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玲瓏殿內鐘鼓齊鳴,舞袖翩翩。高座之上,美人在懷,嬴政手持着酒器一飲而下,香醇清洌之感猶存,目光掃過舞姬們妖嬈的身姿,低頭看着懷中的夭灼,卻發現她臉上笑容一滯,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纔看到遠處有一人一襲道袍裝束身後還跟着兩個童子正風塵僕僕朝這邊趕來,仔細一看,正是易搏天。
嬴政微微揮手,歌舞乍然而止,樂師和舞姬知趣的退到一旁,此時易搏天進殿跪拜於地,高聲道:“微臣易搏天參見陛下,參見夭妃娘娘。”
嬴政看着他身後的童子所託之物以布帛覆蓋着,心中已明白了三分,朗聲回道:“愛卿免禮。”
“謝陛下!”易搏天起身拱手道,“微臣奉陛下之命重鑄太阿,如今特呈上新劍,願陛下一試。”
待布帛打開,見托盤之上竟是一長一短兩柄劍,嬴政蹙眉,“爲何是兩把劍?哪一把纔是太阿?”
“回陛下。”易搏天道,“這是微臣以太阿之軀重新鍛造的雙生之劍……”
他的話未說完嬴政已經憤然拍桌,大喝道,“大膽!朕要的重鑄太阿!誰允許你自作主張!”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易搏天滿臉惶恐跪拜於地,“還請陛下和夭妃娘娘明鑑!”
“陛下息怒。”夭灼玉手撫上他的胸口,緩和道,“臣妾也曾參與了鑄劍之事。陛下有所不知,這並非簡單的雙劍,而是以太阿之軀灌輸雙生靈,才得以鍛造出這雙生之劍。”
嬴政微微蹙眉,“雙生靈?”
“傳說天之涯有花名曰雪月雙生,吸納山川萬物之靈,每隔九百年的陰陽交接之夜纔會生長,若那夜恰逢白雪皓月方能盛開。花本無心,雙生通靈,傳聞得到雪月雙生者必可滄海桑田,情緣不滅。這雙生靈便是雪月雙生覆滅之後花魂所化,用雙生靈重鑄之劍是能夠互感互靈的雙生之劍。”
“哦?世上竟有如此奇花?”嬴政懷疑的目光打量着那兩把雙劍。
“夭妃娘娘所言甚是!”易搏天心中恐慌稍減,趕忙道,“回陛下,這雙生之劍,一劍長約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個周天;劍寬一寸八分,正合北斗叢星天罡之半數。短劍二尺八寸,暗合二十八星宿之數;劍寬一寸二分,合四時十二月之數。請陛下過目。”
嬴政起身,看着侍衛呈上的雙劍,見雙劍隱光暗現,劍鞘之上分別飾有龍鳳圖樣,想來是應對雙生之意。他執起較長的一把,握緊劍柄,‘唰’的一聲拔出劍身,瞬間便是華光四射,夭灼拂袖擋住那強光,衆人皆是被那劍氣逼得微微後退。待華光微收,劍身浮光閃爍,宛如有靈,手握劍柄,陡然生寒,嬴政眸中微亮,拿起另一短劍遞給夭灼,“這後宮之中無人比你更有資格能執掌此劍!”
夭灼雙手接劍,“臣妾謝陛下賞賜,不知陛下想爲雙劍命以何名?”
嬴政猛然躍起,對着旁側的編鐘之架順勢一揮,轟然一聲,霎時間樂師帶着驚叫的舞姬齊齊閃避,待嬴政持劍穩穩落地,編鐘之架已然碎裂,系在上面的上下兩排編鐘齊齊墜地,鏗鏘有聲。嬴政眸中透着得意之色,一字一頓道,“定秦!”
一旁的趙高迅速讚道,“陛下聖明!唯有陛下佩劍纔可堪當此名!陛下守土開疆,掃平四夷,定我大秦萬世基業!此劍必是上天賜予陛下以庇佑我大秦山河社稷繁榮昌盛。”
夭灼嫵媚一笑,拔劍飛身上前,劍光四射中橫掠向編鐘,霎時間飛塵碎屑紛紛飛揚,待塵煙散盡,衆人眼前一亮,只見那鍾架瞬間恢復,編鐘完好如初,夭灼收劍立於嬴政身旁,“那臣妾這把應該是:輔秦!”
“定秦,輔秦!愛妃正合朕心意!”嬴政滿臉欣然之色,“愛妃可知道朕現在所想?”
夭灼眼眸微轉,目光望向他手中的長劍,“陛下可是在想,這定秦和輔秦雙生之劍,若是和玄日刃較量,誰能更勝一籌?”
嬴政看着夭灼朗聲大笑,“不錯!愛妃果然冰雪聰明!”
易搏天拜道:“回陛下,英將軍和紅袖公主成婚在即,何況月城戰事未了,玄日既然已經爲大秦所有,陛下何必爲此折損利器?”
