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踱回醫院,遠遠看到院子裡有一個亮點在一閃一閃,走近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竟是駱淇!我慢慢走過去,他靠在一根柱子上,仰着臉望着天。
我慢慢坐在他的旁邊。他還是沖天空噴着煙,眯着眼睛,他說
“展暉,你怎麼也這麼傻啊?這麼做,能有什麼用?”
他知道了?
我仰着臉看他。他似乎在自言自語一樣,動了動嘴巴
“樊宇醒來,知道你答應了秦莊的條件,會怎樣?他那一刀不是白刺了?還有,橋哥,不是白死了?輪輪迴回,就是這樣嗎?”
“還有什麼辦法?”我有些沮喪“這些天我什麼也做不了,傻子一樣地等,等來了這個樣子的樊宇!能做什麼?去阻止秦莊?能做什麼?我能做什麼?”
駱淇對着激動的我突然笑了
“展暉,你已經做了。”
“什麼?”
“你給了樊宇力量。”他說“一直沒有告訴你,他從進了看守所,就自暴自棄了,那時就有人告訴我,他不怎麼吃東西,也很少說話,一個人窩在牆角里,完全沒有生氣。我說把他弄出去的話,對他沒有任何作用,他不想出去,你知道嗎?他刺秦莊這一刀,一部分爲了你,很大一部分,是爲了橋哥,也許,你一直不知道,他也從來不曾表現出來過,橋哥的死給了他很大的打擊。那個晚上,你去呂秋酒吧和格格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樊宇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他把川哥當成了橋哥,他特別激動說,他對不起橋哥,沒有他橋哥就不會死,他什麼都沒有報答橋哥,還害他那樣死去。所以…他聽說秦莊又找你麻煩的時候,才那麼義無反顧地衝過去的。他其實還是個孩子,他說他會償命,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駱淇在說這些的時候,始終望着天,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
“他也渴望幸福的生活,我記得我認識他不久,那天他的店裡沒有什麼人,他一個人在那兒打掃。我就問他一個月拿多少錢,他說500塊。我知道他要寄錢回家,問他自己一個月留多少,他說200。談着談着,他就說,你知道嗎?我有個理想。我說你的理想是什麼呀?他說我想在北京買房子,小點也行,偏一點也行,然後把我媽我姐接過來。你知道嗎,展暉,我現在常常後悔,當初不應該把他帶去見橋哥,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如果他沒有到橋哥那裡,也許,他已經在慢慢達成他那小小的心願。他只想要那麼一點點幸福,到頭來…”他望了望樊宇躺着的房間,“卻是這樣。”
駱淇慢慢坐下,扭頭看了一眼我“幸虧有你,展暉。如果你昨天沒有去看他,沒有表達你的心意的話。樊宇他恐怕不會那麼拼命反抗,拼命地要活下來了。”
我怔怔地。
駱淇看着我說“別再去找秦莊。別再讓樊宇萬劫不復!”
我知道我在那激動的情緒下,並沒有考慮那麼多,我只是想要秦莊收手,我只是想要樊宇不再被傷害。卻是做了結果可能會傷害他的事。
我說“我知道了駱淇。我不該這麼做。”
駱淇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還說你,自己還做過豬狗不如的事呢。”
我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看了我一下,很快站起來,深吸了口氣,說“我問了醫生了,他說樊宇的頭雖然有些腦震盪,但應該沒有大礙。骨折的地方,也沒有刺到內臟,所以,小樊宇應該會沒事。這裡也好,起碼比監獄好多了。不用那麼提心吊膽。是不是?”
這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了駱淇的魅力。
第二天,樊宇醒了。雖然不能接近,我還是在門口喊了他一聲。他向我望過來的時候,沒有神采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一下,對着我笑,還從被子裡把手伸出來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衝他樂,鼻子卻是酸的。
跟駱淇詳細地講了昨天和秦莊的情形,駱淇皺着眉頭,說秦莊有點怪啊。
我問爲什麼。
駱淇說“你知道風爺是誰麼?”
“誰啊?”
“是帶秦莊入道的。”
“啊?”
“是他當年把秦莊捧紅的,後來又一直支持秦莊走到今天勢力也越來越大的。他把你弄到風爺那裡去幹嗎?”
“他說那是個難纏的客人。”
“奇怪。”駱淇還是疑惑。然後說“他只是和你聊天來着?”
我點了下頭。駱淇說“他不可能碰你。”
“爲什麼?”
駱淇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他從不和男的做!”
“啊?”這下我納悶起來,秦莊到底搞什麼鬼?
