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其中緣由,不知他們兄弟兩人愕然的原因,雪衣卻是心中明瞭。
關於這顆菩提子的事情,夜青玄早已與她說過,此時聽承越說這顆菩提子是她的,她亦是忍不住怔住。
承越自顧一臉欣喜地看着菩提子,不察幾人神色變化,“我之前想要回去把它贖回來的,接過店夥計卻告訴我,這菩提子已經被他們掌櫃轉手了,爲此,我難過了好一陣子,原以爲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沒想到竟然在王爺這裡。”
說着,他回身,笑着看向夜華修,“王爺怎會收下這顆這麼普通的菩提子?”
夜華修壓住心頭的不安,故意問道:“你怎知這菩提子就是你的?”
承越挑眉,眉飛色舞,“自然是我的,這上面還有我的名字呢,不信你看。”他把那顆菩提子舉到夜華修面前,“這上面是不是有個‘承’字?承越的承啊。”
聞言,夜華修徹底怔住,一瞬不瞬地緊盯着承越,像是在看一樣丟失多年的至寶,眉宇之間有難以掩飾的驚喜和激動,眼中似有淚光閃閃,緩緩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摸承越的頭。
“五弟。”就在這時,夜青玄突然出聲,嗓音平穩冷靜,“這菩提子既然原本就是承越的,你弗如便送給他吧,畢竟,他在你身邊多時,你一直都待他如兄長般,總不會捨不得一顆小小的菩提子吧。”
他眸色深沉,如深潭幽冷難測,意有所指,讓夜華修原本激動不安的心驟然一凜,而後漸漸平靜下來。
夜青玄話中深意他已然聽得清楚,這會兒擡眼看了看諸位大人略有不解的眼神,又看了看承越淨澈的眸子,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好。”他伸手輕拍着承越的肩,“這菩提子原本就是你的,你便拿回去吧。”
“真的?”承越高興地瞪大眼睛,對着夜華修和夜青玄行了一禮,“多謝二位王爺!”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夜華修心底原本還有些失落不安,然看到他這般欣喜的笑容,說不出爲何,心情驟然一陣輕鬆。
就在這時,杜暢快步走進屋,對着夜青玄行了一禮,輕笑道:“王爺,他們已經退了,死傷慘重,樑將軍已經命精兵衛追去了。那些投靠瀾王的官員,有些已經隨着瀾王逃了,還剩下一些已經投降,說是想要見一見王爺。”
夜青玄頷首,走到外殿門旁,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傳來,他淡淡瞥了一眼,只見地上跪着一排官員,個個神色緊張,模樣狼狽,渾身瑟瑟發抖,顯然是被這些人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嚇到了。
他們雖然身居官位,也曾做過不少惡事,然相較於這種殺戮的場面,他們所見過的已然是大巫見小巫,不值一提。
聽到有人喊“玄王殿下”,那些人全都大吃一驚,紛紛擡頭循聲看來,撞上夜青玄那冷冽清寒的眸子,嚇得渾身一顫,只覺猶如見到了地獄來的閻羅。
“你們要見本王?”他淡淡問着,語氣平靜,那些人聽了,卻忍不住渾身發抖。
原來,玄王真正的模樣是這個樣子的,與往日裡他們所見所聞,當真是天上地下,完全不同。
這個人,他只是那麼落落地站在那裡,不置一詞,渾身上下也有一股讓人側目的凌人霸氣,不怒自威。
是以,聽他這一問,竟是沒有人敢出聲說話。
見之,夜青玄微微眯了眯眼睛,“怎麼?都沒有要說的?既如此,那就帶下去吧。”
聞言,衆人齊齊一驚,其中一人低呼道:“玄王殿下留步!”
