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土
一道純白色的流光劃過天空,層層黑色陰霧猶如劈波斬浪,遁光之上,一人昂然而立。
徐行感知着身後虛空不時傳來的波動,皺緊了眉,心頭生出一股無奈。
這敖勝真有韌性,一路追了他近乎千里。
因爲徐行忌憚被東海龍君識破身份,就不敢朝邙山鬼府遁行,而敖勝身爲陽神真君,可以破虛而行,加之徐行身無遁法,數次都差點兒被追上,好在憑藉地書,每一次堪堪追上時,都猛然甩開一大段距離。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一追一逃,卻也不知到了何處地界。
“若返身而戰,短時間定拿不下此人,我可不信,東海龍君會不前來接應,說不得龍族還有秘法。”徐行目光冷峻,思忖道。
自前番苦戰許妙瓊,徐行就已知道陽神真君的難殺,況敖勝這種法體雙修的神龍,恐怕稍稍耽擱下,東海龍君就已經趕到。
事實上,東海龍君解決了四位元神真君之後,就遁入虛空,循着敖勝留下的氣息一路而行。
他對於讓自己屢次三番白忙活的“幕後黑手”,可是好奇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身後的虛空再次閃過一圈圈漣漪,敖勝現出身形,以疲憊的神念遙遙鎖定着前面的徐行,高聲冷喝道:“前面的道友,何必藏頭露尾?”
徐行冷哼一聲,周身再次激起一層薄薄土黃色的流光,只是不理會,再次向前遁去,前方正是一片南北高低起伏,東西綿延千里的陰嶺。
敖勝看着這又是自己甩在其後的一幕,瞳孔微縮。
雖感覺到因爲不停破虛穿行,神念傳來的困頓之感,但仍是振奮精神,再次去追。
“不對,這……怎麼變快了?這靈光……莫非是先天之寶?”看着前方在天穹之下搖曳不止,破虛穿行的黃色光團,敖勝面色微變,感知着徐行的氣息漸漸杳渺,連忙將身形幻滅幾下。
眼前層層疊疊的虛空張開,數個呼吸之後,敖勝目光陰沉,“竟然追丟了?還有那先天之寶,不行,此事得和兄長商議。”
極遙之處,徐行感應到鎖定之感如潮水消退,也不僅暗暗鬆了一口氣。
汴梁·萬陀寺
秋風吹來,翠竹颯颯作響,誦經之聲依稀傳來,置身其間,油然而生一股曠遠禪意。
此刻,青石板路上,已圍攏了數位身着紅色袈裟的老僧,都是“了”字輩的高僧,羅漢堂、達摩堂、戒律堂三堂首座,此輩肅穆的臉色上,難掩喜色,蓋因萬陀寺當代住持了因將證得天仙阿羅漢佛果。
蒲團之上,一團金黃色的光芒,佛光普照,隱隱約約形成一道光輪,爲遠處的竹林都披上了一層淡淡金黃,而光輝絢爛中心,一老僧雙眸低垂,蒼老身形沉穩如鍾。
隨着他一呼一吸,天龍禪唱在竹林中響起,也不知多久,“嘭……”的一聲,老僧如霜的眉毛動了幾下,眼眸開闔之間,金光蔓延開來,宛若爲其披上了金色的甲冑。
“羅漢金身!”羅漢堂的首座,了成見得此幕,不由心神激盪,蒼老凹陷的臉頰潮紅一片,已經驚訝的脫口而出。
他雖是羅漢堂首座,但一身道行卻是比之天仙羅漢差上不知凡幾。
“師兄,您可是證了羅漢……”戒律堂的首座是一個面容兇惡的胖頭陀,呼吸粗重,目光期待地問道。
其他幾位“了”字輩的高僧也是神色激動,不由屏住了呼吸。
“既已知曉,何必多問。”了因此刻周身金色光芒已經淡去,臉上掛着淡淡笑意,頷首說道。
幾位高僧聞聽此言,皆是心頭狂喜,口中連道“阿彌陀佛”。
此界天仙最多不過兩手之數,仙宗門派出現一尊天仙大能,意義不問自明。
不等眼前幾位師弟平靜下來,了因此刻卻將目光投向漸漸昏暗的天際,目光深邃,口中喃喃道:“且讓貧僧看看那戕害了凡師弟的兇徒,到底是何方神聖!”
隨着話音落下,了因掌中十指連動,一道道因果絲線彙集而出,向着眼前的莫名虛空延伸而去,了因那一雙黑白分明的蒼老眼眸,也蒙上了薄薄金色。
金眸凝注,回溯因果!
卻是比之前【因果印】還要玄妙的神通。
“師兄你這是……”戒律堂首座心中好奇,張嘴欲問,卻被一旁的羅漢堂首座了成扯了扯衣袖。
此刻,其他低聲議論,分享喜悅的了字輩高僧也將好奇目光投向了因。
達摩堂首座了智心思敏銳,想起什麼,傳音道:“這是師兄正在以因果之術調查了凡師兄圓寂之因。”
此刻,隨着因果之力發動,光影變幻,了因眼前一幅幅畫面閃過,再次現出寶蓮寺後山的情形,仍是一道影影綽綽的執劍身影,依稀可見單薄而瘦弱。
“貧僧不信還看不清!”
了因眉頭不可察覺地皺了皺,慧海之中剛剛凝就的羅漢道果,顫動幾下,金眸金色越發濃郁,奮力看去……
“這……”
卻是眼前之景再變,隨着霧氣漫卷,了因眼前景色一變,卻見周天星河之下,無盡寰宇之內,淡淡霧氣籠罩着一道身影,了因心頭劇震,慧海之內,那羅漢道果光芒飛快暈開,顫動不停,好似一聲發出不堪重負的刺耳厲鳴。
只見無垠星光之下,那道身影似乎覺察到什麼,好似要轉過身來,可僅僅是如此,流光崩碎,化作點點時空碎片,流逝而去。
“轟……”
了因心神劇裂,口中一道悶哼響起,臉上已然是淡如金紙,周身金光崩散,雙眸黯淡無光,神色頹然坐在蒲團之上。
“師兄……”
一片驚呼中,待感知到了因的氣息虛弱至極,了智目中滿是難以震驚之色,“師兄,你的修爲……”
卻是感知到了因的氣息,再不復方纔給人以淵亭嶽峙,浩瀚無窮之感。
了因想要睜開眼眸,卻覺一陣刺痛難當,竟覺臉頰兩道涼意劃過,知道是血淚,心思駭恐之時,赫然發現不知爲何,已記不清剛纔自己看到的任何畫面,沉默半晌,低聲道:“諸位師弟,貧僧無事……”
聲音雖儘量平穩,但如了智這樣的心思敏銳之人,自是察覺到了一股難言的虛弱,幾僧對視一眼,心頭蒙上了厚厚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