夭灼見嬴政面色稍有不悅,便迅速轉開話題,“這雙生劍纔剛鑄成,自然需要寶物蓄養劍靈之力。”看着嬴政起了好奇之心,夭灼繼續道,“臣妾所在狐族有一種術法,是以自身妖靈和外物之靈相融合的雙修秘術,可助其修爲大增!臣妾想,若是能將體內妖靈調出,使其與劍靈相融便可練成那雙修秘術。”
嬴政面帶疑慮,“雙修秘術?難
道可以長生不老?”
夭灼自信一笑,“何至於此?陛下還要平定九州,執掌三界,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光!”
嬴政一聽自然是滿臉喜色,卻疑問道,“那朕體內該以何靈物與劍靈同修?”
“陛下難道忘了?那月城女子尚在宮中,她身上的月魄之靈可是上界仙物靈力所化。”
嬴政疑問中重複道:“月魄之靈?”
“月魄之靈關係神器玄日。”夭灼轉身繼續道,“天地靈氣凝聚日月精華孕育出上界仙物,玄日刃和幻月珠,二十年前的洛神之劫,致使玄日刃被封印於凡界,幻月珠靈力渙散分作月魄之靈和星魂之靈。”
“哦?”嬴政追問道,“這麼說,朕只要取到月魄之靈便可與劍靈同修秘術?”
夭灼點頭道,“那女子現在碧華宮,陛下不妨現在就帶她過來一試。”
“準了!”嬴政一揮手,立刻便有四名侍衛聽令前往碧華宮。
此時的闌珊正在屋內籌劃着如何找藉口去賢闕宮,突然聽到門外有侍衛和宮女爭執之聲,她仔細一聽,竟是讓她去玲瓏殿去面見陛下和夭妃娘娘?
闌珊眉頭緊蹙,這兩個人都非善類!準沒好事!萬萬不能見!透着門縫看着宮女攔不住那些侍衛,他們已經朝自己這屋子走來了,闌珊大叫不好,不想一道身影猛然閃現在門口,攔住那四名侍衛。
“參見華荷公主!”侍衛齊齊跪拜道。
硃砂並未理會,冷冷道,“再往前一步,別怪我不留情!”
其中一侍衛拱手道,“陛下之命不可違,公主莫要難爲卑職!”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公主恕罪,若是完不成陛下旨意卑職是難逃一死,只得在此得罪公主了!”
闌珊透過門縫看到華荷的手正在慢慢接近腰際,領教過她武器的厲害,闌珊便迅速打開門道,“何必爲此大動干戈,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何必爲難他們?”
硃砂回頭看着她,“那你真的要去?”
闌珊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去見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暴君和一個詭計多端的狐妖,頓時心中一陣翻騰,心念一動,道,“你陪我……”話未說完已經被硃砂投來的凶煞目光打斷,她冷冷道,“我不想見他!”
闌珊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便轉口道:“那就只好讓扶蘇陪我去了。”
硃砂點頭讚道,“是個好辦法。我可以送你到哥哥那裡。”說着二人帶着那四名侍衛到了太醫館別院。
扶蘇的近衛上前行禮後解釋道,“殿下正在與僕射大人商議政事,請二位稍後。”
硃砂低頭想了想,問道:“是僕射淳于越大人嗎?”
近衛回答道:“正是!公主請稍後。”
“那可是哥哥最喜歡的老師,他們一說甚至會是一整天。”硃砂看了闌珊一眼,“若是他知道是你來了,會不會立刻出來見你?”
看着闌珊搖搖頭,硃砂道,“你喊一聲試試不就知道了?”
闌珊懷疑的看着她,試着喊道,“殿下在嗎?”
哪知,瞬間功夫緊閉的大門‘吱呀’一開,扶蘇已經站在庭院之中,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着朝服頭戴官帽的老者。扶蘇看着硃砂和闌珊站在一處,便對着身後之人躬身恭敬道,“學生臨時有事,還望老師諒解。”
那人雖老,眉宇間卻透有睿智之態,寬袖曲裾一副大儒之相,他拱手回道,“無妨,殿下正事要緊,微臣告退。”
“如此,待學生隨後再到老師府上叨擾。”扶蘇差了小廝送走師傅,這才走過去,“找我何事?”
“嬴政突然……不!”闌珊立刻改口道,“陛下突然召見我,我想與你同去比較好。”
扶蘇認出了闌珊身後的玲瓏殿侍衛,不由問道,“父皇召見所爲何事?”
爲首的侍衛俯首回道,“回殿下,卑職不敢過問,只是奉命帶人。”
硃砂故作責怪道,“闌珊姑娘果然一呼即應,隨意喊一聲,你就坐不住了!”
闌珊反駁道,“是你讓我喊的!”
扶蘇微微一笑,“無妨,我這便陪你過去。小荷要不要同去……”話未說完,便看到她離去的背影,扶蘇繼續道,“此處相去稍遠,未免父皇久等,我們還是上馬車吧!”
一路上車身搖擺中,扶蘇突然問道道,“大婚已近,新娘的禮服可有什麼特殊要求嗎?”
