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了,哮喘。
雖然還沒有到重度哮喘的程度,可我仍舊覺得他是被耽誤了,沒有好好休養才得的這個病。拿了藥,樊宇顯得很頹廢。
我跟他說暫時不要回老家了,留在這裡控制住病再說。他點了頭。然後說“我也不能讓我媽擔心,要是他看見我那個樣子,會嚇死急死的。”
我問他是不是第一次犯,他搖頭說,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我問他。
在夜色裡,他的眼睛亮亮的,他說“那次,以後。”
“哪次?”我沒聽明白。但看着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了。也許,秦莊給我們看的那個錄影帶有着沒有記錄的部分,怪不得,秦莊讓他去做按摩,他也知道,如果樊宇在客人的牀上病發,他得不了什麼好果子。這個變態!怪不得這麼輕易放了他回來,神智不清,也許只是他的說辭。
“沒事的。”我說“這不是拿了藥,很快就能控制的。”
他看着我,點頭。
醫生說:“他這個病,一定要遠離過敏源,髒空氣會引發,換季時更容易犯病,冷,是大忌!還有,動物的毛,貓啊,狗啊。被子裡的鴨絨啊等等。”
我跟樊宇說,儘量要遠離東東。
樊宇垂頭喪氣,又擡眼說:“我不抱它了。”
“不是這個問題。是要減少接觸,或者不接觸。”
“不行啊,展暉哥,我要好好養東東,橋哥特別喜歡它。”
“我幫你養!”我聲音嚴厲起來“是人重要還是狗重要!?”
他不說話了。
隔天,我叫了個朋友,把樊宇屋子裡的牀搬到我的屋裡,那裡做了東東的狗屋。東東還是很聽話的,不會隨便排泄,是樊宇特意訓練的,所以它每次都是到院子裡的某個角落裡。醫生說,要預防睡眠的時候停止呼吸,說這個的時候,我比較害怕,跟醫生諮詢了具體的預防方法,也把他移到我可以看得到的地方,並告訴樊宇,儘量不要仰睡。
他看着我做的一切,一直沒有說話。
我那個朋友在樊宇在場的時候沒有說什麼,我們倆出去的時候,他纔開口問
“你丫什麼時候變成G的?”
“我沒有啊。”
“對他那麼好?”他訕笑“也對,我早該發現,你丫在女的面前耍酷,老跟大尾巴狼似的,鬧了半天這麼柔情似水!原來還說,不是不是,你怎麼看也不像個G,那天,碰見一姐們兒,她說,真正的G都是看不出來的。誒,展暉你想想,你有跟女的做的囧囧麼?還是更想跟男的?嗯?”
我給了他一下。隨即似乎真的在想他那個問題,我並不想和男的做那種事,似乎,也沒有讓我有那種衝動的女人。
“你丫23了,沒交過正經女朋友,就是一個明證!”他緊追不捨。
我笑着說“你把我巴拉到那羣裡去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笑“我少一個競爭對手,現在這男女比例越來越失調了。我要不努力點兒,就只能等二婚的了,我又不像你,先天條件好,又男女通吃的。你瞅,你家裡那個,看你眼神都不對。”
“什麼眼神兒不對?”
“可不,含情脈脈的。”
“去!”
樊宇含情脈脈,別給我開國際玩笑了。
川哥吃午飯的時候把我叫在一起。我們一邊吃,一邊聊着一些亂七八糟的事。自從那天以後,我們倆大概都有些不坦然。
我知道我沒有什麼立場怨他,而他可能更因爲張橋即使死都沒有告訴他們他得了重病而心痛難忍。
川哥終於還是問“樊宇好嗎?”
“不好!”我直接說。
他一楞,我說“他得了哮喘。”
“啊?”川哥嚇了一跳。
“本來,他要回老家去,現在也不行了。”
“回老家?”
“嗯。”
“怎麼會這樣啊?”川哥託着飯盒,顯然吃不下了。
“我會看着他的。”我說,然後站起身。川哥突然叫我
“展暉!”
我扭頭看他。他猶豫了一下,又說“你是喜歡樊宇麼?”
“我認他做弟弟。”
川哥笑了一下“張橋起初也是這麼說。可是,你和張橋不一樣,他是GAY,你不是。”
“這個,很重要嗎?”
