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文自顧自的看着對面天之涯,此夜此景,此風此月,恰如初時。只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阿瑤,這麼個好地方,我們是錯過了,我可不希望他們錯過嘍,想着想着那滿是皺紋的臉呈現着幸福,轉過身道,“現在成親!”
英馳滿臉驚訝中摻着矛盾,他喜歡她,但是此刻突然要成親還是讓他意外之餘有些無所適從。
“趁人之危!”闌珊收起臉上驚愕,冷哼了一聲,站起身子,“荒山野嶺的,成親?真是有病!你不去取,我親自去!”說罷徑直向懸崖邊走去,英馳攔下,“幹什麼啊你!”
“哼!難道求那個怪老頭嗎?求人不如求己!”闌珊說着要掙開繼續往前。
“哦?那你們去送死好了!”那老頭故作一副無所謂的口氣,“等你們都死在下面了,我把你們埋在一起,葬禮婚禮同時舉行,倒也省事啊!”
“你!”闌珊回頭大怒,“你看看你交的什麼朋友!這麼心急給我們舉行葬禮!”
英馳回頭看着芻文負手而立,知道芻文的脾氣,更知道芻文此舉一定有他的道理,莊裡發生的情況還未清楚,與暮雪成婚更是進退兩難,今夜若是成親,怎麼算也是對闌珊有益。想到這裡,他對上闌珊滿目憤怒只是微微一笑,“難道你不想嫁給我?”
“你!”闌珊滿臉怒氣猛然消散,面色帶着微紅,“你也同意這樣做?”
“必須同意啊!”英馳大笑道,“如此一來,玄日和夫人都有了,我可是雙贏!芻兄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啊!”
看着二人相視對笑的樣子,闌珊只覺得彷彿被騙一般,大聲道,“反正那是你家傳之物,關我什麼事?你愛要不要!我就是不同意,讓你人物兩空!”
英馳收住笑聲,拉着她低聲道,“回莊還有我爹孃的逼迫,此時成親了回去就不管什麼婚約不婚約了。厚顏難道不認同?”
闌珊心中一緊,一想到婚約,一想到沈暮雪,她此刻開始動搖,莫名穿到亂世,機緣巧合遇到了他,不論是不是顧毅澤,至少他對自己是一片真心,有誓言在先,剛剛又共同經歷生死……也許宿命在暗示着他是自己的歸宿?
“我們已經對月起誓,相伴終生。難道你是騙我?或者……”英馳看她面色有了動容便接着道,“你不敢嫁?”
誰說我不敢!闌珊猛然擡頭,目光灼灼,“成親就成親,誰怕誰!”
那老頭子轉身對着英馳使個眼色,“事不宜遲,現在就拜堂吧!”
闌珊無意間擡頭看着英馳,卻被他臉上的凝重嚇了一跳,如此深邃複雜的眼神盯得她不好意思,低下頭試圖安撫狂亂的心跳。
英馳看着眼前低頭深思的女孩,突然感覺自己彷彿在強人所難,“你若是真不願意,便不成親……”
闌珊擡起頭勇敢對上他眼中的毅然,調皮一笑,“明月爲證,浮生相悅……”
“此情不渝……”他輕輕摟住她,拋開恩怨紛爭,管它滄海桑田,浮生相悅,此情不渝,真想就這樣抱着她,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芻文看着相擁的二人,恨不得此情此景能定格到永遠,但時間偏偏有一詞叫好景不長。他突然開始羨慕英馳,阿瑤,你會不會羨慕她呢?想着想着突然一嘆,你連個小島都放不下,又怎會羨慕她?芻文收了收神,“那就拜天地吧!”
兩人分開站立,英馳道,“欠你的鳳冠霞帔,日後一定補上!”
闌珊低頭一笑,“那我要按照我們的婚禮制度!”看着他們疑惑的表情,心裡回想着那句歌詞,開口道,“你願意生死相隨永遠和我在一起,愛惜我,尊重我,安慰我,保護着我,兩人同心建立起美滿的家庭,你願意這樣做嗎?”
英馳被她妙語連珠的詞彙逗樂了,剛要回答願意又被闌珊打斷,“你要回答,Yes,I o!”
“什麼?”英馳疑惑道,椰絲,哀渡?
“別管什麼,說了我就嫁給你!”闌珊期待的看着他。
“椰絲,哀渡……”英馳模仿着她的口型回答。
“今夜只拜我們的見證人!”闌珊衝他一笑,“今夜不拜天地,只拜明月,不拜高堂,只拜雪月雙生花!不拜彼此,而是拜他!”闌珊說完指着芻文。
英馳看着眼前一臉興奮的女子,
看那點點血跡如同紅花般盛開在白衣上,替她拭去臉上幾道灰塵,對她的古靈精怪更是無語,“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如水月色中,在芻文的高聲指揮下,二人相扶相持,一拜明月,二拜雪月雙生,三拜芻文。
芻文環顧了四周,突然壞壞的看着他們,“良辰美景,賞心悅事,你們在哪裡洞房呢?”
