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這一天,對大宋天子趙哲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因爲就在他剛起來時,就有黃越來稟報了一個讓他驚怒交加的消息——從蜀地運來大梁的糧食在臨近大梁的水路之上被人給劫奪走了!
當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後,本還有些混沌的皇帝當即就清醒了過來:“這是什麼時候出的事?知道那劫糧的是誰了麼?”
“這個,老奴還不得而知。老奴已經讓人去問國安司了,想必他們那邊應該能知道得多一點吧。”黃越小心地回答道。這段時日以來,皇帝的脾氣越發的大了,就連他這個最親近的人都不時會無故被責罵,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更會激起皇帝的憤怒了。
“他許驚鴻和國安司是做什麼吃的?朕給了他這麼大的權力,他居然連這點事情都被矇在鼓裡麼?”果然皇帝很快就憤怒了起來,一揮手就將牀邊的一隻玉雕打落在地。那由上好的和田玉精心雕成的一條青龍就這樣成了滿地的碎片。
“陛下息怒,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糧食給奪回來啊!”黃越趕緊勸道:“還有這消息也不能讓人給傳出去,不然只怕會引來京中百姓的不安,到時候數月前的那一幕可就要重新上演了!”
“不錯,那你趕緊替朕給下面的人下旨意吧。只要查出有誰敢把此事給傳揚出去,不論其什麼身份,全部打死!”皇帝迸出這幾個字後,才正式穿戴起衣冠,準備上朝了。
朝會之上,衆官員也都是憂心憧憧的模樣,在見到皇帝后,即便說一些朝政之事也顯得心不在焉的。很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糧食在河上出了事情,但在這裡卻沒有人敢當着皇帝的面給說出來。
隨着把大權得到手後,趙哲的性格也發生了大變化,對臣子們變得很是苛刻,也很是猜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受那些權臣欺壓這麼久,現在終於翻了身,當然會格外看重如今在手裡的權勢了。這就讓臣子們對這個喜怒不定的皇帝更多了一層畏懼,有些事情不得其首肯是不敢直說的。
但這不代表皇帝自己就會不提,在說了一些不怎麼重要的朝事之後,皇帝才用冷酷的聲音道:“想必你們已經都知道今日凌晨所發生的大事了。現在朕要求你們務必管好自己和家人的嘴,這個消息不得泄露出去!如果此事爲外面的百姓所知,從而讓京城出什麼亂子的話,泄露消息的人就與賊人同罪!”
“臣遵旨!”衆官員忙齊聲答應,但他們心裡對此事卻沒有一點把握。因爲就在他們來皇宮上朝的路上,已經發現城中百姓有不少出現恐慌之色。有人甚至已經聚集到了幾處官辦的糧鋪前等着買糧了,他們顯然是已經得到這個消息了。
在世家被一舉拿下之後,朝廷通過收繳他們的糧食和財產着實地得了不少的好處。至少靠着他們囤積起來的一定量的糧食使得本來很是不安的百姓變得穩定了起來,再加上朝廷發出明告,說會在一兩個月裡將蜀地的糧食調來,這才讓大梁城重新安定。雖然因爲有世家餘孽的存在而使得京城局勢依然緊張,可比起前段時日,這已經是很好了。
可今天,在糧食被奪後,只怕剛剛纔穩定下來的京中局面就又出現大的變數了。這是所有官員們在腦海裡形成的判斷,如今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把奪糧的人找到,並且將糧食完好無損地帶回來了。
可現在大家連對方是什麼身份都不得而直,試問他們怎麼可能去把糧食給奪回來呢?不少人便把目光落到了站在刑部尚書之後的許驚鴻身上,靜等着他做出表態。現在京城大梁的安定重任已經都交到了國安司的手裡,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該由他來負責了。
隨着羣臣看向他這個位置,皇帝的目光也落到了許驚鴻的身上。他的眼睛略一眯,才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許驚鴻,在此事上,你們國安司有什麼要說的麼?”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問責於他們了,而且這次的稱呼也頗耐人尋味。
許驚鴻早知道了會有這樣一問,便在吸了口氣,將身上所受的內傷壓下後,才緩步站出來道:“陛下,此事的確是我國安司有所失職了。不過,在事發之後,臣就已經發動了手下的所有人對此事進行了詳查,現在已經有了點眉目了。”
“哦?你們發現了什麼,說出來聽聽。”皇帝看着他說道。
“就現場的情況,以及逃得性命的一些兵士們交代,那些襲擊他們的人善於水戰,而且這次來了許多的船隻,更有不少人還能潛入水底來破壞船底。就臣所知,當今天下,在水上能有如此能力的,恐怕就只有漕幫的人了!”
