
我和朋友約了晚上一起吃飯,我是不能離開朋友的,因此我小學的好友現在還有聯繫。大家都各自有自己的職業了,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好在,朋友多,一週的每個晚上幾乎都可以排滿。
今兒個,我沒想到看見了于格格,于格格是滿族,據說如果大清一直延續下來,她可是正黃旗。于格格叫於雙。
于格格是我高中同學,沒畢業就被送去外國唸書了,後來就斷了聯繫,想當初,我們也曖昧過一陣子,有了什麼青春的萌芽。
于格格的打扮相當西化,屬於那種穿了三點式在街上走也相當大方的。我喜歡這樣的女人,至少,心虛別人看不見。
我和于格格的重逢大有再續前緣的意思。
她對我的愛慕也絲毫不掩飾,她說她特別高興當初跟我分開了幾年,這樣,她一回來,看到的我已經長成了。
于格格也出落得不錯。只是,還缺了點什麼。不知道。
回家已經很晚了。樊宇屋子的燈是黑的。我直奔自己的屋子,洗洗睡了。
第二天,拍攝還是要繼續。一清早,看見樊宇在那兒逗東東,兩個在院子裡玩得不亦樂乎,顯然,樊宇已經恢復得不錯。看着早晨陽光裡的一個男孩和一隻狗,我忽然覺得挺高興。我一邊刷牙一邊看着他們。樊宇看見我說
“我買了早點。有你一份兒。”
我靠着門框,口齒不清地問“什麼早點啊?”
“燒餅夾肉。”
聽着還行。我點了個頭,然後回到洗手間洗臉,刮鬍子。然後,走出去,接過樊宇遞來的袋子裡的食物。
東東已經被慣得沒有狗樣了,聞到肉味都不叫。
我吃了兩口,太乾。樊宇正蹲在那兒洗衣服。我說“你別洗了,我那兒有洗衣機。”
他回頭衝我笑了一下。“這就完了。”不一會兒,他把衣服掛在了院子裡。在明媚晨光裡詢問“展暉哥你有衣服洗麼?我給你洗了吧?”
我看到飄揚在那裡的,都是牌子貨。忽然想到,他是做過什麼的了。我說“沒有!”口氣也隨着心情變得很硬。我轉頭回屋,把吃剩的燒餅扔進了垃圾桶。
拍攝休息的時候,我看到於姐在和樊宇說話。樊宇臉上是少見的嚴肅,他擡眼看着於姐,手裡的漢堡只咬了一口。我離他們不遠,我聽到於姐說
“姐知道你的情況,你也放心,沒人知道你在這兒,更何況也就這幾天。不過你也不能老這樣是不是?現在你小還成,大了呢,一直這麼東跑西顛,三餐不保的?聽說,你還養着橋子的那條狗?那狗嘴多刁啊。人都顧不了了,還不把那狗給賣嘍?再說,你得罪了什麼人你不知道啊!賣了這狗回老家去不就得了!”
樊宇低着頭。
於姐看着他的眼神有很多同情的成分。
“要不這樣。你把那狗給我吧,我儘量多給你點錢,你回老家去!”
“不用了。”樊宇說。“橋哥的東西,我都不會賣的。”
“那你怎麼生活啊,傻小子!”
“我以前也過來了。要不是遇見橋哥,我現在還在餐廳裡打工呢。”
“那那攤事你怎麼處理?”於姐似乎有點急。
“我沒做錯事。”他臉上是倔強的表情。
“傻小子,不是你沒做錯就沒事的!幹嗎不回去啊?”
“不想回去。”
“還留戀北京啊?”
“是啊。回去了,還會回來的。而且,我答應過橋哥,一直在北京…”
“可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啊。”看出來於姐真的替他着急。
“一樣。沒什麼不一樣!”
看不出來,樊宇是個這麼倔強的人。平常,他總是一副羞澀的樣子,對着誰都會笑,似乎,你看他一眼就是對他的恩惠似的。
“樊宇,我知道,張橋那麼死了你………”
“別說了,於姐。”樊宇的眼圈紅了“我對不起他。”
果然,我朋友說的不假。我站起來走到旁邊去,懶得再聽他們說下去。
于格格約我,我痛快地過去了。她穿了一個挺合身的背心,還有一條低腰褲。脖子上掛着比較粗的鏈子,手腕上也是,頭髮弄得狂而不亂,一雙描了兩條黑線的眼睛看着我。
我說現在流行熊貓眼嗎?
