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有一陣子的恐懼,怕秦莊說的是真的,卻始終沒有發現什麼。

樊宇的書吧沒有幹多久,駱淇便幫他接了幾個雜誌的活兒,雖然他並不是什麼知名的人,但是據說鏡頭感特別好,很上鏡。樣片出來後,效果非常令人滿意。於是,活也就接連不斷起來。

駱淇也經常放下手頭的活,跟着他到各處去拍照。

我的戲也開拍了,我跟着川哥,樊宇跟着駱淇。

電話聯繫的情況比較多,但總是說不了兩句,不是他要忙就是我要忙了。

不管怎樣,他跟駱淇在一起我還是放心的,駱淇很照顧他。

不知道爲什麼,我沒有把秦莊的話告訴駱淇,也許,不想空添煩惱吧。而且,秦莊這個人,腦子裡盤算什麼,沒有人知道。

事情沒有完,這個我們都知道。秦莊就是個雷,隨時會炸的雷。

樊宇經常很晚纔回來,有時在外面就叫着讓我過去吃飯。他吃飯的速度變快了,一大碗西紅柿面,很快就見了底兒。他臉上洋溢了越來越多的笑容,更加純真,鮮活。

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也經常開玩笑地叫我,有時就說‘親愛滴’。他的骨子裡存在着太多孩子的特質,他會認真聽別人每句話,給每個人回饋,他笑的時候你就感覺他非常高興,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噘起嘴巴。

我發現我越來越多地牽掛着他,即使,他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那天駱淇帶來一個好消息,說有人投資拍戲,找樊宇演第二男主角。雖然樊宇沒有任何演戲經驗,但是,似乎製片方對他非常滿意,已經拍板定下他了。

樊宇高興地跟我說“親奈滴,我就快可以把媽媽姐姐接來啦!”

我替他高興啊。

一衆人在呂秋的酒吧慶祝。川哥說展暉連你的事兒一起慶祝了吧。

樊宇問什麼事啊。

我說有個經紀公司要籤我了,以後我也是有人罩的人啦。

樊宇高興不已,卻噘着嘴巴說我瞞着他。

我說你在興頭上,別讓我這喜事搶了你風頭啊。然後我正好看見旁邊一本有他的雜誌,上面的他被弄得非常前衛,但是在我眼裡就是怪異,完全沒有一點他的特質。我舉起來說“你瞅瞅你,跟黑炭似的!”

他撲上來,邊說着“你滾。”邊把雜誌搶走了。

駱淇和川哥已經習慣我們這樣了。在旁邊繼續冷靜地喝酒。

我不經意一歪頭,看見了坐在暗影裡的呂秋,她當時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讓我不大舒服。她看見我時,開始對着我笑,變得比較像平常那個呂秋了。

樊宇一邊摟着我脖子,一邊喝着飲料。我看着他一臉洋溢的幸福,只想永遠留住。

不知道爲什麼,我打了電話給秦莊,我問他“你說的事,至少有真的,對不對?”

秦莊yin陽怪氣地說“你不是挺HAPPY的嗎,找我添堵呢?”

我說“你說我們之中有個人,是不是呂秋?”

他楞了一下,然後狂笑“顧展暉,我說什麼你信什麼呀?”

我就是覺得那話裡有真實成分。

我對秦莊說“我寧可信其有,我不希望樊宇再有什麼事。他還是個孩子。”

“你纔多大啊你!”

“不一樣,秦莊,你自己也知道,樊宇的xing格里面就是與生俱來的孩子氣,你肯定可以感覺到。”

“操!孩子怎麼了?他早該長大了!孩子氣對阿?就得周圍這麼多人寵着他?”

“秦莊,是不是呂秋?”

“你自個兒猜着玩兒吧!”他又把電話掛了。

他心裡有不忿,無論他知道什麼,都不會輕易地告訴我。我又開始害怕起來,如果真的像他說的,有個大人物,那將會發生什麼?一個比秦莊還恐怖的人?

樊宇終於早早回來,在院子裡和東東玩,我進去的時候,他有點氣喘。我挺急地說

“你又跑什麼跑,不要命啦?”

他撲上來,抱着我說“東東!你大暉哥回來啦!”

我真是哭笑不得。兩個人仰在牀上聊天,樊宇抱着個抱枕,也不怎麼老實,說一句話就換個動作。

我忽然把他攬在懷裡說“樊宇,咱們去別處生活怎麼樣?”