被扶蘇一直用關懷的眼神盯得無所逃避,闌珊不由想到萬花園中英馳的話,七日之
內會安排人引她來賢闕宮,新娘禮服也許自己根本用不上。念及此處,她只是搖搖頭,“沒什麼,我不懂禮數,所謂入鄉隨俗,怎麼簡單怎麼來吧!”
馬車週轉到了玲瓏殿,扶蘇扶着闌珊下了馬車,二人進了玲瓏殿,扶蘇俯身恭敬道,“兒臣拜見父皇。”
嬴政微微點頭,看着他身旁的月城女子竟一點君臣之禮都不懂,不由有些慍怒,慵懶又高傲的語氣道,“你就是那月城女子?”
闌珊擡頭,迎上嬴政輕蔑的目光,心中憤憤道: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扶蘇見她不回答,解釋道,“父皇找她有何事?”
此時夭灼猛然飛身下來,出掌逼向闌珊,一點熒光從她指間而生,停在闌珊額前。
闌珊一驚,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她控於掌心無法動彈。旁邊的扶蘇也是滿臉不解,“父皇這是何意?”
嬴政擡手示意他靜觀其變,看着大殿中央夭灼白衣紛飛,她指間的流光越來越亮,慢慢將闌珊包裹其中,良久,流光四散開來,夭灼猛然收掌後退幾步穩住身子,微微喘息中疑惑的看着闌珊,以自己的妖靈爲引竟是取不出月魄之靈?
嬴政激動的站起身子,“愛妃可是取到那月魄之靈了?”
闌珊此時無力跌坐在地面,扶蘇忙過去扶住她,“你沒事嗎?”
闌珊搖搖頭,清醒了幾分,擡頭看着回到座位的夭灼,他們竟是爲了月魄之靈,月城之時星魂也曾試圖取出月魄之靈,想來這月魄之靈還真是人所共求啊,還真是該多謝那個所謂的師父。
此時,夭灼道,“陛下請給臣妾一點時間,臣妾定會幫陛下取出這月魄之靈。”
嬴政面色恢復沉穩,“此事不急於一時……”
此時,殿外隱約傳來侍衛聲音,“參見華荷公主,公主爲何不進去?”
小荷?扶蘇微微吃驚,此時又傳來硃砂的呵斥,“閉嘴!”
嬴政微微一愣,眸中劃過一絲複雜,問道:“是華荷嗎?”
扶蘇俯首回道,“是她。”
嬴政立刻下令,“攔住她!”說話同時,嬴政已經隨着衆人趕到了殿門口,看到被衆人圍住的硃砂,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卻給人以倔強孤傲之感,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了!六年了,竟然已是六年之久,當初形勢所迫纔將她和親,如今……他來不及多想已經被女子的怒斥打斷。
“都滾開!別逼我動手!”面若寒霜,她的右手已經開始移向腰間的遊絲軟劍。
“小荷!給朕住手!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父皇!”
那聲小荷讓硃砂右手微微一停,臉上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恢復冷漠,背對他道,“父皇?說的是你嗎?”
嬴政大喝道,“大膽!竟敢對朕如此大不敬!”
“哈哈哈……從嫁入齊國那天,生我育我之恩已報,我早已不欠大秦什麼!這聲‘父皇’,你真的擔得起嗎?”
“你竟敢公然違抗聖旨?”
硃砂依舊沒有回頭看他,“我沒有敢與不敢,只有想與不想!”
似乎被人觸碰到心中些許痛處,嬴政再次怒氣升騰,“給朕拿下她!”
扶蘇忙求情道:“父皇息怒,華荷她無意冒犯。”
“嗖嗖”之聲從空中而落,一陣竹葉夾帶着勁風自空中盤旋而降,侍衛們皆是被強勢的竹葉逼得後退幾步,一襲白影趁此空隙拉起硃砂躍出庭院。
一切似乎都在剎那間完成,待衆人反應過來,只留下地面一陣飄散的竹葉,嬴政怒目圓瞪,大喝一聲,“給朕拿下他們!”
看着周邊侍衛齊齊追了出去,趙高俯身道,“回陛下,那人似乎是崇魔拂仙島的飲鴆公子卿半夏。軍營之時,也是他將公主帶走。”
嬴政冷哼一聲,“崇魔拂仙島?”
趙高解釋道,“崇魔拂仙島位於蜀滇交界之處,四面環水,是個方圓不過百里之島,島上多是妖魔靈異之輩,向來不與外界有往來,如今正是天鴆樓主人卿半夏在掌控這島上的白宮千樓。”
卿半夏,崇魔拂仙島……嬴政心頭重複了一遍,太醫令丞夏無且也是去那裡爲自己尋找長生不老之方,不知現在是何結果,華荷又怎會和島上有牽連?心中微亂,下意識的握緊了身側的佩劍。
夭灼看在眼裡,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陛下,勿要傷神,崇魔拂仙島不足爲患。”
一絲倦意襲上心頭,他轉向衆人道,“爾等都下去吧!”回頭轉向夭灼,“陪朕去驚鴻小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