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事,沒有過多交談,雪衣時不時地瞥君韶一眼,只覺他的神情有些怪異,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是覺得他心裡似乎藏了很多事情,多到沒辦法開口的地步。
一頓飯吃完,雪衣伸手要去收拾碗筷,卻被君韶伸手攔住了,“你現在是男人,一個大男人收拾碗筷,未免有些奇怪,歇着吧。”
說着,轉身對着帳門看到:“來人。”
“將軍。”
“將東西都收拾下去吧。”
“是。”這次進來的與方纔送飯的並非同一個人,只是,他也偷偷朝着雪衣瞄了兩眼,神色訝異之中有驚羨。
見之,雪衣不由無奈地搖頭一笑,君韶道:“王妃莫要怪他們,你這一襲男裝打扮,確實要比許多男子更英俊,軍營的將士都是見慣了粗獷漢子的人,乍一見到你這樣的,難免會多看幾眼。”
“哦?”雪衣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盯着君韶看了兩眼,“我瞧着將軍與那些尋常將士也大不相同,將軍不也是風流倜儻、脣紅齒白的?”
君韶頓然輕笑出聲,“王妃說笑了,那許是因爲他們已經看我看得習慣了。”
說話間,他已經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看了看絲毫未動的牀鋪,不由擰眉,“你趕了一夜的路,竟是片刻未眠?”
雪衣走過來,淡淡道:“不安心,睡不着,這裡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亦不知誰人能信誰人不能信,又如何能睡得下?”
君韶不由努了努嘴,“你還是不相信我。”
雪衣道:“我沒有理由和必要相信你,不是嗎?”
君韶便輕點着頭笑了笑道:“沒錯,你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若是你就這麼輕易地相信了我,我反倒會失望,畢竟,我心中的玄王妃心似玲瓏,是個聰明的女人,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地相信一個身份不明之人。”
說罷,他輕嘆一聲,盯着牀頭那樣被布緊緊包裹起來的東西,正了臉色,“那是……”
“那樣東西,等他來了,自會親自給你看明白。”雪衣也不怕表露出自己對這樣東西的重視,走上前來擋住君韶的視線,反正,之前剛剛遇到君韶的時候,她就一直把這樣東西當做寶貝一樣護着,他早就看出來這樣東西非同尋常,這會兒詢問,不過是套個話罷了。
見狀,君韶便輕輕一笑,“玄王妃果真是個謹慎小心之人。”
雪衣回道:“沒辦法,如今我出境如此,不小心又怎行?”頓了頓,她朝着君韶瞥了一眼,“話說回來,既然將軍就是賀信元,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那將軍幾番入夜朝,爲何沒有前去與他相見?”
君韶心下明瞭,她口中的那個“他”,正是他要找個那個“殿下”,微微沉吟,道:“實不相瞞,若非王妃帶着他的親筆信和信物出現,怕是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現在在哪。”
“是嗎?”雪衣笑得幽深。
君韶正想再說什麼,突然聽得門外子冥道:“將軍,有要事。”
“進。”
子冥應聲入內,對着雪衣行了一禮,而後小聲道:“那個,將軍,夜明瀾來了。”
聞之,雪衣神色驟然一沉,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君韶看得清楚,冷睇了子冥一眼,淡淡道:“他來了便直接去見君上就是,你來告訴我有什麼用?”
子冥一愣,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君韶,腦子飛快地轉着,而後嘿嘿笑道:“君上說了,他近來身體不適,是以若沒有什麼十分重大的事,一切便由將軍來拿主意就好。”
雪衣道:“既然將軍還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多留了,將軍請便吧。”
君韶沒想到雪衣這麼爽快,竟是反客爲主對他下逐客令了,只能無奈地撇了撇嘴,“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擾王妃休息了,王妃趕了一夜的路,還是歇會兒吧,畢竟,王妃身體本就不好。”
說罷,他站起身來,與子冥一道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復又停下,回身看着雪衣道:“你儘管放心休息,沒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能進來打擾你,你大可不必擔心。就算是看在你曾經不止一次救過我的份兒上,我也不會在這時候傷害你。”
說罷,撩起帳門大步離去。
雪衣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動,定定地看着他離開了,原本的淺笑漸漸散去,恢復了最初的凝重神色。
從來到這裡到現在,她見了君韶兩面,他的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的問題,卻偏得因爲如此,讓她生出一絲懼意來。
她倒不是怕自己在這裡遇到什麼危險,而是越來越有一種感覺,這些年來夜青玄一直在迴避的那個人,實在深沉地可怕,也稍稍有些明白,爲什麼夜青玄在對待那個人的態度上,爲什麼一直都是這麼嚴謹而凝重的。
而她,也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人不可能是真正的賀信元,可是,如果他不是的話,那他會是誰?