“展暉,你自己小心點。我覺得秦莊在搞鬼。”
我點了一下頭。
我再去看樊宇的時候,他又歪在一邊睡着了。
川哥打電話過來,駱淇和他在一旁說話。我在門口看着樊宇,看着他微微翹着的嘴角。我在那裡說
“樊宇,好好地出來,我們一定會好好在一起的。”
秦莊一直沒有動靜。
樊宇也慢慢地有了精神。在那個警察的幫助下,我又買了粥給樊宇喝。我站在門口,樊宇邊喝邊對着我笑。我說
“慢點喝,燙。”
他衝着我點頭。然後又扶了一下腦袋。大概傷口疼。他對着我笑,說
“展暉哥,你真好。”
那個警察看了我一眼,我咧着的嘴稍微收了一下。然後電話就響了起來。
“展暉~~~~”秦莊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腦袋一緊。走到旁邊對着話筒說
“有事麼?”
“怎麼又這個口氣啊?條件不是才談妥麼?”
“秦莊!”
“啊?”他yin陽怪氣地啊了一聲。
“我不會答應那個條件了。”
“什麼?後悔了?”
“對。後悔了。”
“你當我什麼啊?耍我啊!”
“秦莊,現在這個狀態,沒有人可以對付你,你要怎麼樣做,要做什麼,隨便你。”
“樊宇小命你也不管了哈?”
“樊宇做的出的,我也做的出!秦莊,人最後的籌碼,就是命一條。你別威脅我,我喜歡小宇,無論怎樣!”
“顧展暉!你這是威脅我啊?”
“不是。事以至此,秦莊,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你仍嫉恨樊宇,你衝着我來。”
“他媽的!”他開始罵人。
“秦莊…”
“滾!”他大罵。然後狠狠地掛上了手機。
我知道,我已經把秦莊激怒了。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但是,似乎什麼都不是那麼可怕了。我走回樊宇房間的門口,樊宇正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對他笑。他也笑了起來,對我做了一個鬼臉。
我問他“怎麼那麼高興啊?”
“當然高興了。”他說。
“高興什麼啊?”
“就是高興。”
“頭還疼麼?”
“疼。”
“疼還那麼高興?”
“疼也高興。”他捧着保溫桶,嘴邊還掛着粥。我說
“擦擦嘴吧,邋遢。”
他用舌頭把粥舔進嘴裡。對着我,露出了白白的牙齒。
我有點誠惶誠恐,我怕樊宇再度有什麼事,秦莊既然已經要痛下殺手,就不會隨便收手。我和樊宇保持距離地交流着。我在和秦莊那次談話後,本來就已經抱着豁出去的念頭,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手段沒有使出來,但是,每天看着樊宇的笑,看着他一天天好起來的樣子,我突然就恐慌起來,原來,幸福來臨以後,人就變得脆弱了,變得怕事了。
我靠在門口,警察已經習慣我前來,有時抽着我帶的煙,離我們很遠。
挺怪異的場面。
我還是終於接近他身邊了。他的手還是銬在牀頭,活動不方便。他只是坐在那兒快樂地跟我說話,說着天南地北,說着他在家鄉的河裡撈魚游泳,小時候太瘦被人欺負的事。他說展暉哥那時要是你在就好了。
他說到了他的媽媽和姐姐。他說他媽媽已經60多歲了,姐姐也比他大16歲。我問他他那麼小在家是不是特別得寵?他笑着點頭說,是啊。她們什麼都緊着我,我來北京的時候,我媽和我姐都不太高興,可是,我想讓她們過好點的日子。
我說“等你出來了,咱們回去看她們去。”
“真的啊?”他眼睛亮起來。
“真的。”我點頭。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透出興奮。如果不是警察囑咐我不要和他有身體接觸,我一定會抱抱他。
他說“展暉哥,你過來點,我跟你說句悄悄話。”
我把耳朵湊過去,他在我耳邊說“我特別高興特別高興。”
“你又…”我想說你又高興什麼啊。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一楞。他笑得燦爛地看着我,我也笑了。
劇組在外地有些狀況,川哥過去了。
我和駱淇在呂秋的酒吧,呂秋說,她已經求了那個大人物,那個人說會幫忙。現在秦莊沒死,並且樊宇在看守所被惡意打傷,都是機會。她說,希望很大!
我有些興奮。如果把樊宇弄到身邊,我就可以盡最大努力保護他。
駱淇話不多,盯着酒杯。
呂秋看了一眼駱淇,問,怎麼駱淇,有心事?
駱淇微微一笑,搖了一下頭。
呂秋也笑了一下說“駱淇老是滿腹心事的樣子。年紀不大,顯得城府很深呢。”
駱淇問,是嗎?