她說傻瓜這叫煙燻裝,虧你還是模特兒。
我沒接茬,喝了一口冰咖啡。
于格格幾乎趴在我身上,她身上香水味兒還行。她的耳環在偶爾晃在我臉上。我擋了她一下,半笑不笑地說“你熱不熱啊你。”
于格格特別認真地盯着我“有女友了麼?”
“你問這個幹嗎?”我故意問。
“沒有我做啊。”
“有了呢?”
“有了我做了她!”
我對於格格刮目相看。這女的有股野xing。
于格格帶我去了個酒吧,說是有朋友聚會,本來不想去,但是她死拖活拽的,我不得不去了。
以爲肯定是個特嘈雜的環境,誰知道,倒相當安靜。于格格說,這酒吧是她一姐姐的。她那姐姐還沒來,我先看見了她表哥。
“我表哥,駱淇。”于格格介紹,又拉着我胳膊說“這是展暉。”
駱淇瞅着我笑了一下,他一笑,右面的臉有個酒窩,但是,絲毫不影響他那張有xing格的臉。這張臉,是讓人難忘的,因爲實在很出色。
他看着我說“跟于格格虧啦。”
于格格踢了他一腳。
駱淇和我一樣,跟陌生人在一起,話不多。於是,整個場面上只有于格格在不停地說話,後來,又來了幾個人,年齡都和我們相仿。最後出場的是那個開酒吧的姐姐,她叫呂秋,怪不得這個酒吧叫GREENAUTUMN。她不喜歡我們叫她姐,她就喜歡我們叫她呂秋。我不得不說,呂秋是那種對任何男人都有吸引力的女人,溫柔而不失灑脫,嫵媚而不輕浮,成熟卻不老成。當然,她還有一張漂亮的臉孔。
起初我把他當成了駱淇的女友,後來,于格格告訴我,駱淇對呂秋單相思。其實,呂秋有個男人。只不過不知道哪裡去了。
聚會是因爲呂秋的一個朋友的生日,而那個朋友並沒有出現。雖然知道駱淇對呂秋有意,但他的舉止倒是十分保守,話也不是很多。
吃喝完畢,我回家去。沒送于格格,反而是駱淇的車把我送回了家。
開了門,發現樊宇坐在院子裡,傻了似地看着天。我走過去,站在他旁邊,他還是望着天。我仰頭看上去,除了晴朗天空的點點繁星,什麼也沒有。
東東臥在一旁,也特別老實。
我想離開,忽然聽到樊宇說“人死了,真的會變成星星嗎?”
我扭回頭。發現他還是看着天。
我沒好氣地說“那不是滿天都是星星啦!”
他像是反應過來,看着我楞了下神,隨即笑“展暉哥,你回來了?”
他這哥啊哥的叫的還挺歡。
我說是啊。然後往自己屋子走去。
“展暉哥。”
“幹嗎?”我連頭也沒回。
“這個月房租。”他伸手過來,我扭頭看他手上的錢。想起來,他今天從於姐那裡拿到了區區200塊,算是這份工作的結款。我租他房子,是500塊一個月,因爲我慈悲。不然,怎麼也得上千。
我把錢拿在手裡,隨意問“自己還有的花麼?”
“嗯。”他笑“東東的糧食已經買了。”
我氣壞了“你哪?不吃不喝啦?還是以後把它養肥了吃狗肉啊?”
他楞了一下,隨即認真地說“我沒打算吃狗肉。”
我那是損他,他一副沒聽出四五六的樣子,還認真的解釋他不打算吃狗肉。
你愛吃不吃。我沒再說話,走回屋子去。
第二天一早,我沒看見樊宇。他屋子門關着,我往裡看了看,東東在屋子裡轉悠,它的飯盆裡是滿滿的狗糧。
和朋友約了開車到郊區兜兜風。
出城的路一如既往地堵,我們行駛在像大停車場一樣的路上,我仰在副駕駛位子上昏昏欲睡。被朋友不耐煩的喇叭聲驚醒,罵罵咧咧說前面那輛車開得狗屁不如。終於,朋友把車猛地一掰,從前面那輛麪包車旁開了過去。我不經意往裡一看,立刻楞了個神兒,還沒反映過來,那輛麪包又超車過來,我趕緊往麪包車廂裡看,這下,我確認了,那裡仰在一堆紙箱子上睡的正香的,竟然是樊宇!