“對!很重要。”他說。然後再問“你不是,對吧?”
我看着他確認的眼神,然後說“不是。”
他點了一下頭。
我起初不知道川哥爲什麼那麼跟我說,後來才知道原因。
因爲拍了夜場戲,回家有點晚,推門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東東,東東正在那裡昏昏欲睡。我鬆了口氣,昨天回來的時候,居然看見樊宇蹲在東東面前,正在跟它說話,我立刻吼了一聲,樊宇被嚇了一跳,回頭過來,我看他居然戴着一個口罩,一副受驚嚇的樣子。
我突然很想笑。
他看着我表情變了,才放鬆起來,笑着說“我這樣就沒事了吧?”
“不行。”我恢復了嚴肅。
雖然他戴着口罩,我也知道,他此刻在噘嘴。
我進到屋裡,叫“樊宇?”
沒人應聲。我快步走進裡屋,走進廚房,都沒有他的影子。打了他的手機,也沒有人接。
這麼晚,他去了哪裡?
後來,電話響了起來,我趕緊接,卻不是樊宇,那是一個我久違的聲音,于格格!
她在電話裡叫我出去,我拒絕了。
她開始懇求我,然後,又說這是最後一次,我聽出那個背景聲音好像是呂秋的酒吧。我說
“你在哪兒?”她果然說出了那個地方。
我去的時候,于格格已經喝醉了,我勸她她也不聽,只是說,她特別想我,想讓我陪她喝杯酒。我說送她回家,她還是不依不饒的。
呂秋看着我微微笑。
我只好把眼前那杯酒喝了。
呂秋看着我說“傻小子,你也不看看是什麼酒就喝,喝醉了怎麼辦?”
我不是太有酒量我知道,可我也沒想到我這麼弱不禁風。
我真的喝醉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清醒的一剎那,腦袋嗡的一聲,我感覺着旁邊趴着一個人,一個女人。
我們都赤身囧囧。
我知道我幹了什麼。
我也看見那個女的對着我笑,是于格格。她笑得很甜。
我不想想傻子一樣,從牀上跳起來,然後一臉驚詫。我甚至很清楚這是于格格的圈套。
我看着于格格說
“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她說
“當然有,我只想確認,你是個正常的男人!”
一個男人,是個正常的男人,是不是應該特別高興?
反正我沒有,我覺得恥辱。
我第一次打女人,我不想提什麼狗屁原則,人在該打的時候,不分男女!
我從那個屋子裡出來,才發現,這個是酒吧的後面,也許,是呂秋的客房。我只顧低着頭向前走,呂秋忽然出現說
“川哥說你不用着急,下午再拍你的戲。”
“川哥?”我腦袋一麻“川哥知道我在這兒?!”
“是啊,他們昨天晚上在這兒來着啊。”呂秋看我一眼,隨即挺善解人意地笑“你別怕啊,這很正常的事啊。你是個直的,本來就得對女的有激情啊。”
我無語。
呂秋說“昨天,樊宇也在這兒呢。”
“樊宇?”
“是啊。就是和川哥駱淇在一起啊。”
“駱淇?”
“對啊。”
“他居然和駱淇在一起?”
“傻小子。”她拍我一下“你怎麼老覺得樊宇吃虧了似的,他喜歡駱淇,又把第一次給了駱淇,有什麼好傷心的?你該替他高興啊?”
高興嗎?我該?
我爲什麼卻,那麼,痛心?!
我直接去了拍攝現場,川哥在,正好是午飯時間,他招呼我過去吃飯。我根本什麼也不想吃。
我昨天晚上已經被噁心夠了。
川哥看見我不太好的臉色,微微笑了一下,說“怎麼,不舒服啊,展暉?”
我想,我昨晚不知道在什麼情形下被川哥他們看到的,更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我到底怎麼樣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這一切,真讓我噁心!我沒有想到于格格會這麼做,她這樣做,對自己有任何好處麼?除了噁心了我也噁心了她自己以外?
“呂秋說,看到樊宇和你們在一起。”我並不想提駱淇的名字。
“是啊。”他看我一眼“我沒有想到駱淇去找他。”
“找他幹嗎?打算好好愛他?”
