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頓好,月已中天,清風閣內,雲婷在屋裡收拾東西,闌珊獨自坐在後院小亭中,一邊等人,一邊思考着下一步行程。
已入深秋,夜風清冷,凋零着滿院的秋意,再加上小亭中那抹孤獨的身影,雲婷透着窗子一看,只覺得心中悽清無比,她正想喚回闌珊,門口卻傳來腳步聲,她知趣的收回目光,不窺伺主子們的事。
闌珊側頭,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淺淡一笑,“你來了。”
“看來,你知道我要來……”風槊延闊步進來,一襲黑紅相間貂皮大氅,衣袂飄在空中。
幾名侍女將酒盞擺好,便退了出去。
夜色正好,一輪彎月,兩杯清酒,兩人一飲而盡,皎潔的月色投射進亭子裡,沉默了半晌,闌珊先開口,“我有問題想問你。”
風槊延平淡回道,“我也有,你先問。”
“第一,他有沒有淪入魔道?”
風槊延舉杯稍稍停頓,“你不是要我帶你見他嗎?見到他,你便知道了。”
這算是回答嗎?闌珊微微蹙眉,“第二,讓我來這裡是害怕我催動星月共焚嗎?”
“那是其次,重要的是阻止幻月珠和玄日刃的結合。”在她面前,他似乎不需要掩飾什麼。
闌珊心中暗思,夭灼也說過,雙生劫最重要的目的,是用來剋制玄日刃和幻月珠的交融。看來,玄日刃和幻月珠的融合纔是他們最大的忌諱!她收起思緒,“該你問了。”
風槊延放下杯盞,“你來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闌珊擡眼看着他,“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若是你不想來,崇魔拂仙島和幽冥界你都可以棲身。”風槊延神色一沉,“你到底想做什麼?”
闌珊一怔,曾幾何時,他竟對她設了一道防線?她舒展眉心,一字一頓回道,“還情。”
還情?風槊延心中同時升起兩個疑惑,還誰的情?如何還?
闌珊繼續解釋道,“我欠你、英馳、扶蘇和幽冥燼。”
風槊延眸中疑惑不減,半晌,帶點諷刺的意味,“你還真是處處留情……”
闌珊一聲輕嘆,“欠什麼都別欠人情,玩什麼都別玩人心……欠不起,也玩不起。欠下的,終究要還……”
“那我的人情,你怎麼還?”
闌珊定定的看着他,“這正是我的第三個條件。”
風槊延劍眉一挑,“還我人情還要向我提條件?”
闌珊一笑,那笑容卻融合着酸澀和複雜,“娶我。”
看着闌珊輕執起酒杯,酒杯中盪漾着一圈圈漣漪,融合着月色光暈,正映着她那純澈的雙眸,風槊延心中一震,她,如同他心中的一片明淨月光,他想去珍視,想去保護,卻從來沒有想過佔據她!
闌珊見他愣在那裡,眸子向他高傲一瞥,“怎麼,你不敢嗎?”
深藍色眼眸中戰火暗燒,娶她?不僅僅是娶她這麼簡單?更是在向幽冥燼下戰書,她此舉可以挑起冥界紛爭,借冥界之力來對抗魔君和聖風谷,護得仙凡兩界相安無事,真是一步好棋!他收起思緒,鄭重看着她,冷笑道,“有何不敢?”
“風皇大人說話算話。”
“當然。”
闌珊輕呼一口氣,“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七殺?”
“明日。”
闌珊點頭,“七殺還在西幽之漠嗎?”
風槊延起身負手而立,身後髮絲清揚,“他做回了戰神七殺,當然是回了仙界。”
闌珊從衣襟裡拿出那朵藍色熒光小花,似乎,它的色澤不如以前閃亮,可能是正在凋零的前兆吧。她起身望着天邊殘月,“這裡像不像祭星殿?”
“不像。”
“你還記得月光的味道嗎?”
“不記得。”
闌珊收起雪月雙生花,“你怎麼什麼都忘了?”
“因爲,那是星魂和闌珊的過去……”他回身看着她,“而現在,我是風皇,你是幽冥月妃。”
時間匆匆,無聲無息的改變了好多,闌珊自嘲一笑,“夜深了……”
風槊延會意,轉身闊步離去。留下闌珊一人對月輕嘆,明日,該把雪月雙生還給英馳了。
次日一早,風槊延沒有帶近衛,只是帶了闌珊一人離了聖風谷。
他帶她去見他,這次再見,不是西幽之漠,而是仙界六重天。
雲海飄渺,風槊延放開她,看着周遭繚繞的仙霧,嘆道,“你可知,仙界諸神按照神位高低來分佔天界,除了天帝之宮位於九重天上,緊接着便是位於六重天的戰神殿和武曲殿,剩下的諸神都是位於三重天了。”
“他回到仙界就好。”闌珊簡單回道,望着仙霧盡頭那時隱時現的宮殿,見識過咸陽宮的巍峨壯觀,也見識過幽冥神殿的雄偉氣勢,以爲那就是輝煌的極致,現在才知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那遠處聳立的戰神殿,纔是由內散出的恢弘之氣,讓人望之心生敬畏,對戰的畏懼,對神的敬重。
二人慢慢走近,卻見來來往往的仙侍匆匆而過,手中花籃裡裝着各色飾物,闌珊攔住一個,“請問,七殺在嗎?”