呂秋不置可否。又轉向我“展暉,樊宇現在怎麼樣?”
“挺好的。原來不知道,他這麼愛說話。每天都笑嘻嘻的。我看他倒比我們輕鬆。”
駱淇說“他是怕你擔心吧。”
我本來也是想活躍一下氣氛,駱淇一下說到了重點,我也不可能迴避了。
呂秋說“看你啊展暉,一聽到這話,臉都yin了。看得出,你真的喜歡樊宇啊。原來是張橋,現在是你,那感覺一樣一樣的。”
駱淇似乎皺了一下眉頭。我覺得駱淇有心事。
空氣似乎靜止了一陣,駱淇說“風爺你認識嗎呂秋?”
呂秋坦然說“聽說過。”
我想起了那個面目慈祥舉止優雅的中年人。
“他應該就是秦莊的後臺吧?聽說是個黑白通吃的。秦莊當年救過他一次,他才扶秦莊上位的。要不,秦莊到頭就是個MB的頭兒,不會有這麼大能耐。那次秦莊讓展暉去風爺那兒,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呂秋看了我一樣,說“物色人吧?他又不碰男的。”
駱淇說“秦莊在打什麼主意,沒有人知道。”
我說“只要他不碰樊宇,就沒什麼可怕的!”
呂秋深深看了我一眼,微笑說“你對樊宇真的沒的說。”
駱淇說“展暉,小心點。”
我點了頭。
日子還在焦灼中。我們要時刻提防秦莊所做的舉動。駱淇還在活動中,呂秋也在幫忙,川哥在外地打回電話來問情況。似乎,我們的圈子結合在了一起。
那天竟然看到了于格格,她把頭髮弄得特直,穿着還是那個風格,走進呂秋就酒吧時,看見我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像是不認識我一樣,回頭看着招呼着什麼人。我看見她身後走進一個男孩,然後被她拉到一邊去了。呂秋過去招呼她。
我很快走了。
後來的發展出乎我們所有人的預料。
當那個警察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以爲又出了什麼事,我把電話留給他,就是希望他有什麼事能立刻打給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的心在狂跳,我怕傳出我不能忍受的消息。
那警察說“你快來醫院吧。”
“怎麼了?”我頭皮在發麻。
“沒事了。”
“啊?”
“樊宇他沒事了。今天已經不用看守了,手銬也摘了。聽說,就算釋放吧。”
“什麼?!”我簡直要瘋了。
我打電話給駱淇,衝着他大叫“謝謝你啊駱淇,樊宇沒事啦!”
駱淇卻是一驚,似乎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一切的可能就是呂秋了。她真的幫了大忙!
我直接奔向醫院,衝進病房,就把樊宇抱進懷裡,我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不知道要說,我只是抱着他。鬆開他時,他眼圈紅着,可是他卻把嘴越咧越大,他說
“你怎麼回事啊!又摟又抱的!展暉哥最深沉了嗎不是。”
“沒事啦,樊宇,沒事啦。”
“嗯!”他狠狠點頭。
樊宇出院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我在院子裡跟東東說“你哥要回來嘍!”
東東搖着尾巴,似乎聽懂了我的話。
我去感謝呂秋,呂秋只是笑着說,瞧你,高興成這個樣子。從此兩人可以雙宿雙飛啦?
我說樊宇出來我們大吃一頓。
呂秋說好啊。
似乎已經把秦莊置之腦後。直到樊宇出院的那天,我和他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剛剛走到路口,就有一輛車停在眼前,玻璃落下,露出秦莊恢復華麗的臉。
“呦呵,哥倆兒出來啦?”
我攥着樊宇的手,他也沒有說話。
“展暉。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哦。”
樊宇猛地看向我。
然後秦莊哈哈大學地開車走了。
樊宇的眼光一直在我臉上,我扭頭對他說“沒事樊宇,沒有答應他什麼。”
他眼睛裡是乞求“別那樣做,展暉哥。不然,我寧可不出來,寧可死在這裡面!”他指着醫院。
“沒有!不會!”我堅決地說。
“你發誓!”
“發一百個誓!”我說。
他的眼睛還在我眼睛上轉啊轉的看,我知道他想看出點什麼。
我笑了一下說“別這麼傻乎乎的,我說不會,就不會的!”
他依然沒有放心,我知道。
秦莊這個變態,不讓我們過一天無憂無慮的生活。
晚上,我們幾個去一個餐廳慶祝樊宇出來,同時感謝呂秋。之前,樊宇回家的時候,衝進了院子,抱着東東就激動地狂摸,一個勁兒地說東東東東東東東東…
東東舔着他的臉,嘴張着像在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