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嗚咽的寒風吹過,伴隨着偶爾落下的水滴,就像一柄重重的鼓槌不斷敲打着每個人的心靈,所有人都緊盯着矢澤慎一手中的打火機,不停跳躍的火苗撩撥着衆人的眼睛和心頭,所有人都知道,這顆火花一旦落地,這裡就將變成一片火海。
矢澤慎一滿身都是傷,剛剛背後還中了兩槍,但此時的他,除了臉色依舊蒼白,精神缺失始終處於亢奮狀態中,打火機被他握在手中,溫度想來已經有些燙手了。
火眼平端着手中的步槍,不斷的找尋合適的角度來瞄準矢澤慎一的頭部,但心裡還有一絲猶豫,就算擊中了矢澤慎一的頭部,但他握着打火機的手怎麼辦,萬一,火眼想的是萬一,萬一打火機還是落到了炸藥上,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正在思慮間,身後卻傳來了極微弱的呼吸聲,火眼一驚,剛要轉身,但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傳來,“自己人。”
火眼一歪頭,卻看到林笑棠笑着衝自己點點頭,他的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裡,看來林笑棠是認識這個突然從自己身後現身的神秘人的,火眼的心念一轉,頓時想到了一個答案,不禁會心一笑。
“你打小日本的頭,我來打他的手,七哥負責盯着打火機,我數一二三,數到三,咱們三個一起動手。”
火眼默默的點點頭。
矢澤慎眼睛一邊緊緊盯着衆人,一邊用左手慢慢的抽出腰間的肋差,自言自語道:“很可惜,不能切腹了。”
林笑棠一笑,“沒關係,我們可以等。”
矢澤慎一聞言,眼中露出兇光,“用不着廢話,我不會給你一點機會的。”說完,手腕就勢一抖,打火機就要飛出去。
而二狗口中的“三”也恰在這個時候吐出,火眼和身後二狗的槍口同時吐出火焰。
矢澤慎一的額頭上現出一個彈孔,而手腕也在同一時間被擊穿,打火機還沒有接着手腕的力道甩出去,只能向着地上落下去。
而林笑棠的手已經擡了起來,手中的左輪手槍連續開火,連續兩發子彈射出,打火機被子彈的衝擊力重新打上半空,連續不斷的翻滾之後,清脆的落進了矢澤慎一身後的金磚堆裡。
一名手下疾步上前,麻利的撿起打火機。
衆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林笑棠長出一口氣,胳膊無力的垂下,手掌和手中的手槍都禁不住有些顫抖。
忽然,他猛地一擡頭,看向火眼的身後,滿頭長髮的二狗正在從容的收槍,他的身邊,坐臥着一隻渾身長滿黑油油長毛的黑狼,目光不善的看着洞中的人們。
林笑棠嘴角重新泛起笑容,轉身走向二狗,就在二狗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一把將二狗攬進懷中,豆大的淚滴從眼角滑落下來,嘴裡卻在大聲喊着:“你小子,躲着我幹嘛,你知道這些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一隻拳頭在二狗的背上不斷的敲擊着。
賽虎看到自家的主任被人抱住,初始一驚,口中便開始嗚咽起來,作勢欲撲,但看到主人卻是一樣的神情激動的摟住了來人,全然沒有一點敵意,這才放鬆下來,打了個響鼻,懶洋洋的趴在了地上。
民國二十六年,南京陷落至今已經將近五年,時光荏苒,林笑棠在不斷打拼前行的同時,卻始終沒有放棄尋找二狗的下落,南京的歲月,是林笑棠一生中最爲恬淡和美好的時光,而大哥大嫂、方柔和二狗便是那段時間中最爲重要的四位親人,他們陪伴着林笑棠度過了少年到青年之間最難忘的人生經歷。
現在,其中的三個人早已離開,只剩下二狗,卻在天目山中裹着野人一樣的生活,他到底在堅守着什麼秘密,到底爲了什麼而堅守,這些都是林笑棠迫切想要知道的。
好一會,林笑棠才鬆開了二狗,可是卻緊緊的抓着二狗的胳膊,彷彿害怕一鬆開,二狗又會無聲無息的消失一般。
“二狗,無論如何,你要把事情給我講清楚,這麼多年,我答應過小柔的事情始終沒能做到,我甚至都沒有臉再回到臨澧,你必須跟我一起走,小柔孤單了這麼多年,就是等待着你的消息,不管怎樣,你要給她一個交待。”
林笑棠的一句話,讓二狗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但卻沒有掉下眼淚,他勉強擠出笑容,“哥,我一定會給小柔一個交待的,上次你留下的紙條我收到了,小柔跟着我只會吃苦,能有你送她最後一程,至少,她不孤單。”
林笑棠頓時泣不成聲,“大哥大嫂沒了,我只有你和小柔兩個弟妹,我只恨自己當初還是慢了一拍,沒能救下小柔,但你放心,害死小柔的仇人,我已經殺了他,現在只有你,纔是讓我最放心不下的啊。”
