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坐在書案前,拿起公文,正待觀看,突然想起一事,擡眸又問:“田道長,上次救回雨穗的徐道人,是嶗山的嫡傳弟子?”
田朝宗愣了一下,回道:“通法道行的弟子,據姜執事說倒有幾分手段,怎麼,殿下對此人感興趣?”
“沒什麼,突然想起這麼個,隨口問問。”楚王淡淡說了一句,再不多言,提着羊毫白玉筆,對公文下着批示,塞進一個牛皮紙包,又以火漆封了口,清喝道:“來人!”
“遞送給慶陽的於斐大人。”
來人聽着這話,恭謹接了,就折身離去。
玄淵觀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徐行盤膝而坐,微微按下雙掌,收功而起,深深呼出了一口濁氣,感受到靈竅中如江河奔涌的法力,欣然道:“不過才煉化了半縷,就省我數十載之功!”
足足三天兩夜,徐行才煉化着半縷先天乾元造化清氣。
“先天乾元造化清氣,縱是天仙煉化一縷,也需十餘日,我能有此速,一來是周天靈竅運轉法力奇快無比,二來也有這青銅碎片之功。”徐行擡起右手,凝視着掌心,心頭暗道:“一旦半鈞先天乾元造化清氣盡數煉化,我通法之境突破金丹所需法力,將再也不是桎梏。”
道人通法巔峰就可着手凝結金丹,其時,除卻擇取己身一點性靈之光,以道意滋養包裹,還需靈竅法力打磨至充盈。
前者玄之又玄,全憑個人悟性,說不得下一刻就成事,也說不得終其一身都難窺其門。後者就是水磨工夫了,絲毫急切不得。
徐行心思欣然,擡眸之間,看到香玉和絳雪二人盈盈俏立在屏風前,目光擔憂地看着自己。
“什麼時辰了?”徐行自牀榻下來,看了看外間天色,一邊朝桌案前踱步,一邊口中隨意問着:“我姐呢?這二日心情如何?”
見徐行似乎是渴了,香玉連忙小步走過去,給徐行倒了一杯茶,纖纖柔荑捧着茶盞,遞了過去,一旁的絳雪則是目光冷清地撇了一眼,柔聲道:“未時一刻了,公子。前些天,千雪小姐讓老呂移栽了幾盆針葉鬆,眼下正侍弄着呢。”
徐行聞言愣了一下,神念放出,果見院中,徐千雪拿着剪刀,偏着頭修剪着針葉鬆,松樹豐秀有致,鬱鬱蔥蔥。
“公子,千雪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遠遠見徐千雪鬱鬱寡歡模樣,香玉抿了抿脣,有些擔憂地說道:“這幾天一直這樣,我也不敢問,我也不敢說。”
“沒什麼,”徐行沉默了一會兒,道:“有着愛好寄託思緒也好。”
絳雪嘆了一口氣,心道,“還能有什麼,弟弟不聽話,就收拾聽話的。”
這和後世一些人心情煩悶就收拾屋子一個道理,歸置的整整齊齊,心情自會舒暢。
徐行看了神思疲憊的香玉和絳雪,輕聲道:“你們兩個也別守在這兒了,下去歇着吧,若有修行上的疑惑處,可隨時來尋我。”
香玉和絳雪這些時日,經徐行傳授法訣,已能施展小法術,倒也不如初時那樣畏懼陽光。
徐行也不再理二人,緩步走到廊下,衝正在劈柴的老呂點了點頭,打算休頓半晌,再次回返屋中投入修煉。
正在修剪盆鬆的徐千雪,眼角餘光似撇到徐行,手下就是一頓,繼而若無其事,渾然沒看見一樣。
忽然大門傳來“咚咚”聲,徐行皺了皺眉,心道,連城的奶孃蔡氏怎麼來了?
老呂連忙放下斧頭,跑去開門,“來了,來了!”
打開房門,蔡氏神情惶急,頭髮散亂,一頭闖將入懷,差點跌倒,顯然很是焦慮。
“你這婦人,好不知禮。”老呂說着,連忙扶住了蔡氏,不滿說道。
“公子救命!”蔡氏見到不遠處的徐行,連忙跑過去,哭訴道:“徐公子,我家連城小姐臥病在牀,病入膏肓了!”
“什麼?”徐千雪連忙放下剪刀,問道:“連城小姐前些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病倒了呢?”
蔡氏敘道:“自小姐從公子這裡回去,就神思不屬,然後前天,二老爺突然說縣中王天壽的兒子王化成傾慕小姐,說動得大老爺招之爲婿,小姐又急又氣,一病不起了。”
徐行微微沉吟,似乎覺得這幕在前世有一些印象,就問:“可曾請了大夫?”
“這二日,縣中杏林聖手不知請了多少,診脈後都是搖頭,說心病無從下手,已經讓老爺給小姐準備後事了!”蔡氏說着,兩眼就通紅,語帶悲切。
“阿弟,這可如何是好?”徐千雪此刻已忘了和徐行“冷戰”,花容失色說道:“若是害了人家性命,你我於心何安?”
徐行面色微頓,稍作沉吟,寬慰道:“姐姐莫急,待我去看看。”
“公子,我去備車。”呂奉寧急忙說着,就打算去準備馬車。
“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徐行探手之間,掌心現出一枚不過寸許的梭子,寶光瑩瑩,隨着神念一動,在衆人面前就變得足丈許,腹部中空,兩端尖尖,正是上次奪自雲渺宮的雲梭靈寶。
“蔡三嬸,走吧。”說着,輕輕一拂袖,目瞪口呆的蔡氏,眨眼之間,人已落在雲梭中,徐行對徐千雪等人說道:“不必擔憂,我去去就回。”
說音未落,雲梭化而一線,瞬息之間,遁入青冥虛空。
徐行非是學了些法術,便人前賣弄的性子,故而徐千雪此刻就僅僅是初見,目光便怔怔,驚訝難言,雖上次已知道弟弟懷着道法,但卻沒有眼前這般視覺衝擊,尤其古人對於飛天有着難以言說的神往。
呂奉寧倒是要好上一些,之前被妖怪追殺時,已見識過,神色自若地劈柴去了。
終究是自己胞弟,再多驚異,也就一會兒,徐千雪嘆道:“怪不得阿弟性情這樣淡漠,出入青冥九幽,俯視下方芸芸。可,哪怕神仙,難道就不是凡人來做嗎?還是神仙一天就不是十二個時辰?日子總歸要過的啊。”
少女雖無修仙向道之心,但似已深諳縱然仙人彈指千年,也不過如露如電。平淡恬然,心遠地偏,誰又能說這不是仙?神龜雖壽,猶不及凡人百年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