“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麼!那只是駱淇說的。他可以好好愛樊宇嗎?”
川哥沒有回答我,半天才說
“駱淇這陣子很壓抑,那次事情以後,他好久都關着自己,誰也不見。後來,一看見我,就說,他要見樊宇,他會好好愛他。我想,他那麼說了,就是那麼想的吧。”
“開玩笑嗎?!”我有點激動“川哥你不覺得這個可笑嗎?他在幹嗎?說愛張橋愛張橋,把樊宇弄成那樣,如今又要好好愛樊宇,他神經病啊!”
“至少樊宇是喜歡他吧。”川哥說。
“是嗎?”我的音量至少減低一半。
“其實,早該發現的,駱淇怎麼說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其實呢,樊宇的姐姐來找他,就是因爲聽樊宇的老鄉說,他在他工作的地方得罪了人,要要他命。沒想到,她不來還好,來了反而差點被那幫人給…”川哥看了我一眼“駱淇本來也不是那種見義勇爲的人,偏偏呢,他那陣子老去那個地方吃飯,認識了樊宇,用他的話說,樊宇是一個特清新的傻孩子。他不是和他老鄉一起來北京打工嗎?他老鄉偷拿了店裡的錢,他給擔了,就因爲他這個老鄉在他老家曾經送他媽去過一次醫院。結果,老闆不相信,老鄉才自己認了,那個老闆還不錯啊,就沒再追究。駱淇說樊宇挺難得的,是個滴水之恩涌泉報的人。而且,駱淇喜歡吃那兒的一種面,所以老去。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有人去那個飯館找茬,而且明顯衝着樊宇去的。他老鄉正好回老家,就跟他姐說了,他姐就跑到北京來,他姐以前也在北京打過工的,聽駱淇說,他姐比他大好多,30多歲了,但是看得出來,曾經非常漂亮過。然後,那夥人好像對着他們姐弟動手,要不是駱淇幫忙,也許凶多吉少。樊宇後來說,他不認識那些人,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那麼狠。”
“駱淇後來就把樊宇帶來我們公司了,這個你知道。本來以爲他姐姐會留下,但是她堅持回家了,然後還特意感謝駱淇,也讓駱淇多照顧樊宇。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現在知道這個結果,我回想一下,樊宇對駱淇可能從那時開始有的感情,他叫所有人哥,唯一叫駱淇的名字。而且,駱淇交待他幹什麼,他都特別盡力去幹,駱淇不在,他就問駱淇去哪了?我想他之所以沒有表示,可能因爲有一次我們喝酒,駱淇喝多了,他說出喜歡張橋的事,那時樊宇在場。”
他也叫我哥。
我當時只有這一個念頭。
川哥說“其實駱淇之所以後來那麼憎恨樊宇,就是因爲他把他以前對他的看法完全顛覆了。從一個清新的傻孩子,到了一個惟利是圖的無恥之人,還害死了張橋。你知道嗎,得知張橋死的時候,駱淇幾乎要瘋了。幾天沒吃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別看駱淇表面冷冷的,實際上,他是個挺重感情的人。只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真相是那個樣子的。”
川哥低頭。
我目無焦點地看着一個地方。川哥扭頭說
“其實,我很明白,駱淇現在對樊宇的愧疚更多。張橋臨死前唯一跟駱淇說過的話就是,讓他好好照顧樊宇。那個時候,駱淇把這個看爲極大的諷刺。現在,這句話,只會像一瓶硫酸澆在他的心上。”
“樊宇呢?”我終於說出三個字。“我知道你瞭解駱淇,可是樊宇呢?你們想過沒有,經過這麼一出,他心裡澆了幾瓶硫酸?”
川哥又開始抽菸。
“駱淇想要好好愛他,就可以開始好好愛他嗎?他爲張橋瘋狂地那麼對待樊宇,現在隨便就可以這樣了嗎?一個人心裡那麼大的口子,一個愛字就給縫補上了?!”
“展暉!”川哥盯着我。
我已經不能控制地激動起來。
“你別告訴我,你喜歡了樊宇!”
“對,我喜歡他!”我說。
他睜大了眼睛。“你不是…”
“你管我是什麼?我喜歡他,不就得了!我沒爲誰這麼鬧過心,自己都沒有。都這樣了,還不叫喜歡嗎?”