“啊?”他把臉湊到我面前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很認真地問

“你說真的?”

“真的話,怎麼樣?”

“嗯。”

“嗯是什麼意思?”

“嗯就是同意的意思。”

“樊宇?”

“啊?”

“沒事。”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我感覺有。”

“沒什麼。你不是老說拍照片很開心嗎?一遍又一遍看着雜誌,自戀得不得了!”

“你滾,你才自戀。”他給我一拳。

我哈哈笑。他不依不饒地說“你最自戀了,每天早上對着鏡子看半天,還擠眉弄眼的,對着鏡子放電,你最自戀!”

我氣他“你你你!”然後數落出駱淇給我講的那些他拍照時的在意勁兒,他翻身騎在我身上,很快被我壓在身下。我親吻着他,又有些迷惑了。

他正做着他喜歡的東西,他正在快樂着。如果可以,就這樣快樂下去多好。

駱淇帶着他去見那個電影製片人了。當天晚上,樊宇的電話一直打不通,駱淇也是。後來,半夜2點多,我聽到門口有車響,開了門跑出去,打開大門的時候,看見樊宇從一輛奔馳裡面出來,駱淇正從裡面探出頭,說早點回去休息吧。

樊宇扭了身,看見我嚇了一跳“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這兒啊?嚇我一跳!”

我看了一眼駱淇。駱淇對我笑了一下。

我說“爲什麼你們電話都打不通?”

“那個地方沒有信號。”駱淇說。樊宇跟着點了下頭“後來太晚了怕你睡了。”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看着那輛很眩的奔馳開走的時候,有點不舒服。

我和樊宇進屋。樊宇一直說着今天晚上那個地方有多麼多麼特別,多麼得不一樣,然後他們見的那個人特別特殊,有種特別的氣勢,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我越聽越恍惚。我說

“以後,無論怎麼樣,都得讓我能聯繫到你。”

他看着我問“展暉哥,你生氣啦?”

我不是生氣,我只是有些心慌。

大人物,不是一般氣勢的人,奔馳,打不通電話的地方,這些都讓我心慌,秦莊說的那些話也越來越清晰。

第二天一早,樊宇難得沒有出去,在屋子裡收拾,把這裡那裡弄得井井有條。我餵了東東,他已經做好了吃的,其實是我昨天買好的餅,他熬了粥,把餅夾了火腿。

我們坐在那兒吃,他看見我看他,就對着我笑。

我心裡很不踏實,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不想打攪他的快樂,甚至希望這快樂永遠延續下去。

不由控制地我嘆了口氣,他猛地擡了一下頭“展暉哥,你不高興啊?”

我啊了一下,然後說“沒有…哪有。”

他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然後笑“咱們在一塊就想着高興的事行麼?你不高興,我也不高興了。”

我說樊宇…叫了他的名字,卻欲言又止。

他突然說“我今天沒事,咱們玩玩去吧?”

我說我還有戲要拍,就快收尾了,收了尾咱們就去玩,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很高興地點了一下頭。

我下午纔有戲,於是問他要不要出去逛逛?他聽了我這話,就飛快地穿戴整齊。

我們倆去了個比較大的購物中心。在一個鞋店門口,兩個人同時趴到櫥窗籤,看中了同一雙鞋!

然後,我們誰也沒問,進去就把它買了下來,立刻穿在腳上,拎着舊鞋耀武揚威地走了出來。每次經過玻璃,鏡子,可以照得到我們的地方,都會看過去,看着裡面兩雙一樣的腳。

我們是在商場附近分的手。他接了個電話,然後說他找駱淇去,我也要去接着拍戲。他衝我擺手,然後笑着說親愛滴,白白。

我衝他笑了一下。

戲拍得很順利。可我心裡有些惶惶。給樊宇打電話,問他在哪兒,誰知,電話又打不通了。我找駱淇,好在他的電話可以聽到接通的聲音。

“展暉。”他說。

“樊宇在你那兒麼?”

“樊宇?沒有啊。”

“啊?”我一驚“他說去找你了啊。”

“沒有。昨天很晚回的家,今天沒事,我還讓他好好休息一天。”

我剎那間什麼心情也沒有了。川哥過來問“怎麼了展暉,怎麼臉色變成這樣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臉色,可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駱淇大概也預感到什麼又打了電話過來“展暉,有什麼事?”