夜青玄擡眼向他看去,他連忙低下頭道:“玄王殿下,罪臣……罪臣以前是一時糊塗,誤聽了瀾王殿下的矇騙,現在罪臣知錯了,求玄王殿下再給罪臣一個機會,罪臣……罪臣一定會好好報答您……”
夜青玄沒有出聲,而是突然朝他投去一記冷厲的目光,嚇得他一愣,連忙改口道:“是一定會好好輔佐修王殿下登位,輔佐新皇治理朝政,上刀山下火海,罪臣絕對不會有絲毫怨言……”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的人也都紛紛跑過來行禮求饒,所說的話大同小異,幾乎都是一些願意改過自新,輔佐新皇的話。
夜青玄冷冷看着他們,半晌,方纔淡淡道:“父皇遺詔,繼位人選是修王,這件事,當由修王來定奪。”
說着,他回身看了夜華修一眼,夜華修會意,大步走上前來,看了那些人一眼,聽着他們苦苦哀求的聲音,他不由狠狠皺了皺。
“也罷。”良久,他輕嘆一聲,“諸位畢竟都曾跟隨父皇多年,這些年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王若是一次機會都不給你們,日後難保不會有人說本王不近人情。本王可以容你們一回,不過……”
他頓了頓,神色漸漸變冷,“所有人的官位降一級,俸祿減半,且給你們兩年的時間好好表現,也給本王兩年時間好好認識你們,只要你們能真心悔過,屆時該怎麼獎勵,本王只有主張。然,若是本王發現你們其中有人是假意投誠,想要糊弄本王,這後果和下場也必然是你們難以想象和承受的!”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很重,擲地有聲,神色亦是可怕得出奇,全然不似往日那個溫潤謙和的修王殿下。
此時此刻,那些大臣哪有說不的資格?一個個連連點頭稱是,只求能保住這一命。
兄弟兩人相視一眼,頷首致意,而後夜華修對樑恕道:“派人先將他們帶下去,讓他們親手寫一份保證,按上手印送來,本王會替他們好好保存着。”
“是!”樑恕沉沉應了一聲,瞥了身邊的人一眼,衆人即刻會意,帶着那些官員退了下去。
夜青玄又瞥了一眼這邊受傷的一些官員和守衛,轉身道:“杜暢,立刻帶着傷員去太醫署救治,鍾舸,你帶人把裡裡外外清理乾淨,越快越好。”
兩人走上前來齊齊應了一聲,轉身各忙各的去。
待夜青玄和夜華修再回到殿內時,只見右相和老將軍都是一臉愕然地看着夜青玄,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可是具體又說不出來。
夜華修心中明白,淡笑道:“你們不用擔心,二哥的傷病已經被二嫂治好了,如今身體已無異樣。”
“當真?”幾名老臣神色一喜,朝着雪衣看去,“王妃當真是醫術高絕,名不虛傳,難怪老臣今日見到玄王殿下,總覺得哪裡有些不一樣了。”
“是啊……早就聽聖上說過,王妃的醫術就連太醫署的太醫們都比不上,如今看來是真的。”
雪衣笑容淡淡,“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罷了,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救治王爺的傷,心無旁騖,這才能僥倖成功。”
右相長嘆一聲,“不管怎樣,治好了那就最好,修王殿下即位之後,少不了需要玄王殿下的幫助輔佐,老臣相信,若有二位王爺齊心協力,定能很快平定內亂,靖安四海,還我無辜百姓一個安穩盛世。”
聞言,兄弟二人相視一眼,抿脣一笑,沒有說話。
正言談間,只聽得門外有人喊了聲“莫將軍”,卻沒聽到他的迴應,幾人不由走到門前看了一眼,他的身後不見容璟和蘇語的身影,卻看到有人擡着幾個擔架緩緩走來,衆人匆匆看了看,心下驟驚。
“是月大人夫婦!”其中有人驚呼一聲。
聞言,霍玉鴻大步上前,怔怔地站在其中一具擔架旁,看着擔架上那人緊緊閉着眼睛,臉色發黑,已然沒有了呼吸。
莫啓凌神色凝重悲痛,斂眸道:“末將沒有找到璟公子和襲芳郡主,卻在地牢裡發現,月大人夫婦和月家人的屍體,另外,在後院找到了他。”
說着,他回身用手中的劍鞘輕輕挑開一具屍體上的白布,夜青玄和雪衣一見,頓然怔住。
“是林有!”
而後雪衣緊緊皺眉,想了想道:“難怪段意會說他給林有傳了一封書信之後,遲遲沒有得到林有的迴音,原來他已經遭了夜明瀾的毒手!”
夜青玄穩住她的肩,沉聲道:“夜明瀾多疑猜忌,他身邊頻頻出事,他會有所察覺是在所難免,只是……”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雪衣心裡卻能明白,林有畢竟是驍騎衛統領,自有一番能耐,他之前曾經向夜青玄說過,等扳倒了夜明瀾,他便轉投於夜青玄,安安靜靜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想再隨意傷及無辜了。
只可惜,他沒能等到這一天,只差了這麼一點。
“夜、明、瀾!”霍玉鴻恨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轉向夜青玄和雪衣,“聽王妃所言,無雙現在就在北郡容家,可是當真?”
雪衣點頭:“你放心,月姑娘他很好,她身邊自有人保護她。”
莫啓凌神色一動,緊盯着雪衣看了一會兒,神色複雜,卻又無從開口。
雪衣明白他現在心中的擔憂和不安,緩步走到他身邊,從腰間取出一隻香遞給他,“這是月姑娘託我帶給你的,她說你看了就會明白。”
莫啓凌的手微微顫抖,打開錦囊,其中有一張字條,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跡:安好,勿念。
再伸手一掏,掏出一枚彎月形的墜子,見之,莫啓凌一直緊繃着的神色驟然一鬆,微微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