“展暉…你所謂地喜歡,和他們的那種喜歡,是不同的。而且,你真的打算,當,第二個張橋嗎?”
這句話一出。
我登時呆住了。
川哥的話繼續着,但是像一個霹雷“昨天,駱淇把樊宇抱住。他雖然掙脫開,但是,我看到他在哭。張橋曾經說過,樊宇特別愛哭,尤其是委屈和感動的時候。”
我感覺身體裡有個什麼東西在坍塌中,雖然那東西在極力挺立着,還是沒有得逞。
那個下午,我幹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只是記得導演被我氣得快要吐血。然後,提前收工了。
我的雙腳特別沉,推開家裡的門時,才猛然發現,門並沒有上鎖。那就是說,樊宇,在!
我走進去,果然看見他已經擺好了三個菜,一個湯。
他看見我笑着說“看我點兒掐得多準啊,剛擺上桌。”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回來。”
“你前天只說昨天拍夜場啊。”他推我“快去洗手吧,吃飯嘍。”
我們一起吃着,樊宇說“我今天又偷偷跟東東待了一會兒。”我擡眼看他,他正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沒事麼?”
“沒事。”他說。
“嗯。”我嗯了一聲。
他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牙齒。我看見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我從旁邊拿起外套遞給他
“把衣服穿上。”
他倒挺聽話。穿上了。
昨天晚上的事,他從始至終沒有提。我也沒有。
最後,他說出了一個讓我驚詫的消息,他要去上班了。而上班的地點,竟然是,呂秋的酒吧。
我那個晚上第一次直視他。
他等着我的回答。我最終只吐出兩個字“去吧。”
也許,他說去駱淇那個文化公司,我更會說‘去吧’的吧。
我在牀上輾轉反側。樊宇似乎也沒有睡着。雖然他沒有動,但是呼吸聲不像熟睡。
果然,一會兒後,他說“展暉哥,你睡着了嗎?”“睡着的話,舉個手?”
“你睡着了會舉手啊?!”我說。
他笑了兩聲。“就知道你沒睡着。你睡着了胡嚕能把東東都吵醒。那天東東還跟我說,我一定要在展暉哥之前睡着,不然,就沒機會睡啦。”
我心情好了很多,笑着說“你家東東怎麼跟你說的?”
就這樣“汪,汪,汪汪汪…”他學了幾聲怪異的狗叫,孩子氣暴露無疑。
“傻了吧唧的。”我笑。
“哎展暉哥,你猜我今天買什麼了?”
“什麼?”
“菜譜。”
“啊?”
“我買菜譜咧。我翻來覆去就會做那幾個菜,等我學幾個新鮮的,做給你吃。”
我有點激動,卻說“你不是要上班嗎?”
“我8點纔開始。秋姐說,不會讓我太累的,而且那兒本來就沒幾個人兒。正好她那兒剛有個人辭職了,正好。”他說“我可喜歡聽她那兒的背景音樂了。”
說到酒吧,我想起了駱淇,心情一下下落。
“你要是上班就別做飯了,我一個人吃什麼?也吃不了多少。”
“你說愛吃我做的飯的呀。不管,做了再說,你剩下的,我第二天中午吃。”
“你幹嗎呀這是。”
“什麼幹嗎?”他問。我想他此刻肯定瞪着園園的眼睛。
我不想說話了。
“我會耽誤你麼?”他問。
“什麼?”
“你和你女朋友?”他問。
終於到這上邊了。我惡聲惡氣地說“我的事兒,你別管!”
他有一陣兒沒聲音。我有些後悔,翻過身看他,他臉衝那邊,我說“樊宇。”
他說
“你就跟她說,我是你弟,你認了我當弟弟的,是吧。”
我一愣。
他又說“就一弟。讓她別吃醋,哈。”
“樊宇你神經病啊。”
“是啊,嘻嘻。”他又不正經起來。
我在懷疑,他又在間歇xing神智不清了。隔了一會兒,我叫他,樊宇。
他沒聲息。我下了牀,把他巴拉過來,他已經睡着了,睡得還真快,我無奈地巴拉一下他的臉。忽然覺得有點溼。摸了一下,他腮幫子上,還是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