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雪衣面露疑色,司蘭裳連忙改口道:“姑奶奶是說,你們要像親姐妹一樣對待彼此,不管怎麼說,你們也算得上是表姐妹,而且今後又是姑嫂,定然要好好相處。”
雪衣凝眉,她感覺得到司蘭裳話中有話,近來司蘭裳一直都這樣,每每見到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卻又心事重重的樣子,可是卻又不願說出來,就連雪衣這平穩性子,都忍不住有些不安。
“姑奶奶……”她遲疑着開了口,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司蘭裳,“我知道姑奶奶待我好,一直都在爲我考慮、爲我着想,只是,雪衣心中有些疑惑,若是不解開,怕是此生難安。”
聞言,司蘭裳的臉色稍稍沉了沉,似是猜到雪衣要問什麼,略一沉吟,點頭道:“你是想問關於大藥方的事?”
雪衣點頭,“準確說來,是想問前一段時間姑奶奶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姑奶奶說,這世上除了司家的人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大藥方的秘密,而就依這段時間公主和幾位王爺查到的線索來看,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給聖上下毒的人,目的就是要針對司家,嫁禍司家。”
她神色凝重,語氣也漸漸沉了下去,司蘭裳看得出來她心底疑惑重重,想來是忍了許久,直到現在纔開口問。
只是……
“雪衣,答應姑奶奶一件事好不好?”
雪衣微怔,“姑奶奶儘管說來。”
司蘭裳沉了臉色,“不要問這個人是誰,也不要再查下去,只要聖上能明白這件事並非司家所爲就夠了,其他的便得過且過。”
雪衣下意識地皺緊眉,眼底滿是不解。
“姑奶奶知道,世間萬事,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若真有那麼一天,這件事瞞不住,那個人被抓了出來,你無論如何都要替姑奶奶保他一命,可好?”
“姑奶奶!”雪衣不由暗暗一驚,低呼出聲,“這個人,究竟與司家有何關係?爲何除了姑奶奶,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又爲何,姑奶奶要這般維護他?”
司蘭裳連連搖頭,神色倦怠,嘆息一聲接着一聲,“冤孽,冤孽呵!是司家欠他的,終究是要還的……”
說話間,她鬆開雪衣的手,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走到木櫃前,從櫃子裡取出兩隻錦囊。
“這兩隻錦囊裡藏了兩個秘密,也是我司蘭裳這一生最無法釋懷的事情,現在我把它們交給你,你要答應姑奶奶,只有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打開。”
說着,她把兩隻錦囊交到雪衣手中,“若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那人身份暴露,落入聖上手中,你便打開這隻藍色的錦囊交給聖上,也許可保他一命,至於紅色的這一隻,便是在你無路可走之時再打開,只要在夜朝之內,它定能救你一命。”
驀地,她話音一頓,“它雖是你的一道保命符,可是姑奶奶更希望,你不會用得上它。”
雪衣心下微微顫抖着,隱約感覺到情況沒有她原先想象得那麼簡單,這兩隻錦囊看似簡單,可有心人看得出來,這上面的一針一線都是司蘭裳親手繡上去的。
她不僅是施針的針法獨特,針線活也是出奇的好,這一點,與她親近之人都知曉。
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雪衣總覺得司蘭裳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那樣沉重的語氣和神色,讓她的心裡涌起一陣陣不安。
“姑奶奶……”她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握住她顫巍巍的手。
司蘭裳一臉肅然地看着她,道:“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存,一定要按照我的囑咐行事。”
看着她滿頭華髮,神色憔悴且蒼老,雪衣終是不忍讓她失望,用力點點頭,“雪衣一定遵從姑奶奶的吩咐。”
司蘭裳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拉着雪衣坐下,打開面前的盒子。
雪衣一怔,“大藥方!”