他此刻仰着臉,張着嘴。隨着兩輛鬥氣車的忽前忽後,渾然不知。雖然身體已經隨着車子擺來擺去。
最終,朋友還是得勝,衝出了一個馬上就要變紅燈的路口。我回了一下頭,當然除了那輛車,什麼也看不見了,車子上寫着‘科宏電子經貿有限公司’。
在郊區吃了兩吃的紅鱒魚,回到家的時候,看見樊宇蹲在院子裡,面前是東東。東東正對着飯盆吃狗糧,樊宇摸着它的腦袋,跟它說話。
“東東,吃了飯要洗澡啦。現在我掙錢了,可以用你最喜歡的沐浴液了哈。你也喜歡聞那個味道是不是?嗯?”
我真拿他沒辦法。自己還養活不大好,東東狗糧都比他的貴。我老是看見他吃衚衕口的燒餅,夾肉的那次,好像還是給了我的。不知道他欠了這隻狗什麼。
轉念一想,他大概在這條狗身上補償一些別的吧。不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後來知道,他在中關村一個門市裡面,負責送貨。我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找個正經點的職業,我是說,可以掙的多點。這樣的,沒有技術含量,掙錢又少,還要長途奔波去做的工作,還不如不要。
最次的,去高級一點的餐廳什麼的,他樣子又不錯,怎麼也能整個一千塊吧。
再說,他那小身板,還送貨!
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誰能說得清!
果然,他回來的時候總是沒精打采的,我有一次看見他蹲在那兒睡着了。
他換衣服倒是挺勤,但我也發現,他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衣服。在院子裡,飄完了這件,飄那件。
過了一陣子,我回家的時候,看見他正敲我的屋門,我在後面說找我啊?
他轉過頭來,我才發現他拿着個紙袋子。看見我,笑着遞給我說
“展暉哥,送給你。”
“什麼啊?”我沒接。
“送你的。”
“無緣無故你送我東西幹嗎?”我還是沒接。
他有點手足無措了,低了一下頭說“你收下吧,我剛掙的工資,給你買了一件衣服,也不一定合你心意。可是,我一直惦記着得謝謝你。所以你………”
他又把那個紙袋遞過來,我看着他說“你謝我什麼呀?”
“我帶着這條狗,好多人不願意租房子給我,而且,還這麼便宜,一般平房都得500,何況還是這麼好的四合院,你也不嫌我煩,院子裡得水管子也任由我給東東洗澡,東東在這兒遛你也不說我,反正,我得謝謝你。你別嫌棄!”他說着,將東西塞在我懷裡,就跑回自己屋子去了。
我回屋起初把紙袋扔到了牀上,洗完臉出來,又拿了起來,從裡面抖出一件T恤,竟然是我喜歡的牌子。
第二天,我一時圖個新鮮,就把那件衣服穿上了。
一早走出屋,樊宇正一如既往地在那裡和東東玩,此刻他正把一個收音機貼在東東耳朵上,收音機的聲音不大,我聽不到裡面是什麼,但依稀是音樂。
那個收音機是我爹的,不知什麼時候扔給他當娛樂設施的我都忘了。
“聽什麼呢,東東。”我問。
樊宇回了頭,看見我穿着那件T恤,燦爛地一笑。
他把收音機的聲音調大了,裡面傳出一個女聲,裡面唱
‘如果沒有你
我在哪裡又有什麼可惜
反正一切來不及
反正沒有了自已
hey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我皺了一下眉頭,又來這個風花雪月。我進屋洗漱完畢,出來的時候,樊宇正一邊鎖門一邊和東東說話
“東東乖,哥哥上班去了,回來給你買好吃的。噢,對了,你只吃狗糧。在屋裡好好睡個覺吧。東東,白白哦。”
說罷,東東汪汪叫了兩聲。樊宇滿足地把門關了。
轉頭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回頭往回看,一下看到了我。我沒擺什麼表情。他咧開嘴說
“展暉哥,你穿這衣服挺好看呀。”
我看了看自己。對他隨便笑了一下。他挺高興地跑出去了。
于格格讓我去她家,她說她家裡沒人,問我敢不敢過去。那有什麼,我又吃不了虧。
到了,看見她穿着一個小背心,一條熱褲。露出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兩條長腿。
她擺出一個二流明星的姿勢,問我她美不美。我笑一下。
她說我這明顯是勾引你呀,你怎麼無動於衷?