英馳看了看闌珊,笑道,“如今我們已經結爲夫妻,洞房之事何必急於一時?”
闌珊突然一陣緊張,臉色一變大聲道,“你別亂來啊!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啊!”
芻文接道,“妹子真是強悍啊,哪有這樣對自己夫君說話!”
“要你管!”闌珊看了看不遠處,“你說的要拿回玄日!去啊!”
芻文這纔想起,不緊不慢走到崖邊,右手一揚,只見空中銀光一閃而過,宛如長虹一般橫跨兩山澗又瞬間消失無形,再次定睛之時,芻文右手已經多了一樣東西,不是其他,正是玄日。
闌珊驚歎中衝過去,“你用的什麼寶貝啊?”
芻文得意的揚起右手裡的銀色絲線,“這叫‘銀蠶知心絲’!視力所及出,只要你想要就能取到!”
闌珊拿在手裡,看着那不過一尺之長的銀絲在月光下閃着柔和光華,“好漂亮,還這麼好用,送給我吧!”
“那可不行!”芻文猛然跳起來抓住銀絲又藏在袖子中,這才安心道,“你要星星要月亮都可以幫你拿到,唯獨這銀蠶知心絲萬萬不可!”
“小氣鬼!”闌珊吃了一驚,不屑的看着眼前矮小的老頭兒,他臉上是稍有的謹慎讓她不由懷疑這絲線的淵源,“真有真麼厲害,你怎麼不用它去採集雪月雙生?”
芻文沒有反駁,只是安靜望着遠方,阿瑤,你若是在,我們能不能採到呢?“此物全天下只有兩條……”
英馳上前接過玄日,“另一條呢?”
“尚在崇魔拂仙島……”芻文接着轉向闌珊,“等遇到了,自己去奪好了。”
“奪?又不是什麼寶貝!我才懶得去!”闌珊輕哼一聲轉身走開。
“芻兄怎麼肯定我們會遇到?”
芻文靜默片刻,“時辰不早了,你們是回莊呢還是在此休息?”
“既然不早就不回去擾人清夢了,待明日日出再回去吧!”說着英馳拉着一旁的闌珊走到樹下坐下身子。闌珊靜靜靠在他身上,思慮着回莊之後又要面對怎樣的風浪。
“想什麼呢?”英馳看她一臉憂鬱。
“在想回去之後……”
“天大的事情有我撐着,你怕什麼?”
“是嗎?”闌珊心裡依舊不安,想到那凶神惡煞的莊主,不由的拉緊英馳的手,這才觸碰到他手上的紗布,“回去這傷該如何說呢?”
“所以要好好休養才能應對明天啊!”英馳再次抱緊她,二人看着不遠處席地而坐的芻文,雙目微閉,似在練功又似在休息。低頭看着她也閉目睡去,他再次回望着水霧繚繞的山澗,天之涯?這到底是哪裡?若是真的在山莊附近,爲何自己從來沒見過?
陣陣清風帶着寒意,不覺然夜已深,無盡清輝籠罩夜色蒼茫中,圓月獨自懸空,宛如靜坐蓮花的一尊佛,以慈悲的眉目靜觀世間一切悲歡。她照着山崖一側三人平靜的睡顏,也照着神英山莊內燭火通明下幾個人的輾轉反側,更照着月城之內,月宮之中那片神秘莫測的禁地千尋。
一身淺碧色長裙的女子獨立水邊,目光癡癡的看着投在水中的月光,似乎在思考如何將它佔爲己有。一枚石子突然從她眼前劃過,“撲通”一聲亂了水中的月影。
她回頭看到白衣招展的他,跑過去拉住他嬉笑道,“你弄壞了我的月亮,怎麼賠我呢?”
莫沉溪眉頭微皺,看着眼前一臉無慮的她,目光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若有若無的掙扎着,擡頭看着夜幕,“它不是還在嗎?”
“不!”女子猛然放開他的手,跑到水邊蹲下,“我要水中的月亮!這樣才能抓到它啊!”看到水中此時動盪而凌亂的月,她不滿的回頭,“都是你!現在什麼都沒了!”
“有!”莫沉溪走過去扶起她,“好好看看水面是什麼?”
她仔細盯着水面泛起的微波,“除了水波還有什麼?
