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處置吧,好歹給他……留條命。”張大姐微微有些發抖的低聲道,李小幺‘嗯’了一聲,轉頭看着紫藤吩咐道:“這是姜順才的不是,張興旺冒認的,不光是我李小幺的近親,他還冒認了皇親,這是一,其二,強買別人家店鋪,當街打砸,這是又一件犯了北平律法的事,這人須送到北平府衙門處置,怎麼能動私刑?你出去告訴姜順才,一,把人送到北平府衙,還有那十來個打砸的,也要歸案纔是,其二,送了人回來領罰。”
紫藤微凜,急忙恭敬答應,倒退到門口,掀簾子出來,憐憫的看了看意得志滿、四下打量不已的張錢氏和滿臉期盼中帶着不安的張興旺,轉頭看着姜順才吩咐道:“姑娘吩咐:這事是姜順才的不是,”
張興旺滿臉興奮撲溢而出,轉頭看着媳婦狂喜道:“我跟你說,五爺最護短!聽到了吧!”紫藤掃了張興旺一眼,也不理會他,接着說道:“張興旺冒認皇親、強買店鋪、當街打砸等均屬犯了北平律法的大罪,當交有司依律懲處,怎麼當街動了私刑?責令姜順才:一,立即將人押送北平府衙,還有那十來個打砸的,也要捉拿歸案處置,二,辦完了差使回來領罰。”
姜順才滿臉愕然的看着紫藤,手臂僵硬的作勢拱起,喉嚨幹而啞的答應了個‘是’,就說不出別的話來,張興旺和媳婦茫然的面面相覷,這犯的都是什麼律法罪的,他聽也沒聽說過,紫藤輕輕嘆了口氣,沒敢再多說話,只擡了擡手,示意姜順才趕緊帶人出去。
姜順才點了點頭,低而客氣的說道:“張爺,走吧。”張興旺楞楞的不知走好還是留好,張錢氏不耐煩的叫道:“什麼官府不官府的,官府還能管得了咱們家,咱們家就聽五爺的,五爺說啥就是啥,官府算什麼東西!”
“就是就是!去官府幹啥,五爺發句話就成,五爺剛不是說了,都是姜順才這廝的不是,咱這是家事,不用去官府,五爺發個話罰一罰這廝就成。”張興旺忙看着紫藤陪笑道,紫藤深吸了口氣,轉頭看着婆子吩咐道:“叫人來,把這兩個捆了,交給姜大爺帶走!”
“張爺,走吧,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姜順纔看着張興旺勸道,張錢氏膽怯的挨在張興旺身後,嘀嘀咕咕道:“去就去,咱是皇親國戚,官見了咱還得叫他磕頭行禮,咱怕誰?”張興旺挺了挺腰,底氣十足的‘哼’了一聲,拖着媳婦,轉身跟姜順纔出去了。
紫藤看着三人出了院門,暗暗嘆息了一聲,掀簾子進去覆命去了。
張大姐呆了片刻,看着李小幺低聲問道:“這冒認皇親,罪重不重?”李小幺沒有直接答她的話,只溫聲說道:“等會兒你出趟城,去莊子裡看看,這張興旺在城裡這幅嘴臉,在莊子裡還不知道做過什麼事,說過什麼話,還有其它幾家,萬一有樣學樣……冒認皇親本是殺頭的重罪,既是姜順才遞送過去的,死罪許是可免,不過枷幾日,流徙幾千裡吧。”張大姐聽的臉色蒼白,含糊的嘀咕道:“這點事就流徙……”
李小幺目光冷冷的看着她道:“今天能仗勢強搶人家的鋪子,明天就能搶人殺人,這會兒不殺一儆百,難道等敗壞到不可收拾,累得大家死無葬身之地再後悔?回頭我讓順才也去趟莊子,張興旺的事,要一一跟大家說個清清楚楚,我李小幺是護短,可若有人仗着這個胡作非爲,是欺負我傻呢還是瞎了聾了?張興旺是初犯,就放他一馬,給他留條活路,若再有這樣的事,我能帶他出生天,也能滅他滿門!”
張大姐機靈靈打了個寒噤,急忙站起來連聲答應,李小幺也不讓她再坐下,沉着臉吩咐道:“趕緊去吧,帶上鐵木和他媳婦,那是張氏一族,你一個出嫁之人,管起來名不正言不順,往後張家還是交給鐵木約束着更合適些,你若不放心,就站在旁邊看着些好了。”張大姐臉色變了變,一句話沒敢多說,答應一聲,告辭出去了。
李小幺悶氣的坐着,慢騰騰喝了杯茶,才站起來回去了。
沒多大會兒,姜順纔將張興旺幾人送到開平府衙門,重又回到半畝園領罪,在花廳門口直跪了小半個時辰,李小幺從垂花門出來,姜順纔在檐廊下跪在渾身冰冷,得了吩咐,雙手撐着地起來,進到溫暖如春的花廳,只如兩重天般。
李小幺端坐在榻上,旁邊只有紫藤侍立,李小幺看着姜順才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是要成心拿他作伐?”
