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灣本就是十里八村有數兒的人口地畝淺少的小村落。
來來去去就是這麼四五十戶人家。
除了秦家之外,還俱是一個姓氏的同族宗親。
誰不知道誰的。
別說東家西家的姻親故舊都認得,就是老舅公家夜飯吃幹吃稀,周大成家兩口子夜裡又幹了仗,甚至於周初一家婆媳又拌了嘴這樣狗屁倒竈的小事兒都是門清的。
忽的冒出幾個形跡可疑的生面孔,雖是大年下的,仍是一露面就被人盯上了。
這幾天光是老舅公就親手逮了倆了。
一個吞吞吐吐的,一看那尖嘴猴腮、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住的小人樣兒,就知道不是甚的好貨色。
老舅公還不屑,長了這麼副面孔還敢出來盯眉盯梢,這可得是哪個不靠譜的師傅才能教出來的不上路的徒弟。
當即就將那人一把脖領一拽,只詐說自家村裡遭人砍了樹了,看身形總算是逮着賊了,問他是哪家出的混賬,要抓了他去村裡族中分說,把那人唬的連滾帶爬的跑出了村。
還有一個吊梢眼,一打眼就是個老油子,眼見被老舅公發現了,樂呵呵地上前行禮,由頭都不找一個,直接向老舅公打聽秦家,被老舅公一鋤頭下去差點砸碎腳趾頭,臉色倏變,逃都未來得及。
自此後,或是知道周家灣民風彪悍並不好惹,這些個蛇蟲鼠蟻雖未少,卻俱是小心翼翼收斂行跡,再不敢隨意露面了。
可老舅公也心知肚明,知道這些個混賬玩意兒都是衝着秦家的白芹來的。
不但早早的知會了秦老爹知道,自家也戒備起來了。
可隨着三茬白芹起收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村裡藏頭藏尾的生面孔越來越多,更有的生面孔轉悠了這麼多天都快成熟面孔了。
老舅公尋思着,又不是趕大集,可是得出面管上一管,再不許這些人進村了。
秦老爹和郭掌櫃起初還有些詫異,不知道這些人後頭的主家或是僱主是不是屬狗鼻子的,要不怎的知道他們地裡還有白芹的。
還是錢運仁一語道醒夢中人,秦白芹可是舊年二月初二在京城首次問世的。
秦老爹和郭掌櫃之前不過當局者迷罷了,錢運仁這一開口,已是恍然大悟了。
秦白芹的這點子事兒,因着產地的緣故,在崇塘就從來沒有消停過,只要有心就沒有不知道的。
再加上郭掌櫃不但留在崇塘過的年,還時常進出秦家。
落在有心人眼裡,略一思量,自然能猜出個四五六來。
可禁止這些人進村。
他們能守住周家灣,還能守住隔壁漏斗灣不成。能守住陸路,還能守住水路不成。再不成,後頭還有山路呢!
只要有心,鼠有鼠路蛇有蛇道,無孔不入,自是有辦法混進村子來的。
與其與那些人鬥志鬥勇,到底看住東頭園子,纔是重中之重。
老舅公一想也是,索性叫了兒子輪流過來秦家守夜,以防萬一。
秦老爹自是明白老舅公的善意的,可到底覺得或許無需這樣緊張的。
倒不是仗着自家的院牆高,也不是仗着後院裡還藏着四位拳師,而是他曾請了錢運仁幫忙查探這些個探子的路數,匯來的消息同他猜測相差不大,多是崇塘上那些個士紳富賈家的下人或是大街上尋來的幫閒。
沒安好心自是必然的,可若說多大的壞心,想來暫且還不敢有的。
正如秦老爹所料,起初存了這樣心思暗地裡打探的人家並不多,可眼看着旁人家都下了工夫花了心思,自家不派人就好似吃虧蝕本了一般。
錢運仁幫着秦家查探之後,放出風聲去,漸漸的,那些個蛇蟲還真就不剩幾個了。
秦老爹正要致謝,錢運仁又幫着秦家往巡檢司李巡檢那裡遞了音兒。
錢運仁不知道秦家人知不知道這些個“古訓”,可他自個兒卻是知道這世上的官匪不說一家,那也是通家。
那些個土匪也好蟊賊也罷,不管一年到頭成了多少樁買賣,一年三節定期定數的孝敬官家卻是肯定的。
如此一來,黑白兩道都放出了話去,雖沒少了蛇蟲,可秦老爹知道後卻是鬆了一口氣的。
只老舅公卻仍是堅持己見,周大生周大成兄弟還有杜家兄弟見了,也自發留了下來,和秦家兄弟輪流巡夜。
秦老爹無法,索性在東頭園子裡搭上了茅庵草舍,擺上了桌椅火爐,專給他們守夜用。
秦連熊夜裡守夜的時候還尋思着,等地裡的這點子事兒了了,是不是也一道在這園子裡起上幾間更房的。
家裡的男人們還穩得住,小小子們更是精神的不得了,上學下學的路上雖有叔伯父親們輪流護送,可那眼珠子滴溜溜地卻是瞞不了人的。
只有家裡的女眷們,真可謂心驚肉跳。
尤其是花椒姊妹,自打家裡白日裡從不閉戶的大門關了起來,她們已是好多天不曾邁出過大門了。
花椒香葉和茴香還罷了,丁香卻是不管天氣陰晴,只要山路能行,從來都是一大清早就要上趟後山的。
這會子後山不能去了,答應花椒香葉的茶葉泡沒有了,野茶也不知道是不是錯過了,氣得她日(日)捏着拳頭在家團團轉。
等到三茬白芹開始起收,更是一見大門打開,馬車牛車進出的,就提了棍子在門口張望。
偶有黑影,手裡的棍子差點飛了出去,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溪邊的野鴨子在水面撩過。看的花椒心驚肉跳的,拖着香葉盯牢了她。
倒不怕她砸昏鴨子,實在怕她誤傷了自己人,連三茬白芹的產量直線下降都顧不上了。
還是到了夜裡睡覺時,盤算着直落到一千兩百斤的畝產,花椒睡意十足,卻只是睡不着。
一口氣降了三成多的產量,心裡明白這是因着連作不可避免的情況,好歹目前看來品質並不似產量這般坐了滑滑梯,可還是叫花椒大爲喪氣。
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數起了小綿羊,忽聽院子來傳來一聲大喝,花椒心口一跳,一個激靈縮在被窩裡一動不敢動。
就聽到齊刷刷的腳步聲,花椒一骨碌從被子裡爬了起來,推醒身邊的茴香,又伸手越過茴香去夠疊在牀頭的衣裳,茴香一坐而起,花椒的手卻頓在了半空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