火眼等人看着眼前這一幕,也是一陣黯然,他們雖然和二狗並不熟悉,但這些年,僅是從林笑棠的口中提起的,也足以讓他們的耳朵生出繭子來,他們很清楚林笑棠對二狗的感情,也知道兩人之間的交情,這個時候,都不忍去打擾到兩人的重逢時刻,所以山洞中,除了林笑棠和二狗的啜泣聲,再無別的聲音。
良久,兩人才漸漸恢復了平靜,二狗回身看看那些黃金,忽然間笑了,“在這兒呆了這麼長時間,這些黃金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林笑棠擦乾眼淚,“這就是你和大哥他們之間的秘密是嗎。”
二狗神色黯然的點點頭,“爲了這件事情,笑君大哥他們付出了太多,也犧牲了太多的兄弟,也爲了守住這個秘密,我只能呆在這裡。”
“你在等誰。”
“等笑君大哥的兄弟來接手。”二狗想了想,還是沒說出那個名字。
“是他們嗎。”林笑棠從貼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在農業銀行找到地圖的時候,發現的那張軍官俱樂部的名單,林笑棠指着其中兩個名字問二狗,這兩個人名,也是這份名單中當時除白起之外,僅剩的兩個依然健在的人員。
關於這兩個人,林笑棠去重慶的時候曾經問過白起,白起能認出其中一個名字,但他可以確定,這個人已經在民國二十九年的皖南事變中犧牲,因爲這個人當時已經參加了新四軍,是新四軍軍部中的一名軍官。
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林笑棠便有一些懷疑,因爲他曾經在當時的報紙中關於皖南事變的陣亡名單中見到過這個名字,因爲這個緣故,林笑棠也開始猜測,大哥林笑君和周朝堅那些人,是不是當時已經與延安或者抗日根據地的組織取得了某種聯繫,只不過,爲了保密,並沒有將消息傳達給軍官俱樂部的其他成員,而是將這件事情縮小在了最小的範圍內。
通過這些年的不斷調查,林笑棠很肯定大哥林笑君和軍官俱樂部這些人的理想是什麼,那就是抗日,現實的殘酷已經讓他們逐漸對**產生了失望,這其中,一部分人已經率先和延安方面建立了某種隱秘的聯繫,例如白起,而這種影響隨着時間的推移,也在軍官俱樂部中不斷擴大着,包括周朝堅和林笑君一手策劃的黃金失蹤事件,是否就是他們選擇另一條抗日道路的方式呢。
二狗看到那兩個名字,明顯一愣,這個微小的表情變化沒逃過林笑棠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
二狗看看四周林笑棠的手下,沒打算在這個時候和林笑棠說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又看看黃金,顯得有些猶豫。
林笑棠明白他的苦衷,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招呼了火眼等人,儘快將藏匿着黃金的洞窟掩蓋起來,聽二狗說,這個洞窟早前他也是隻知道大概的位置,這次爲了對付進山的日本人,纔不得不引爆了之前埋藏的炸藥,想不到竟將這個山洞也炸出了個口子,起先的那次爆炸也是二狗所爲,只不過那些炸藥早已失去了大半的效應,除了將山坡炸塌之外,竟然讓李士羣和日本人全身而退、毫髮未傷。
林笑棠心念一動,“你說的那些美國人中是不是有一個金髮女人,還有他們是不是和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國男人在一起,對了,還有夏之萍和元劍鋒,你應該見過的。”
二狗一拍大腿,“我說這兩個人怎麼這麼面熟,原來是七哥你當年同學。”但二狗也的確不知道他們的下落,爆炸後,夏之萍便沒了蹤影,她之前便受了傷,想來很難逃出來,至於斯嘉麗他們,二狗將其救出來之後,便匆匆趕往這裡,現在的位置也很難確定。
二狗還沒說完,山洞中便響起了腳步聲,林笑棠的手下們將手電筒照向洞口,斯嘉麗和羅斯就出現在那裡,羅斯身上還揹着一個人,長髮散落下來,依稀是一個女人。
等到適應了光線,斯嘉麗一眼便看到了林笑棠,因爲激動,嘴脣不由自主的都動起來,林笑棠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斯嘉麗出現在天目山的原因,他也猜到了一些,總之和他的判斷差不多,這個女人內心潛藏的**在這件事情上表露無遺,畢竟她還是個美國人啊。
斯嘉麗趕忙吩咐羅斯將背上的女人放下來,快步走到林笑棠面前,“我們在半路發現了她,她受傷很重,恐怕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你,你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