司蘭裳頷首,“司家既然已經答應把大藥方作爲你的陪嫁,就該說到做到,身爲司家的長輩,我有責任完成這件事。傍晚的時候,我與你父親談了許久,最終決定把大藥方取出來,放在姑奶奶這邊,明天一早,你的花轎出門之後,我便領着人親自護送這大藥方到玄王府,親自交到你和玄王手中,讓這天下之人都知道,從今往後,大藥方便是你們的。”
雪衣忙道:“姑奶奶,勞您親自出面,怕是不妥……”
話未說完,就被司蘭裳制止,“這是姑奶奶應該做的,就當做是姑奶奶送給你們的新婚賀禮吧。待你們完婚之後,我也是該離開這裡了。”
“可是……”雪衣還想再說什麼,卻在聽出司蘭裳語氣中的悵然與落寞之後,又收了聲,頓了頓,她垂首輕聲道:“有勞姑奶奶,您放心,您交代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牢牢記着,也會盡全力完成。”
聞言,司蘭裳終於放心地點點頭,輕輕拍着雪衣的手背,在她的攙扶下徐徐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彎月,無聲長嘆。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就細微的彎月漸漸變得朦朧,變得淡了,夜已深,雪衣拗不過司蘭裳,在將離的陪同下回了流霜閣,留司蘭裳一人站在門前,看着雪衣離去的背影,彎了嘴角輕輕笑着。
“丫頭,姑奶奶老了,命不久矣,陪不了你了。司家的人作惡多端,造了太多冤孽,有此報應也是應該的,如今姑奶奶什麼都不在乎了,惟願你能一切安好,畢竟,你是司家唯一的希望……”
想到這裡,她緩緩回身走到桌案前,提筆在信箋上寫了幾句話,又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與信箋一起小心翼翼地裝進一隻小巧精緻的錦盒內。
“來人。”
門外立刻有一道黑影應聲而入,對着司蘭裳行了一禮,司蘭裳將那錦盒遞給他,道:“即刻進宮將此物交給聖上,告訴他,這錦盒裡的東西必須在老身死去之後再打開。”
那人神色驟然一驚,愕然地看着司蘭裳,司蘭裳視若無睹,表情嚴肅,“你告訴聖上,就說是老身的意思,讓他一定要謹記於心,就當做是老身對他最後一個請求。”
那人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錦盒,而後重重點了點頭,收好錦盒,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遠處的黑暗中,左雲母女將一切盡收眼底,司顏佩忍不住輕聲嘀咕道:“這老太婆在做什麼?”
左雲拉住她,低聲道:“不用管她,老婆子一向都是喜歡神神秘秘的,她身邊的那些暗衛都是聖上親自挑選出來的,想來是給聖上傳什麼信兒去了。”
“哼!”司顏佩冷冷一笑,“故弄玄虛!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左雲不由擔憂地看了她一眼,“佩兒,你可都安排好了?”
司顏佩點頭道:“早已安排妥當,沒想到是天助我也,這老太婆不放心別人,竟然想要親自把大藥方送到玄王府,既如此,我這個做晚輩的便送她一程,哼哼……”
聞言,左雲也跟着冷笑一聲,“雖然有些不忍心,可是也沒別的辦法,不除她,我們母女何意立足司府,何意立足夜朝?怪只怪,她選錯了立場。”
說罷,母女二人相視一眼,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二月春來,雖然早晚的氣候依舊有些清寒,不過到了辰時過後,便漸漸暖了起來。
初六吉日,玄王大婚,將進門的王妃爲三品朝臣太常卿司文蒼之女、夜朝第一醫家司家三小姐司雪衣,這一消息早在多天前就已經傳遍莫涼城。
雖然是在容霜百天喪中婚娶,一切都已經極力從簡,然王爺大婚,只此一次,便是從簡也簡不了多少。
從玄王府到司府必經的幾條街上已是紅毯鋪地,一眼望不到盡頭,路兩旁早已站滿了人,百姓或是商人,所有人都很期待。
自從去年鴻鴛一宴之後,司三小姐的名聲便在莫涼城內傳開,據聞當初是她自行請命願嫁玄王,本以爲是一場鬧劇,說一說聽一聽便作罷,卻沒想到沒過幾日聖上就下了賜婚聖旨。
直到此時,衆人方纔驚醒,原來,這不是鬧劇,而是大事,天大的事。
對於司三小姐此番舉動,有人責其大膽胡鬧,不顧姑娘家的矜持與顏面,不過更多的人則是贊其性情直率,瀟灑坦蕩。
正也因此,這一場婚禮纔會有這麼多人關注着。
鑼鼓喧囂,百樂齊鳴。
司府門楹上金匾紅綢,流光溢彩,一衆人早已在門外等候,司府四周圍聚了很多百姓,而更多人爲的就是要看一眼傳聞中的玄王爺。
衆人皆知,在與三小姐的婚事定下之前,玄王爺一直都是出了名的病鬼王爺,聽聞他幾乎不會踏出玄王府一步。
直到遇見三小姐,直到三小姐開始出入玄王府,便有不少人數次看到玄王爺,卻也因此引起更大的疑惑,衆人不禁懷疑,總覺得與想象中的那人偏差較大。
難得今日能有幸一睹尊榮,這些人自然是不願錯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正想着,突然只聽一個高高的嗓門喊道:“王爺來啦!”
衆人一驚,不由齊齊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