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太平觀遺址
此觀依山而建,周有參天林木遮蔽,松柏成行,翠鬱生煙,只是樑柱金漆剝落,青牆斑駁,爬滿藤蔓,只是從一些荒草萋萋的斷壁殘垣中,依稀看出曾經的香火繁盛。
苔蘚密佈的石階上,不知何時突然現出一道青衫少年身影。
少年長身玉立,面如玄水,拾階而上,最終佇立在廊下,面色平靜地看着庭院內玄光的法陣,微微一笑道:“呂道友既然相約來此一敘,卻又爲何佈下這乾天四象之陣,拒徐某於門外?”
本來,他打算安頓好阿寶後,就去尋找太平道人,不想其人竟先一步將書信,送到陰司,約他在太平觀舊地相見。
“左右不過雕蟲小技,怎麼,徐道友不敢進來?”一道淡漠的聲音,自觀中遙遙傳來,“若連這點兒膽魄都無,也敢尋貧道要山河鼎?”
徐行笑了笑,也不作辯解,舉步踏入其中,果然眼前天地一旋,流光紛飛,日月星辰換移不休。
春夏秋冬,四季之象,恍若時間洪流,直奔陽神洞天而去。
春雨化甘霖,從天而降,一股造化水潤之意,同時自十方虛空而生,幾乎是瞬息之間就襲上徐行元神,似乎要將其陽神所化虛空洞天,消融磨滅。
然而,那漫天雨絲還未等落在徐行身上,就極其詭異地飄在一旁,而生生不息的造化水潤之意,卻毫無阻礙地融入徐行洞天,激不起半分波瀾。
徐行面色如常,笑了笑道:“呂道友之春雨生中有死,倒是有趣。”
水有萬道,或剛或柔,他本以爲掌控雨澤神通,不想呂千鈞融生死之道,還給了他驚喜。
“咦,你這是兌澤,還是坎水?”一聲輕咦響起,看到此幕的呂千鈞,內心並不平靜。
徐行輕輕踏出一步,眉頭皺了皺。
卻是道道黑紅火焰化作一方火海,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
徐行探掌而出,潔白溫潤的掌心,竟緩緩開出一座三品紅蓮,紅蓮如火,搖曳生姿,離火暈輪,更是絕美難言,被人催動,竟如長鯨吸水,將四方火海盡數吸走。
而那離火紅蓮越發明豔,蓮臺節節而生,似是要孕育第四品蓮花。
顯然,僅僅是一項神通,就未必如呂千鈞所言,是什麼雕蟲小技。
“離火之蓮?”呂千鈞話音中,似帶着一些自嘲。
“天有四象,地風水火,地有四時,春夏秋冬……呂道友,玉頁天書既在你手中,當知事不可爲。”徐行神色淡淡說着,甚至不等地風二象繼續演化,一指輕輕點去,指尖微芒如豆,但其中八種意象好似化作一方洞天,穿過演化的四象,落在原本運轉如意,渾然天成的乾天四象陣上。
轟……
大陣凝澀一下,驟然停頓,一片流光溢彩中,只見仍在庭院之中,左右過膝荒草,光芒流轉,竟在枯榮之間,徘徊不停。
“若再給貧道百年……勝負尚未可知。”呂千鈞雙眸一縮,沉聲說着,掌中毫芒微閃,卻是收回乾天四象盤。
終究是歷輪迴一遭,雖然還有天仙道行,但實力早就大不如前,方纔藉助一先天之寶,全力出手,竟被人擡手即滅,心頭不由生出一絲悔意,他似乎不該約見這徐行。
本以爲,徐行初入天仙之境,最多也就是老對手八璟道人的程度,不想這樣深不可測。
“呂道友,爲何要放了那九條龍魂,爲禍天下?”徐行冷冷看着不遠處,如兩歲幼童大小的太平道人,皺眉問道。
呂千鈞道:“貧道和龍族立有道契,這原就是條件之一。”
徐行沉默了下,道:“呂道友,不知手中山河鼎又有什麼條件?”
“徐道友,若聽貧道一言,山河鼎雙手奉上。”呂千鈞目光湛然,笑着說道。
徐行道:“呂道友是說拔界飛昇?”
“原來道友知道,”呂千鈞微微一怔,見徐行面上不以爲然,沉聲說道:“徐道友也以爲是貧道在癡人說夢?若說貧道當年被諸般掣肘,天時又遲遲不至,失敗已是必然……那麼,徐道友眼下一身修爲,已至此界之巔,天時地利人和齊備,絕非異想天開。”
徐行淡淡道:“那又如何?”
呂千鈞道:“且聽貧道一言,一旦功成,金仙大道,就在眼前,道友莫非就不心動?”
“可是要死許多人,不是麼?”徐行搖了搖頭,冷哂道:“攜一小千之界跨過無盡元氣海洋,如水泡一樣融入地仙界,那時兩界震盪餘波,縱有天地二書這樣的天地胎膜護持,又有多少生靈如那水中泡影,轉瞬即碎?”
“徐道友這是……婦人之仁!”呂千鈞面色鐵青,譏諷道。
“呂道友,你以爲你能想到的,昔日八璟宮主會想不到?兩界餘波之下,除了天仙還有自身洞天護持,此界還有生靈存在麼?”徐行沉聲喝道。
呂千鈞道:“天地不仁,以衆生爲芻狗,此舉大功於天地!徐道友堂堂天仙,格局如此,令人發笑。”
“不過仙道獨夫罷了!”徐行嗤笑了一聲,冷聲道:“你之所以攛掇於我,不過是你已將玉頁天書煉入本命神魂,待到兩界融合,本源天道再現一瞬,你可以之爲媒介,一樣能獲得成就金仙之機。”
呂千鈞眸光微眯,顯然被徐行說中了心思,沉聲道:“是又如何?”
正如徐行所言,天書十三頁,十二金頁各有秘術,唯有玉頁天書,如那造化玉諜一般,有玉錄天道之能,當小千世界如氣泡一樣依附在地仙界,原本隱於無盡虛空的天道***,定會揭開神秘面紗的一角,呂千鈞正可借之悟道。
徐行緩緩斂去臉上笑意,不再多說,目露寒芒,肅聲道:“呂道友,獻出山河鼎,不要逼徐某動手。”
呂千鈞冷笑一聲,根本不答,身形連閃,虛空傳起圈圈波動,其人已不見蹤影。
“不見棺材不掉淚!”徐行冷哼一聲,袖袍一甩,身後一道通天徹地的黃色光暈,猶如徐徐展開的土黃色幕布,似緩實疾地向呂千鈞鎮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