”
“還有,漣漪……”他雙目盯着她輕輕道出這個名字,急切想從她眼中得到什麼訊息。
漣漪?女子眼中一片茫然,頭偏向一側,好熟悉的感覺,難道自己聽過嗎?
莫沉溪看着她沉思的樣子繼續說,“那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女子愣了愣,腦海中慢慢變得凌亂,她甩了甩頭,“你說過,你的名字是,沉溪?”
“石頭落入水中,便是沉溪。”他又撿起一塊石頭,手腕微微使力擲出,石子飛快沿着在水面點了三次才落入水中,瞬間水面波瀾不斷,他幽幽一嘆,“沉溪過後便是漣漪……”
漣漪雙眼放光,彷彿看到了奇蹟一般站起身子拍手叫道,“有沉溪還有漣漪!好玩!我也要!”說着撿起一塊石頭就往水裡扔,莫沉溪撿起一塊扁平石頭地給她,“那是打水漂,用這個才扔的遠哦。”
看她不斷撿石子扔石子的過程,時而拍手,時而沮喪,還不時回頭看着他,彎彎眼眸之中盡是歡喜之意,莫沉溪心裡頓時一軟,從醒來到現在,她似乎一直很開心。以前終歸是過去,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況且她的回憶除了鮫族大仇就是星魂,忘了反而是解脫,無論於她還是與他都是一種解脫。
猛然一道凌厲術力破空襲來,莫沉溪一驚迅速拉起漣漪閃開這一擊,術力直直落入水中,剎那間激起千層浪,二人回頭,玄衣少年包含深意的藍色眸子正望向這邊。
漣漪迷惑的眼神打量着來人,“他是壞人嗎?”
“不是壞人,而是故交!”星魂上前一步似乎想確認她是否真的是漣漪。
“別怕。”莫沉溪緊緊握住她的手,目光緊緊盯着星魂,見他眼帶倦意,脣色發白,料想是大傷才愈,直接問道,“你來此作甚。”
“既然是朋友,爲何不能來看看。”星魂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帶着質問和懷疑。
“我們是朋友?”漣漪說着便走向星魂,卻被莫沉溪緊緊抓住手臂阻止前行。
“朋友?”莫沉溪語氣多了一分嘲諷,當初是誰置她生死於不顧?又是誰拿着她命作爲要挾擅闖千尋?想到這裡不免多了一份憤恨看着星魂,“她很好,你也看過了,就不要打擾她了。”
星魂並沒有要離去的意思,淡淡的語氣道,“我有話和她說。”
漣漪沒有作聲,似在害怕又似在躲避什麼,只是站在莫沉溪身邊靜靜看着那玄衣少年,這個人到底是誰?
莫沉溪將漣漪拉至身後,又轉向他,“爲了你她犧牲了自己,現在你還想做什麼?”
“我欠她的,現在想要補償。”星魂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漣漪,那複雜帶着妖異的藍色眸子讓漣漪心生一絲懼意,難道真是自己朋友?
“不必了!”莫沉溪一口回絕,他恨不得眼前的男子離他們越遠越好!“我會好好照顧她!”
“你?”星魂再次定睛看了看一臉凝重之色的莫沉溪,語氣突然變得激動而憤然,“你連她心中至愛是誰都搞不清,還要保護她?你……”一時氣盛引發的傷口疼痛使得星魂被迫停住,不動聲色轉身慢慢調理。
“心中至愛?”莫沉溪自嘲一笑,“一直以來不都是少主嗎?”
星魂心中一悸,小漣,你太過純淨,我身心盡是血污,根本不配擁有你,而眼前的師兄出塵不染,你的抉擇沒錯,他纔是你最好的歸宿,想到這裡語氣隨之變得平和,“相思蔻的藥效我早有耳聞,若是取血錯誤必將會反噬掉用藥者的記憶。如果她心中至愛是我,現在就不會將一切忘得一乾二淨!”
這話瞬間讓莫沉溪醍醐灌頂般清醒,他猛然間轉身看着身後的滿眼恐懼未散的漣漪,悲喜交加的矛盾扯在心中使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此時,遠處跑來一人影,星魂定睛一看,侍女婉雲。
“回稟星魂大人,澈公主在祭星殿等你一起前去拜祭玉靈。”侍女氣喘微微道。
星魂擡頭,算算時辰,子時一過,想來正是植入玉靈良機,他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莫沉溪,“她已服下相思蔻,還須在九九八十一天內找到重生蓮纔可真正復原她的鮫靈。不然……”
莫沉溪回頭看他,似乎等待着下文,但星魂只是淡淡目光掃過二人,轉身帶着婉雲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