那小仙侍用奇異的目光打量了他們,覺察出他們不是仙界衆人,鄙夷道,“哪裡來的凡界異類?私闖仙界,還直呼神君名諱!”
話音未落,風槊延已經慍怒,藍色眼眸怒火暗涌,頓時一陣風雲翻涌之勢,平地而生一股陰冷殺氣。
那仙侍驚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驚呼道,“有妖孽要擅闖仙界戰神殿!”
頓時,從戰神殿衝出兩隊侍衛,從左右兩邊將他們二人圍在中間,手中兵刃混着身上的鎧甲均是閃着耀眼金光,爲首的那人冷聲喝道,“何方妖孽膽敢擅闖戰神殿?”
見二人不語,那人大聲喝道,“拿下!”
風槊延輕哼一聲,手中破空結印,猝然急發,一道凌厲術力迅速擴向四周,逼迫的衆人四散退開。
此時,一個熟悉又威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住手。”
簡單的兩個字卻蘊含着震懾力,所有侍衛立刻收起兵器齊齊朝着殿門方向,“恭迎神君。”
闌珊心念微動,急切想見到那聲音的主人,但又害怕面對那漠然的目光,一時間她只是微微低頭站在那裡,直到,看到了他的衣衫下襬的玄色圖紋,沒想到瞬間工夫,
他已經到了跟前,可她還是不敢和他直視。
爲首的侍衛俯身道:“神君大婚在即,戰神殿來往佈置人員嘈雜,此二人意欲趁亂擅闖戰神殿,屬下只能帶兵來擋。”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他轉向闌珊二人,依舊是淡淡的語氣,“隨我去扶桑樹下詳談吧。”
說完,他身形一閃,凌空而去。
闌珊正在驚詫中,風槊延猛然用異樣眼光看着她,冷笑道,“七殺大婚?難怪你要嫁給我!”
“不……”闌珊沒來得及回答,身形已經隨他飄然跟去,落在枝葉繁茂的高樹之下,那高樹便是縱貫天地的神樹,扶桑。
七殺已經等在那裡,墨色精裝更顯他身姿俊挺,雙眸透出泠然之光,帶着斜睨天下的傲然,和所向披靡的孤高,他是神,是頂天立地的戰神。唯有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玄日刃,才配得上他卓爾不凡之勢。
風槊延冷冷轉身走開,留下二人詳談。
扶桑枝葉投下斑駁的陰影,闌珊堅毅的目光早就渙散,取而代之的是擔憂甚至怯怯不安,望着眼前的他,竟再也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沉默半晌,七殺漠視着眼前的她,“有話直說。”
闌珊目光恢復了堅毅,“七殺神君,是否已經不再有英馳的記憶?”
“是。”
“那他也不認得闌珊了吧?”
“是。”又是簡單而漠然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闌珊渾身一顫,宛如一把冰刃慢慢捅入心口,歇斯底里的心痛和心涼,她壓抑着自己,平靜的拿出藍色熒光小花,遞過去,“聽聞,雪月雙生花蘊藏巨大能量,還有這雙生劍,一併呈上,算作還情,希望神君好好利用。”
“不必。”七殺毅然轉身,“雪月雙生花,我早已不知丟到何處。至於雙生劍,小時,她不會用劍,在我身邊,她也不需要用劍。”
他終於說出了一長段的話,也確實比一個字更加傷人心,小時,小時……你居然喚她小時!闌珊只覺得心中一陣陣抽痛,彷彿刺入心中的冰刃突然碎成冰片,要將她的心切的支離破碎……
“若沒其他事,我先告辭了,請!”
她看着他倏然遠去的背影,一股無法壓抑的悲痛幾欲迸發而出,彷彿受過的所有傷加起來都沒這麼痛。一時間無法支撐自己,一個身形不穩,她忙扶住樹身,緩了緩那股暈眩感。
風槊延慢慢走過來,“他和時仙的婚期是兩日後……”當他看到闌珊的狀態時,不禁一驚,“你……”
闌珊臉色蒼白,一手扶着心口,喘着氣息,“心痛的時候哭一下就好了。可是,爲什麼心這麼痛,卻哭不出來……”
她上前,無力的抓住他的衣襟,失聲道,“爲什麼……”
風槊延輕輕擁住她欲墜的嬌軀,心頭泛起不忍,“我們回去吧……”
她在他懷中很安靜,宛如一片孤寂的月光,無力的聲音道,“我從沒有想過報復他。嫁給你,也絕不是爲了報復他……”
“無論是與不是,我既然答應,便說話算話。”他眸色清冷,語氣充斥着一絲憤然,“你還的情,我當然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