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宮廷的印象,全部來自於小說和電視劇。
那沉沒在歷史長河中的朵朵浪花。那些隨着人類步伐漸漸靠近的腳步。那些遠去,甚至於分不清真實或是幻想的字跡。在那些僅存的字裡行間中,彷彿管中窺豹。只能憑着那些生澀的字眼去辨認那個時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前的宮廷,是重華不熟悉,甚至完全陌生的。
重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無法跨越的鴻溝。那一道彷彿是峽谷一般的鴻溝。
這跟小說中描寫的完全不一樣。
那些小說中的女主是如何跨越這道文化理念的鴻溝與古代融爲一體的,重華無從得知也沒辦法理解。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超過了她將近30年的人生概念。這不是她的文化背景可以接受的。
死死地捏着那早已乾涸了的血跡斑斑的簪子,彷彿捏着唯一一顆救命的稻草一樣。重華眼神空洞地看着滿臉冰冷的洛琛。
是麼?你也覺得是我的不對是麼?那麼,你要將我推下那懸崖麼?你要放棄我麼?這樣與你們格格不入的我。那麼,我究竟是爲了什麼回來的呢?
重華怔怔地看着洛琛,眼淚彷彿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答滴答,砸在手背上,砸在地磚上。
在一片寂靜的宮殿中,格外刺耳。
洛琛冷冷地看着重華,轉過臉來,看向皇后。
“母后,是兒子壞了她的清白,兒子已經負了責任將她娶回來。母后還想知道什麼?是否兒子睡不睡女人母后也要過問?”
皇后一愣,原以爲洛琛會呵斥重華。卻沒想到聽到這樣話。
壞了她的清白?!莫非重華在嫁進來之前,已經是洛琛的人了?
這沒道理啊。倘若是這樣,她爲何要拼命抵抗,還說別人會壞了她的清白?
重華也愣住了,滿臉詫異地看着洛琛。腦子裡是空白的,這會兒完全無法運轉,他在說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
洛琛淡淡地扯了扯袖口:“她不知道這件事。”
皇后頓時面色一緊。彷彿被人摑了一耳光一樣。她引以爲傲的兒子。不但先上車後補票,而且還是在人家閨女不知道的情況下奪了人家的清白?
“這不可能!”皇后失聲喊了出來。
若是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那洛琛別說繼承大統了。怕是連個皇子都沒辦法好好地做下去了。
誰都知道當今聖上最是在意這些事情。最忌諱傷風敗俗。他是皇帝引以爲傲的兒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是不是她引誘了你!琛兒!是不是她引誘了你!一定是!”皇后死死地捏着鳳袍渾身顫抖着。彷彿求證着什麼一樣。
洛琛淡淡地看向皇后,眼底一片冰冷:“母后,你想鬧到人盡皆知麼?”
重華已經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了。耳朵裡一片轟鳴。
這跟她概念裡的皇宮是不一樣的,這樣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宮廷。她靠什麼生存下去?她不過是個弱女子,雖然如今已經不算是手無縛雞之力。可權位者想讓她死,就如同碾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她完全不知道古代人的交流模式,她該怎麼生存下去?
洛琛低頭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眼神放空的重華。突然轉過頭來:“方纔是誰去攙扶側妃的?”
幾個小宮女頓時踟躕起來。低着頭不敢擡頭。二皇子的性子雖然不壞,可脾氣是全皇宮都知道的不好。誰知道他問這話什麼意思。可那是二皇子,她們根本沒有反抗的權利。
方纔拉扯重華的幾個宮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頭緊緊地抵着地面。心裡已如死灰一般。
洛琛掃了這些人一眼,看體格上來說。重華應該沒怎麼吃虧。倘若是身強力壯的婆子,那重華少不得皮肉之苦。
進門先看見她滿手的血,洛琛差點就沒控制住。幸虧他看見了地上的杯子碎片,才推斷八成重華是摔在了碎片上才割傷了手。
洛琛看了看腦子當機的皇后娘娘,恭敬地行了個禮:“母后若是沒其他的事,兒子就帶側妃回去了。”
也不管皇后什麼反應,便朝着重華走了過去。
“回家吧。”洛琛低聲說道,俯下身將重華輕輕地抱了起來。重華手裡的簪子卻沒有放下,仍舊死死地攥着。
彷彿放下那支簪子就會失去什麼一樣。死死地咬着嘴脣,眼底盡是淚花。
