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關上,門外剛和安一欣說過話的中年僕婦鬆了一口氣,剛纔她一直一邊假裝幹活一邊悄悄看向這裡。她真怕陸嬤嬤和那個雨菱在門口就打了起來,萬一大管事聽說自己摻和到了三房事裡,一句多嘴多舌,一頓打罵就是跑不了。
但現在院門一關,裡面再怎麼鬧,也沒有自己的事了。
院門關上,安一欣擡頭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陽,暗暗放心,如果只是站在空地上看一看,還能被傳染上,那麼只怕陸府早就人人染病了。畢竟陸雲婉已經病了三年,雨菱這麼忠心,想必一定不會嫌棄自家小姐,日常接觸不少,她貼身服侍都沒有傳上,沈玉就更不可能傳上了。
陸雲婉猶豫了一下,她雖然還是不相信沈玉會看病,但沈玉畢竟才五歲。陸雲婉紅着臉,撩起裙襬,露出小腿來。
安一欣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
陸雲婉的小腿上有一塊桔子大小的潰爛,可以看出是從身體裡面向外潰爛開來的。潰爛的中心是黑紫色的,已經不象是肌肉,而是一團膿血一般,越到邊緣顏色越淺,但也不是正常的顏色。隨着裙襬撩起,還有一種腐爛的惡臭擴散開來。
安一欣不是聖人,聞到這樣的惡臭,不顧陸雲婉和雨菱的感想,立刻就退後了一步。要是強忍着,一會真的吐了出來,她們只會更加難堪。
沈玉皺眉,卻攔住了陸雲婉想要放下裙襬的手,蹲在她身前仔細看了起來。
“會不會痛?”沈玉問道。
見沈玉並沒有嫌棄抱怨,陸雲婉的心中很是感動。“不痛,就是在剛開始潰爛時也不痛,只是越來越癢,潰爛到現在這樣,會癢得好象是百爪撓心一般。”
“潰爛到這樣就是頂點了。”一邊雨菱也補充着說,“隨後就會長出新肉,漸漸癒合。”
“會留下疤痕嗎?”沈玉繼續問道。
“不是疤,癒合之後是一大塊硬塊。”雨菱說着,不等陸雲婉開口,就動手撩起她的衣袖,露出一塊紫黑色的淤痕。
那淤痕也是桔子大小,中間顏色深,越向外越淺,邊緣齊整,在陸雲婉白嫩的肌膚上,十分醜陋刺眼。
“這淤痕時間長了會自己消失嗎?”沈玉問道,看了看那個淤痕,但並沒有伸手去按。
陸雲婉和雨菱都搖了搖頭,“不會消失,顏色也不會變淺。”
沈玉嘆了一口氣,“跟書上寫的一模一樣,確實是蝨蘚。”
“能治好嗎?”陸雲婉脫口問道。
她已經病了三年,雖然這蝨蘚不致命,但每一次潰爛都奇癢難忍,抓又不敢抓,越抓潰爛的地方就越大。每次病得厲害,身上幾處同時潰爛時,奇癢鑽心,又顧忌着不敢碰到潰爛處,使潰爛更加惡化,坐也沒法坐,更別說是躺臥睡覺,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地強忍着那種奇癢,忍耐煎熬,逼得她連死的心都生出過好幾次。
要不是她一向膽小,又覺得自己這麼年輕,生母死得又早,沒人疼沒人愛的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又怕自己死後,雨菱會傷心自責,甚至受到懲罰,左擔心右害怕,既不甘又不敢真的去死,也許早就一橫心,從這可怕得折磨死人的病中解脫了。
“這病並不致命,但也治不好。”沈玉說着,看了看陸雲婉,清澈無邪的大眼睛裡滿是同情。
“真的治不好?”安一欣輕聲問道。
沈玉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就算是潰爛過一遍又結出硬塊的地方,也有可能再重新潰爛,不過這個病確實不致命,只要潰爛時能忍住那種奇癢,不要亂抓,不造成大片的潰爛,每次潰爛都可以自愈。”
也就是說,永遠也好不了,就這樣一直被折磨到死。安一欣心裡想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怪不得陸嬤嬤怎麼都不樂意開門,看來三夫人已經徹底地放棄了這個庶女,既不給她看病,還打算直接把她關到死了。
陸雲婉神色悽慘,卻勉強笑了笑,對着沈玉屈膝一禮,“多謝沈公子,讓沈公子費心了。”
陸嬤嬤聽沈玉這麼說,雖然神色之間也露出了同情之意,卻只是撇了撇嘴,什麼也沒有說。只有雨菱擡起衣袖,捂在臉上,輕輕啜泣起來。
安一欣擡手,拍了拍雨菱的肩。
一隻雪白的小貓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站在安一欣的腳邊,對着雨菱軟綿綿的‘喵’了一聲。
“好可愛的小貓。”雨菱眼裡還有淚水,卻只看了小雪一眼,就忍不住脫口叫了出來。
安一欣很是無語。小雪在吳山鎮時還好,自從進了陸府,就開始學會賣萌了。
“我可以摸摸它嗎?”雨菱問道,一臉渴望地看向安一欣。
“只要你高興,隨便……”安一欣一語未完,小雪已經縱身一躍,跳到了雨菱的懷裡。
雨菱又驚又喜,抱着小雪,輕輕撫摸了二下,小心翼翼地享受了小貓的親近,然後抱着小雪湊到了陸雲婉面前。“小姐,你看。”
安一欣眼中光芒閃爍,緊緊地盯着小雪。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麼。
小雪象是完全不知道安一欣正看着它。陸雲婉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去,滿臉喜愛地看着小雪,卻不敢伸手。小雪卻毫不猶豫,伸手雪白的小雪子,探進了陸雲婉的手裡。
陸雲婉的手都抖了一下,唯恐弄痛了小雪,輕輕握着它的小爪子,滿臉溫柔地摸了摸。
“喵。”
小雪天藍色的眼睛微眯,好象很喜歡這樣的撫摸。
安一欣笑了笑,估計陸雲婉生了這麼討厭的病,就算是不傳染,但是別說她,只怕是連她的貼身丫鬟雨菱,大家只怕都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就算是一隻小貓,這樣的主動親近,都讓這主僕二人有受寵若驚之感。
見那一主一僕逗着小雪,笑聲不斷,安一欣拉着沈玉的手,悄悄走到一邊。
“這個病真的沒有辦法治好。”沈玉悄聲說道:“我看過幾本書上都提到過這個病,都說治不好。”
“那有沒有辦法緩解痛苦?”安一欣壓低了聲音問道。
“止癢?”沈玉想了想,“我可以配副藥試試,不過估計用處也不大。”
“如果是藥浴呢?”安一欣問道。
沈玉愣了愣,“傷口都潰爛成那樣了怎麼還能藥浴?”
“應該能行,你再想想。”安一欣滿臉鼓勵地看着沈玉。只能用藥浴,如果是吃的藥,就不好作弊了。安一欣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