饒是如此,對於君韶方纔說的最後一句話,她還是沒有絲毫懷疑的,她絕對相信現在她是安全的,不管是因爲什麼,因爲他還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東西或者消息也罷,又或者是因爲還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他既然保證了她的安全,那她現在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既是如此,那倒不如先安安心心睡上一覺,如果她還想要保持體力和清醒的頭腦,就必須要先照顧好自己。
想到這裡,她走到裡屋,將簾帳放下,合衣躺在牀上,夜青玄交給她的那樣東西被她塞在被子裡,又隨手拉過被子的一角蓋上,聽着外面風吹過帳篷的聲音,緩緩睡去……
而此時此刻,子冥的營帳內,氣氛越發嚴肅緊張。
“君上……”夜明瀾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修長的手指在杯壁上輕輕地敲打着,發出細微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做?”
“哦?”君韶故作驚訝地挑了挑俊眉,“瀾王殿下指的是……”
“本王記得君上昨夜就回營,說是調集兵馬,今早凌晨趕往東門,對抗莫涼城內的兵馬,可是……本王等到了現在,君上卻是沒有絲毫動靜,君上是不是太過疲累,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聞言,君韶不由輕輕笑了笑,端起杯盞呷了一口,“瀾王是不是聽錯了?孤王何曾說過要出兵?”
“你……”夜明瀾驟然一驚,霍地站起身來,一臉愕然地看着君韶,全然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君上,這樣不好吧?咱們可是說好的,你出兵助我拿下莫涼城,奪位皇位,從今往後君瓴和夜朝便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再無需君瓴臣服。君瓴的兵馬都已經開至莫涼城外,你現在突然出爾反爾,又是爲何?”
君韶擡手示意他冷靜下來,坐下,“瀾王,有些事情孤王必須要與你說清楚,孤王領兵前來,並未曾說過一定要出兵助你拿下莫涼城,也許,孤王還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做也不一定,再者,出不出兵是孤王的自由,我君韶做事向來是求利,只要對我君瓴有利,一切好說。可是眼下,瀾王認爲就算孤王願意出兵,你就一定有能力擊垮夜青玄,拿下莫涼城嗎?万俟祿的五萬鐵騎如何頃刻間潰不成軍的,你也看到了,你現在要攻的可是莫涼皇城,易守難攻,原本他們就佔盡了地理優勢,加之他們一直以逸待勞,你以爲你對他們,能有多少勝算?”
夜明瀾雙拳緊握,聽完這一番話,眉頭早已擰成一簇,神色有些猙獰,“君上連試都不試,又如何得知我們拿不下莫涼城?”
無奈地搖搖頭,君韶道:“實話告訴你吧,你如果想要用万俟祿的鐵騎來對付夜青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到最後只會得不償失,因爲……”
他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嘴角沒由來地掠過一抹深沉詭譎的笑意,“他對万俟祿鐵騎的瞭解遠遠勝於任何人,那些鐵騎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夜明瀾連連搖頭,“這不可能!昨天晚上他們能贏,不過是仗着自己的地理優勢,又事先放毒,佈下陷阱,我們纔會措手不及,可是他們也只有那麼一次機會,接下來就該到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說罷,他一臉正色地看着君韶,“君上,你是一國之君,說話應該算數纔是。”
“正因爲孤王是君瓴的君王,一言一行都必須是爲了君瓴的百姓,所以這兵,不能出。”說着,他站起身來,一臉坦然地看着夜明瀾,“瀾王,孤王現在能做的就是不出兵相助,也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戰爭,一切,且看瀾王和万俟祿的造化了。”
他對着夜明瀾做了個“請”的動作。
一見如此,夜明瀾頓然怒了,“君韶,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瀾王!”君上也沉了臉色,漠然地看着他,“孤王現在能做的是不會插手,你可不要逼着孤王去做對你們不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