洛琛嘆了口氣,將重華往自己身上攏了攏,轉身往外走去。
他未曾想過,母后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試探他們。他也從未想過,重華竟然選擇了反抗。
一路上,洛琛都沒放開重華。抱着上車,抱着下車。在車上的時候,洛琛也將重華攏在懷裡。
沉默着到家。進院子的時候青鳶等人都在門口守着。皇后的命令不許她們跟着,原以爲是皇后不滿意她們,想要給重華配新的宮女,卻沒想到竟然搞成這樣子回來。
“準備熱水,還有傷藥和紗布。”洛琛沉聲吩咐道。抱着重華坐在美人榻上。
重華靠在洛琛的肩膀上,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樣。就那樣靠着。
洛琛伸手去拿重華的簪子,輕輕一扯竟然沒有抽出來。皺了皺眉,輕輕地吻了吻重華的耳邊。低聲哄道:“到家了,鬆開吧。”
重華擡起頭,看着洛琛:“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只是不想讓她們碰我。就這樣而已。”
洛琛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做的對。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重華嚼着眼淚:“我不懂。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洛琛輕輕吻着她的額頭:“沒有,你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我。都是我不好。”
重華手一鬆,簪子掉在地毯上。伸出手去摟住洛琛的腰肢,重華將臉埋在洛琛的懷裡。
“我到底是爲了什麼回來的。到底是爲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了。”
青鳶等人站在門口,踟躕着要不要進來通稟熱水已經備好了。
光是看着重華那一手的血就已經超越她們腦補的範圍了。進宮覲見皇后能見成這樣,重華應該是歷史以來第一位。
洛琛微微擡眼,便看見青鳶等人站在門口低着頭。低下頭輕聲在重華耳邊說道:“去洗洗,我好給你上藥。”
重華低着頭:“我沒力氣了。”
洛琛舒了口氣:“沒事。”
抱着重華起身,朝着淨房走去。熱水早已經備好,還預備了了安穩心神的焚香。
洛琛將重華放在軟榻上,伸手去解重華的衣服。剛解開一個釦子,洛琛就頓住了手。雙手就那樣停在重華的衣襟前,緊緊地擰着眉。
半晌,洛琛鬆開了手。豁然起身走了出去。
“伺候側妃淨身。”扔下這句話,洛琛就去小書房了。
青鳶紫陌等人趕緊走進來幫重華寬衣,扶她進浴桶。直到重華全身都泡暖了才扶着她出來,擰乾了頭髮,換了乾淨的衣服。
重華方纔神經繃的太緊了,泡了溫熱的水,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渾身無力地靠在牀頭。任由青鳶等人伺候着。
傷藥和紗布都是現成的。誰幹活都保不齊受傷,一般人家也會預備這些東西。
洛琛拿了一本書掀了簾子走了進來,見桔梗要給重華傷藥便擺擺手讓她們都出去了。
“今晚不用值夜,你們都去睡吧。”
說着走到牀邊,扯過一個凳子坐下。伸手拿起重華的手,細細地看着上面的傷口。
幸虧沒有碎片留在手心裡。否則這樣大力地折騰,保不齊手上的筋會被割斷。在這種完全沒有縫合技術的年代,這隻手肯定就會廢了。
重華那時只是瘋狂地拿了東西扔人,並沒有用力按下去。
洛琛鬆了口氣,沒有割傷就好,只是皮肉傷他還是能夠接受的。
擡眼看了重華一眼:“會有點疼,忍一忍。”
拿了傷藥輕輕地倒在傷口上。他平素練武也會傷這傷那,從未覺得傷藥是這樣戰戰兢兢的一件事。
重華的手並不大,他可以將這隻小手整個包裹住。輕輕地託着她的手,又怕她因爲疼而亂動,少不得捏住她。可若是太大力,說不定就會將她開始乾涸的傷口給捏的裂開。
洛琛第一次覺得如履薄冰,這樣的小心翼翼。
重華低着頭看着傷口上白色的藥粉,看着洛琛輕手輕腳地將她的手包紮起來。手心傳來的疼痛卻無法讓她清醒過來。
是她太小瞧這個時代了。是她仗着自己千年的歷史沉澱小瞧了這些古代人。是她將整件事想的太過於簡單。是她的失誤。
手微微一抖,洛琛一把捏住她的手:“疼了?”
“洛琛,是我小瞧了你們。”重華淡淡地說道。
洛琛眉心一皺,她這樣叫他的名字,彷彿他不過是個陌生人。
“是母后做得過分了。”用小剪刀剪掉多出來的部分。洛琛並未擡頭看她。
重華搖了搖頭:“不,都是我的錯。我太天真了。”
洛琛轉身將東西都放在牀邊的小桌上。轉過臉來,眼神灼灼地看着重華:“你想走麼?”
重華看着他,直視着他那雙金色的眼睛,心頭鈍鈍地疼。
這是她第一次在洛琛的臉上看到這樣脆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