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揣度,或許走漏風聲了。
雖然除開秦老爹外,自家這撥老少爺們,在實戰方面都可以說是所謂的生瓜蛋子。
但到底還有陳師傅同秦老爹壓陣,二人出謀劃策完善方案,又特地進行了預演,很快兵分兩路,出其不意,悄無聲息就地將攏共兩個哨探堵住嘴巴綁了回來。
那會子花椒正同丁香一道窩在地窖裡,吭哧吭哧的跑臺階。
是七堂哥興兜兜的過來報的信:“祖父同四叔已經把那兩個哨探綁去了西跨院,正準備分頭審訊呢!”
又比手畫腳的把秦老爹同陳師傅設計的甚的戰術,陳師傅同秦連熊、秦連龍帶着小小子們又是怎的打的的配合,翻來覆去的告訴給她們聽。
還下巴朝天地道:“等撬開他們的嘴巴,我再來告訴大家!”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雖然被臨時委任爲傳令兵的七堂哥又前前後後跑了三四趟,卻始終沒有帶來甚的有價值的信息。
跑到後來,就連七堂哥自個兒都耷拉了腦袋了。
小八早已昏昏欲睡了,被郭氏抱去了秦老孃內室歇息。
花椒姐妹也被秦老孃督促着去睡覺,老人家還像小辰光那樣摟着花椒,哄着她:“乖乖,聽話,跟姐姐們去牀上歇一會兒,哪怕是闔闔眼也是好的。”
花椒就同姐姐們連攙帶扶的把秦老孃送去了內室:“那祖母陪着我們躺一會兒好不好……”
只是除了早已呼哧呼哧,睡得跟小豬玀似的小八,這一夜,沒人能夠睡得着。
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着。
尤其杜氏同丁香,心裡頭從緊張,到擔憂,再到急切,隨着時間的流逝,打心裡已經在盼望敵人早些出手了。
總好過這樣如坐鍼氈。
其實此時此刻,前頭堡牆上的一干老少爺們,亦是多多少少心急如焚的,卻還得告訴自己稍安勿躁。
捕俘並不十分困難,他們這麼些人的武力同智慧還是能夠碾壓這兩個哨探的。
可想要獲得更加翔實的情報,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體。
兩個哨探,其中一人還則罷了,當場就尿了褲子,又稍微給他一點顏色,就撬開了嘴巴,可另一個卻是打死不說的死硬分子。不管從來能言善辯的秦連龍怎的軟硬兼施,就是不開口,一看就是個老江湖。
而據那個願意開口的哨探所說,他們是位於百里開外長塘湖上的一夥漁家,平日裡靠着打漁爲生,有時候也會劫個富濟個貧的,所以在長塘湖周遭的口碑還算不錯,周遭岸上有鄉鄰百姓遇着麻煩事兒,也會請他們幫着出個頭……
至於領頭的瓢把子,有個在百里長塘湖上響噹噹的名號,叫做“小白龍”。
這回是不知打哪來了一夥人,暗中找到他們瓢把子,說是有筆買賣要談,他們這纔過來崇塘,打算夜襲秦家的……
說着又苦苦哀求,說他只是個哨探,平日裡也只負責探聽偵察長塘湖一帶的動向,就是水性好一些腿腳快一些,旁的沒甚的,並不是幫夥裡的頭面人物,但凡知道的也都已經交代清楚了,求審訊他的秦老爹大人不記小人過過,放他一條生路。壹看書看·1kanhu·
說着還給秦老爹使眼色,示意他隔壁那個同他一道被抓的纔是正經主謀。
可身爲哨探,這樣容易就吐了口,把那點子底細交代了個底兒掉,說句實在話,秦老爹還真是不大敢相信的。
至於這話裡頭到底有幾成的乾貨,那就更不敢輕易相信了。
可今兒夜裡他們確實是打算動手的,這則應當是不錯的。
當即藉助有限的情報,部署戰力。
雖然從未料想過會有這一天,可秦老爹因着自身經歷的緣故,這些年來還是給家裡頭陸陸續續置辦了些許用來阻滯、防守、防護的防禦武器的。
何況秦老爹自個兒本就是全活兒的木匠,周大成周大生兄弟又是鐵匠出身,本就是舉手之勞的事兒。
何況又不吝工本,已經抽空製作出了大量竹製、木製,尤其鐵製的蒺藜來,而且一多半直接擰成刺繩,但有險情,就可以直接佈防在堡牆牆面上,以阻止敵人運用各種手段爬牆,殺傷力不容小覷。以及木檑,其實就是在一根根巨大的木柱上頭釘上尖銳的逆須釘,然後可以通過投擲產生殺傷力。花椒研究過,簡直就是大號的狼牙棒。還有守牆所用的盾牌,也就是木牌狀的守城木立,有竹製同木製兩種,牌高五尺闊三尺,完全可以用於隱蔽、觀察同射擊。