我扶着她靠在我身上的身體,說,別鬧了,於雙。
你對我沒興趣啊,嗯?她把臉貼得離我特別近。
“興趣嗎…”我看着她的眼睛“得慢慢培養。”
突如其來一個吻,于格格重重親了我一下。我不知所措,沒有驚喜,沒有興奮,也沒有別的。于格格像個蚊子。
于格格讓我陪她買個電腦去。我說“我對電腦二把刀,你讓我去,不是耽誤工夫麼。“
她說沒事,我還叫了表哥。
我問“他對電腦熟?”
“不是,借他車用用。”
“你表哥幹嗎的?”
“他啊。文化公司的。以後沒準還能幫上你呢。所以那天介紹你們認識啊。”
“是嗎。”
“對阿。他現在開始籌備拍電影了。預約你一個角色吧?”
“看情況吧。”我說。
“你這人怎麼沒有一點激情啊?我認識那些人,都往他身上膘呢。”她瞥我一眼。
“那麼多人膘着,還不都掉了。”我笑。
于格格也笑。“我就喜歡你這勁兒!”
還沒到中關村的電腦城,于格格就接到電話,駱淇已經到了。
我們也在5分鐘後趕到。
于格格打算買一個最高配置的,所以,直接買一個品牌機也就得了。她早就看中了,我們倆也不過來隨聲附和一下。
剛進電腦城,就聽到有人喊“那邊好像抓到小偷啦。”
我準備往前走。被于格格啦着去看熱鬧。于格格一臉興奮,拽着我衝進人羣裡。
我們一擠進去,就嚇了一跳。打人那個,赫然就是駱淇,只見他的拳頭一下一下揮向小偷的臉,小偷只是往一邊歪,似乎沒有還手之力。
終於,駱淇一拳把小偷打在牆上,那小偷順着牆倒在地上。駱淇完全沒有解氣的樣子,衝過去,把小偷拎起來,那小偷仰着臉看他。我驚了。這個,不是樊宇嗎?他眼神不像是被打的小偷,他看着駱淇的眼神帶着一股悲涼。
我趕緊過去,駱淇正揪着他的衣領,樊宇看着他,眼睛無神,嘴角流血。
我剛要說話,聽到樊宇說“駱淇…”
他們居然認識!
駱淇眼神裡都是憤恨,對着樊宇的臉又是一拳,我聽到嘭的一聲,樊宇的身體緊接着撞在牆上,他再次順着牆滑落在地上。駱淇還要衝上去,一副不把他打死不罷休的態度。我趕緊擋在他面前。他看見我,楞了一下,似乎從無理智重甦醒的樣子,看了我一樣,又看了一眼歪在地上的樊宇。
我說“有事好商量。”
他看着我“你認得他?”
“他租我房子。”
“把他趕出去!”
我沒說話。轉頭摻起了樊宇,他身體軟綿綿地想要靠住我,卻又勉強直着身體。
于格格看着我們,問着“怎麼了這是?”
可以說,駱淇的無所顧忌的拳頭讓我感覺很不舒服,他有高大的身形,有力的拳頭,卻不應該這麼肆無忌憚地用在樊宇這樣瘦弱的身軀上,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
我扶着樊宇走到街上,他的腿一軟,我摟着他的腰。他滿臉傷痕地看着我。我沒看他。
很快,我打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去最近的醫院。
樊宇一直沒有說話,他靠在車座上,然後,我發現他哭了,伴隨着身體的顫抖。
我巴拉他一下。“多大了,還哭!”我只能這麼說。
“展暉哥…”他揚着帶着水汽的眼睛“別趕我出去。東東不好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