“什麼?”皇帝的臉上肌肉頓時就扭曲了起來:“漕幫竟敢這樣和朝廷爲敵?他們當初幫那些亂臣做事,朕還沒有找他們清算呢,他們竟又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許驚鴻並沒有受到皇帝憤怒的影響,而是繼續平靜地進行着分析:“正如陛下所說的,他們之前與那些逆臣有着勾聯,所以臣懷疑在此事上,應該也與那些逆臣的餘孽不無關係!”
殿上頓時變得極其安靜了,大家都屏息看着許驚鴻,雖然不少明眼人也分析出了這一點,可在皇帝面前,他們實在不敢把話說明哪。要知道皇帝對這些人是恨到了骨子裡去的,現在他們竟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不是火上澆油了!
“豈有此理!”皇帝眼中幾欲噴出火來了:“這些亂臣賊子,竟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難道他們真當朕不敢殺他們嗎!”
看着皇帝一副深受傷害,幾欲吃人的表情,許驚鴻心裡卻滿是不屑。你自己之前不也是玩的這招才奪回大權的麼,現在人家不過是以你之道還施你身,你就受不了了?當然,在許驚鴻的面上,是絕對不會看出任何問題來的。
他在皇帝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後,才繼續道:“不過臣還是要向陛下請罪的。是臣太過於關注大梁城內的情況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裡,纔給了那些賊人以可趁之機,竟在城外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
皇帝見國安司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心裡的火氣也消了一些,但還是說道:“此事關係着我大宋的安定,所以你國安司一定要竭盡全力去把糧食給朕找回來!還有,那些賊子也太囂張了,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你也一併把他們除了!”
“臣遵旨。這次臣一定會盡我國安司所能地去對付那些賊子!”許驚鴻連忙答應。周圍的官員見這一場面,都是滿心的幸災樂禍,之前國安司都沒能把那些世家餘孽找出來除掉,現在又憑什麼有這樣的決心呢?只怕這一次,他許驚鴻是真要完了。
散朝走出皇宮,許驚鴻才舒了一口氣,至少目前看來消息並沒有被田大虎給泄露出去。看來他或是剛剛得到的情報,在沒有確認其準確前不敢上報,又或是對自己真有了一份情義,所以一直在隱瞞着。無論是哪一樣,現在的結果還是讓許驚鴻感到滿意的。
只是剛纔與田大虎的交手,還是讓許驚鴻受了點內傷,而老狗他們也都掛了點彩,這讓許驚鴻有些喪氣。沒想到這個田大虎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那把軟劍在其手裡就象是活的一般,若沒有其他三人幫着對付,只怕自己還未必能拿得住他呢。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已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了,這點小傷只要休息一下便能痊癒,接下來就是開始第二步的計劃了。想必很快地,京城就會傳言四起,而那些世家餘孽想必也會開始提出自己的條件了吧?
和許驚鴻所想的一樣,到了中午之後,京城的局勢就變得有些緊張了。許多百姓都來到糧鋪前排隊買糧,他們已知道了蜀地來的糧食被劫,就想着能多在家裡存些糧食,即便現在他們的家裡其實還有足夠大半個月食用的。但誰也不敢說幾日後糧食價格會不會如前番般再次上漲,所以還是買着些有備無患。
可糧鋪裡的糧食也不能滿足舉城數十上百萬百姓的購買啊。所以在短短的半日之後,幾大糧鋪的存糧就全部告罄。而這一來,就使得百姓更加惶恐難安了,不少人開始傳着一個消息,說是從蜀地來的糧食已經被人毀在大河之上。這個傳言一出,更是讓滿京城的百姓都人心惶惶,再有糧鋪的表現在前,讓所有人都開始回憶起當日大梁城裡所發生的事情,他們也是一樣藉口說沒了糧食,可事實上卻是在囤積居奇!
要不是此時巡城營和京畿府的人已經上了街,對可能出現的狀況有了提早的準備的話,此時的大梁城就會亂作一團了。饒是如此,混亂的陰影卻還是再次籠罩在了大梁城上,只等着某根導火線一經點燃,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而在這種情況下,讓皇帝更加憤怒的事情也隨之產生了——有戶部的官員滿是憂心地趕進宮來稟報,說他們在衙門大門之外收到了一封沒有任何署名的信件,上面只提到糧食在他們手裡,若想要保住大宋穩定的根本,就得照他們的意思辦。也就是將本來關在國安司裡的世家人犯全部禮送出城!
看完這封信後,皇帝就將之撕成了碎片:“豈有此理,這些逆賊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要挾到了朕的朝廷身上來了!朕要誅他們的九族,要讓所有和他們有關的人都去死……”在一番發泄之後,皇帝頹然坐倒,卻知道自己這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因爲現在他們連這些人究竟藏在哪裡都不知道,試問怎麼去殺他們呢?而且糧食在其手中,就等於他們已經扼住了大宋朝廷的咽喉,即便人家當面站在他的面前,只怕趙哲也是不敢真和他們動手的!