再來還有捆成柴束的柴草,以及裝滿了水的瓦木水罐,這些都是堡牆上的固有配備。
而經此一事兒,秦老爹更已經在心裡頭盤算着要打造塞門刀車同投石車了。
這樣大殺傷力的防禦武器,用不上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每一個家人對於秦老爹來說都是百分之百,老人家不敢想象任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而這會子在戰力的部署上亦是如此的。
秦老爹頭一個考慮的就是如何保證自家人的安全,其次是如何能夠避免那些個匪徒狗急跳牆,朝兩灣中的鄉鄰下手,最後纔是如何才能叫那些個匪徒有來無回。
只這會子雞已叫過頭遍,二遍也快開始了,眼看着東方既白,自然能夠意識到,那廂匪徒或許已經放棄了。
應該是哨探被捕後,那廂大部隊眼瞅着不對,知道他們有所防範,臨時收兵了。
自是有些擔心放虎歸山的,不過對於捲土重來,擔心到底有限。
秦老爹望向東邊,招來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的七堂哥去給後頭一衆女眷報信,又囑咐秦連熊:“知會崇塘吧!”
秦連熊聽了,放眼四顧,應了一聲是。
自是有些懊惱的,不過事情已經如此了,多說無益,自去示警。
在此之前,他已經同李巡檢商議好了,家裡頭一旦出現敵情,當即就要向崇塘方面示警。
或是高懸顏色鮮亮的旌旗,或是焚煙,或是掛上大紅燈籠,不管白天黑夜,總歸能有辦法通知到李巡檢,向他求援。
只就在秦連熊欲去打點的辰光,守在眺閣上的陳師傅同羅冀齊齊動了動耳朵:“有敵情!”
……
長房之中,已經在門檻上坐了半晌的花椒聽着七堂哥低頭耷腦遞來的音訊,自是有些遺憾的。
畢竟在她看來,行兵打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對於自家這一方來說雖然影響不會太大,甚至於還能利用時間更加完善自家的作戰方案,可對於敵軍來說,這樣斷斷續續的用兵,絕對是會造成負面影響的。
對於自家來說並不算甚的壞事體,可相較而言,花椒更不喜歡這樣如芒刺背的感覺。
忍不住托腮發呆,豎起的耳朵裡卻忽的捕捉到“嗖”的一聲,似是箭矢離弦破空的聲音。
“不對,有情況!”話音未落,花椒人已炸了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七堂哥只覺得一陣風從身邊竄過,被花椒唬了一大跳,待回過神來,才知道花椒說的是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想都沒想,就撒丫子跟了上去。
還有丁香,在花椒拔腿之際,沒有絲毫遲疑,已經跟着跑了出去。香葉在遲疑片刻之後,也跟着跑了上去。
行疾如飛的花椒已經顧不得她這一跑,長輩們該唬的怎樣個魂飛魄散了。其實此時此刻,她腦子裡已經沒有任何想法了,只聽到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前方傳來的應是撞門聲,箭矢破空聲、叫罵聲、慘叫聲……
甚至於速度驚人,就連丁香都沒能趕上她,更別說七堂哥同香葉了。
卻在經過東跨院門口的辰光,一個急剎車,停下了腳步。不過也只剎那光景,就又直奔堡牆而去。
雖然堡牆上仍舊沒有任何照明,但此時天光已經微微亮,有了一定的能見度。花椒就見前方秦連虎已經領着四堂哥一隊小字輩在堡門內佈防,設置人工障礙了。
而堡門外雖有瘋狂擂門的聲音傳來,卻不見絲毫的晃動。
花椒放下心來。
自家的堡門雖不及堡牆般堅固,卻也遠比尋常人家來的高大厚重。足有丈餘高,更有一尺多厚,用北地特產的紅松木製成的大門栓上門閂後,再有門檻起到一定的限制作用,就算重錘也不一定能擊破,刀槍砍刺更是無用。
而就在花椒停下腳步的同時,正在佈置鐵蒺藜的小麥聽到動靜,轉身一眼看到花椒,還有緊跟其後的丁香諸人,自是跳腳的:“祖宗,你們怎的來了,趕緊回去。”
秦連虎擡起頭來,看到他們,也是一樣的說辭:“丁香,快把妹妹們帶回去,護住你祖母嬸孃,就是你們大功一件了。”
四堂哥也想說話,花椒已經指了東邊:“大伯,東頭園子裡部署人手了嗎?”