我終於把秦莊說的事跟他說了,我不得不說,我也曾經懷疑過駱淇,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跟他說,我不是相信他,我是想,即使他就是那個人,我也要說。

“駱淇,如果你是那個人,你放了樊宇吧。”

川哥看着我說“展暉,駱淇不可能是!而且,秦莊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駱淇只在電話裡冷靜地說“我馬上過來。”

他半個小時才趕到,他說“樊宇也不在家裡。”

我只是看着他。又看了看川哥。

駱淇對上我的眼光,忽然說“這些日子,有沒有發現樊宇不太正常?”

不正常?

他只是十分快樂吧。

“他好像有些太高興了。”

太高興了嗎?

我看了看腳上那雙鞋,難道,他在讓所有人覺得他很高興嗎?即使他已經知道什麼事了?

川哥忽然說“爲了弄清楚,我們去找秦莊吧。”

我和駱淇對視一眼,和川哥向外走去。

找秦莊,總是很容易的,打通他的電話,到了他指定的地點,他一副慵懶的樣子,窩在沙發裡,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挑着眼睛看着我們

“找我幹嗎呀?”

“你說的大人物,是誰?”駱淇說。

秦莊瞅了他一眼,笑了一下“駱淇,你怎麼也這麼緊張?上了他以後,動心啦?”

“少廢話!”駱淇說“秦莊,多少厚道一點,告訴我們這個人是誰,我們自己去處理!”

“處理個屁啊。”秦莊一臉不屑“你們連我都應付不了,還能應付他?”他瞅了我們一眼“還是讓樊宇自己去應付吧,他這條路走得對。你們幫不了他,就乾脆別摻和。”

自己去應付?這麼說,他真的,自己去應付了?

我渾身發冷,看着秦莊,秦莊瞟了我一眼,忽然收起了調侃的語氣和眼神,對我說“展暉,如果你還能看見樊宇,還會要他,我發誓不會再招你們。”

“到底怎麼回事?”我只能這麼問。

秦莊瞟着門口,不說話。

“秦莊!”我吼了起來,揪着他的領口。秦莊挑着眼睛看着我。我的手慢慢鬆開了,我的聲音軟弱了我說“秦莊…求你告訴我。”

我此刻不能抑制地難受,比上次樊宇出事還要難受,比他生病還要難受,那時,樊宇是一臉痛苦和憔悴,如今,那麼快樂的樊宇竟然在獨自的承受血雨腥風。他的每一句親愛的,每一個笑臉,都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劃刻着我的心臟。

秦莊始終看着我的臉,然後,他出其不意地說

“司馬,我們都叫他匈奴。像個野人,不是說他長相,是他的作爲,如果他哪天吃了人肉,也不奇怪。他原來常常光顧我那個場子,後來有陣子消失了。樊宇被我弄回來那次,不知道爲什麼,他正好回來,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會點名叫樊宇。我沒把樊宇給他。那天晚上他帶走的那個孩子,現在也沒回來。”秦莊看着我們,眼神有些黯然“匈奴那次回來以後,我才知道他已經勢力大得不得了,連風爺都得懼他三分。然後,他又沒怎麼在北京出現。我聽說,他搞的都是大買賣,黑白兩道也有不少人。再聽說他的消息,是在我和風爺把樊宇弄出監獄以後…”

“你把樊宇弄出來的?”川哥瞪大眼睛問。

秦莊冷笑一下“沒想到吧。”他又轉向我“展暉,我對你和那小子不薄吧?”

我盯着秦莊那張yin陽怪氣的臉,他要做什麼,別人永遠摸不清方向。

“有人,比我更想要樊宇死。”他說“監獄裡那次,分明要他的命。還有,這次,匈奴之所以再找到樊宇,這個人也立了不少功勞。他應該已經找過樊宇了,樊宇現在不見了,也許,也就再見不着了。展暉兄弟,他留了遺言給你沒有?”

我渾身已經冰冷得像被凍住。

秦莊又開始笑起來,對着我們戲謔地說

“你們自己猜猜,這人是誰啊?也許是老川?駱淇?還是別人?嗯?瞅瞅你們這個圈子,咋這麼神奇啊?沒準還是張橋害人不淺呢,誰喜歡張橋來着?”

我不由得看着駱淇,駱淇yin鬱着臉,忽然問

“匈奴會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