“不敢瞞五爺,是!”姜順纔剛才聽了紫藤的傳話,就猜到五爺必是明瞭了他的小心思,這會兒半分不敢隱瞞,問一答十:“張興旺小舅子想強買那家鋪子,這事前天小的就知道了,其實是張興旺和他小舅子合買的,因城外莊子裡這一陣子熱鬧的太過了,光鞭炮放了十幾天,小的擔心惹出大事,就想着借張興旺和他小舅子強買鋪子這事給大傢伙打個警醒兒,原本想着當街抽一頓鞭子,事後再給事主陪禮、陪點錢就過去了……是小的想左了,求五爺罰。”
“他犯了國法,豈是一頓鞭子就能了了的事?今天若不把他送進開平府衙門,保不準明天御史彈劾的摺子就遞進宮裡了,你若想殺雞駭猴,前天就該拿了人,叫上張鐵木,到莊子裡當衆抽一頓鞭子,何至到今天這般不可收拾?”李小幺語調平緩,話卻不客氣,姜順才連連磕頭不已,李小幺嘆了口氣,擡了擡手道:“起來吧,你這是小錯,不過是思慮不周全,也不能全怪你,這律法官道的,你也是不懂,往後多用心學着,你雖說不入官場,可既跟了我,也就進了這一處,明兒我尋個合適的刑名老吏,你跟着好好學一學。”
姜順才暗暗鬆了口氣,忙磕頭答應了站起來,李小幺又交待了幾句,就打發他出去了。
傍晚,李小幺和李宗樑、李宗貴一處吃了飯,說了張興旺的事,李宗樑嘆了口氣,沒多說話,李宗貴看着李小幺笑道:“明兒我去尋趟鐵木,跟他說說這事,他們張氏族裡要是不好好管着,淨出這樣招事惹禍的主兒,往後有抄家滅族的時候!”李小幺笑應了,李宗樑又問了幾句呂豐,李宗貴笑道:“他能有什麼事兒!這幾天天天泡在綠翠院發呆,你看看他,發呆也得到花叢中呆着。”幾個人吃了飯說笑了幾句才各自回去。
李小幺剛回到半畝園沒多大會兒,張嬤嬤急奔進來,也顧不得讓小丫頭通報,掀簾子直衝進屋低聲叫道:“姑娘,王爺來了!進來了!”李小幺歪在炕上,只穿了一身輕薄短衣,忙跳起來,紫藤已經胡亂拎了件長衣過來給李小幺披上,淡月取了條裙子過來,李小幺穿戴停當,掀簾子出來,蘇子誠穿着件銀藍斗篷,已經沿着抄手遊廊到了正屋門口。
紫藤掀起簾子,張嬤嬤跟在後面低低的嘀咕道:“爺,這不合規矩。”蘇子誠轉身看了眼張嬤嬤,好整以暇的笑道:“規矩?什麼規矩?爺的規矩,還是你們姑娘的規矩?”張嬤嬤往後退了半步,不敢再多說,李小幺笑接道:“成親前哪有你這樣跑到人家屋裡的?你從哪兒過來的?用過飯沒有?”
“嗯,這幾天一直在大哥那裡忙,剛和大哥一起喝了幾杯酒過來。”蘇子誠脫了斗篷,坐在炕上笑道,海棠沏了茶上來,李小幺聞了聞笑道:“你身上有酒氣,讓海棠做碗醒酒湯給你?”
“不用,不過陪大哥喝了兩三杯,父親身子越來越不好,大哥打算年前理好六部,過了年就好專心考較各州府地方官吏。”蘇子誠轉身四下尋了只舊靠墊順手放到自己背後,挪了挪坐舒服了,從李小幺手裡接過杯子,喝了兩口茶笑道:“總算定下來了,大哥準備讓水砡接管戶部,戶部趙尚書已經七十幾歲了,一年有半年病着,耳朵又不好使,大哥早就想讓他致仕在京休養了,水巖去兵部任右侍郎,郭敏銳實補禮部尚書,他代管禮部五六年,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除了這些,還調了十來位四五品堂官,對了。”
蘇子誠微微直起身子,看着李小幺問道:“你讓人往開平府送了幾個冒認官親、當場打砸的?”
“嗯,”李小幺煩惱的皺了皺眉頭,將張興旺的事簡單說了,蘇子誠往李小幺身邊挪了挪,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是大事,你別往心裡去,我今天跟大哥說了,筆架山上那些人,是我帶到開平府,莊子也是我的莊子,那是我樑王府門下。”
李小幺意外的看着蘇子誠,蘇子誠握着李小幺的手笑道:“大哥說,我認不認到門下他不管,反正之前是你管着,之且也是你管着,有你在就沒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