“有了有了,你五叔正帶着你五哥他們在埋伏呢,你們就別操這個心了,趕緊回去吧!”
正說着話兒,堡牆上頭傳來秦老爹渾厚的聲音:“刀槍無眼,鄉鄰們不要靠近,集結守住路口爲上……”
聽這口氣,應是兩灣裡的鄉鄰們聽到動靜,過來支援來了。
正好杜氏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要帶花椒姐妹回去:“小祖宗,這哪裡是你們能來的地方,祖母都叫你們嚇壞了,快跟我回去。”
花椒看了眼姐姐們,就點了點頭,同丁香、香葉一道跟着杜氏退回了後院。
卻在虛掩上二門後停下了腳步,指了指丁香的腰間,朝她殺雞抹脖子的使了個眼色,丁香會意,瞥了眼杜氏,就朝她點了點頭,落後兩步,取出掛在腰間的小抓鉤,甩上二門頂部的飛檐固定住,一個借力,三兩下就腳踩牆壁爬了上去。
花椒也緊隨其後,丁香又拉了她一把,花椒穩穩的落在了門檐上,把香葉看得目瞪口呆,杜氏更是跳腳。
花椒就趴在門檐上,朝着杜氏擺手:“二伯孃,您快帶着四姐回去吧,我同三姐在這守着,您放心,我和三姐能有自保的能力。”
杜氏怎能答應的:“這是甚的話!要守也該我們來守着!”又哄着花椒:“椒椒聽話,快同姐姐下來,這不是你們該操心的事兒,快跟我回去。”
花椒正搖頭,上了門檐後就一直緊盯着前方的丁香忽地下意識地模仿了兩聲狗吠聲,還是放緩速度、音調極低的持續吠聲。
正是示意大家準備迎戰的叫聲!
香葉條件發射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杜氏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撲上去栓上了二門的門閂。
花椒也已經“刷”地轉過身去,只一眼,就看清了前方十丈處,也就是正院天井中一前一後兩個跑動着的身形,真的是敵襲,花椒渾身一個激靈:“敵襲,敵襲,二伯孃,快回去!”
話音未落,已是將手裡頭多股細皮筋迴旋栓繞而成的四眼皮兜拉到嘴角,完全憑藉感覺感知,根據經驗進行瞄準,既拉既發,一顆彈丸正中目標。
杜氏整個人都懵住了,她在方纔枯坐時已經設想過一百種可能了,卻沒想過匪徒竟然能入無人之地般闖到後院來。
是被一聲女人的悶哼聲驚醒的,瞬間回神,看了眼門檐上的花椒同丁香,杜氏一咬牙,拽起香葉就往回奔。
一擊即中的花椒聽到腳步聲,緊緊抿住嘴脣,抽空將兩荷包,一共五十顆摻和着鐵砂製成的彈丸甩在面前。
丁香偏過頭來,看了眼神色堅毅的花椒,又看了眼她手裡的彈弓,吞了口口水,二話沒說,已經決定掩護花椒牽制匪徒了。
只兩個匪徒就此遁形,花椒同丁香正齊齊猜測匪是否還會露面之際,一個黑色的人影隱在廊下,踩着步法飛速而來。
丁香沒有在這個人身上手上看到弓箭狀的武器,兩姐妹士氣大振,丁香牽制,擾亂匪徒的步伐,花椒瞄準,隨拉隨發。
只又一彈打空後,花椒腦海中噼裡啪啦閃過一個念頭,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能穩住手中的彈弓。
可就是這份念頭,讓花椒驟起殺伐之心,在調整氣息後,終於,一彈,制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