可要他點頭把人放出去,皇帝卻又是無法接受的。不單因爲這與朝廷的體面和臉面有關,更要緊的是這些人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雖然在前次的政變裡世家被一舉端掉,可那只是浮於表面的勢力而已,真正藏在暗處,尤其是百姓中的聲望,朝廷是不可能在這一次打擊裡就根除的。所以一旦把這些人給放出去,那就是放虎歸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攪起什麼樣的風浪來,而大宋朝廷還能應付得了這些麼?
可現在不答應卻又很是爲難。京城的情況已經這樣了,再拖下去,都不用那些人來作亂了,光是滿城已經恐懼的百姓就夠讓朝廷頭疼的了。
“現在卻該如何是好?”皇帝不安地左右來回走動着,這讓來稟報事情的戶部官員也大爲不安。突然,皇帝開口道:“黃越,你去一下國安司,看他們查到什麼沒有?若是查到了那些亂賊的下落,就想辦法去把糧食奪回來!”
“……是,老奴這就去國安司。”雖然覺得皇帝這想法實在是太一相情願了——畢竟事情才發生了不到一日,國安司能力再強也不可能現在就找到人吧——可黃越還是趕忙答應了一聲,然後出宮去了。
國安司後院的一處看守嚴密的房子裡,許驚鴻站在已經被鐵索和牛筋死死捆住的田大虎跟前。後者身上有着多處傷痕,但都已經處理過了,倒不危及到性命,只是神情顯得有些萎靡,顯然身上的傷還是挺重的。
“大虎啊,你我相識也是很早的,怎麼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還不能讓你另做選擇麼?”許驚鴻依舊在勸說着眼前這位兄弟,他和田大虎總算是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不到萬不得以,他實在不想做出那萬不忍的事情來。
但田大虎的迴應卻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任何的變化,依舊是一言不發,只是緊閉着眼睛。許驚鴻看出他的心意已決,不禁嘆了口氣:“那你在這裡好好想想吧。我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去辦,沒有工夫和你繼續耗着了。”說着回身拉開了房門。
“隊正……”這時田大虎才突然開口:“你還是收手吧,這樣下去,對我大宋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而且你也沒有幾成勝算的!”
許驚鴻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以爲讓這些人執掌着朝政,我大宋就有將來麼?我不過是讓長痛變成短痛而已,或許對大宋來說這不是件好事,可對天下百姓,對我們漢族來說,這是一件改變以往的好事。我不會改主意,即便是死!”說完這話,他便出去了,只留下田大虎在那裡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剛一出來,許驚鴻就看到了老狗正走過來,看他模樣似乎是有事情發生,便提早問道:“怎麼,可是情報司那邊有確切消息了?”
“不,是宮裡來人了。”老狗說道:“是黃公公!”
許驚鴻聽說是他,便是一凜,對於這個武藝高強的老太監,他還是有着幾分忌憚的,尤其是現在這個自己已生出異心的時候,更不希望與這樣的人正面相對。可現在他卻不得不去面對這個老太監,許驚鴻只得在苦笑聲後過去了。
在兩人見面寒暄了幾句後,黃越纔將自己的來意道出:“陛下因爲那些亂賊的要挾而非常憤怒,希望國安司能儘快把他們給找出來!”
“還請陛下放心,我們的人已經找到一點眉目了,相信兩三日內必能把他們的藏身之處揪出來!”許驚鴻自信滿滿地道。對方是在自己等眼前離開的,許驚鴻自然有把握在短時間裡將人找出來了。
“如此最好不過,希望許都司說的是實話吧。”黃越笑笑道。隨即又不無奇怪地看着許驚鴻:“怎麼,許都司身上有傷?不礙事吧?”
“哦,這點小傷是當日那些世家餘孽來劫人犯時不小心傷到的,將養了這兩日後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許驚鴻的反應很快,立刻拿言語搪塞了過去。
黃越也沒有太過的懷疑,在和許驚鴻等又說了幾句閒話之後,便告辭回宮了。只是在離開時,他的目光在衆多國安司官員的臉上掃過,似乎在找着什麼。這讓許驚鴻的心裡便是一緊,他自然知道對方因爲看不到田大虎而心聲疑慮,但此時他卻不能說什麼,不然就是欲蓋彌彰了!
到了夜晚,京城的情況纔好轉一些,街上已沒有了似乎很是不安的人羣,只有少量的巡城營官兵不時在各條重要街道上巡視着。而在這個時候,國安司裡的許驚鴻已經獲得了確切的消息,知道那些人將糧食藏在了離城三十多裡的一處莊園之中。
頓時,許多人都摩拳擦掌地請纓要去,但許驚鴻卻制止了他們的請戰:“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我們再等上兩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