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義半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地上落着的那柄藍瑩瑩的短刀,呂華挨着他蹲下,接過西安遞過的鹿皮手套戴上,揀起短刀聞了聞,和蘇子義對視了一眼,兩人憐惜的看着魏水生,齊齊嘆了口氣,這麼片刻功夫,魏水生半隻手掌已經泛起層濃濃的黑氣,蘇子義站起來,伸手拔出旁邊小廝的鞘裡的長劍,手起劍落,將魏水生已經迅速發黑的右手齊腕斬下,西安利落的伸手緊緊捏住魏水生的手腕,一隻手從荷包裡取了只瓷瓶出來,將裡面的藥粉全部傾倒在斷腕處,噴涌的血水沖掉了大部分的藥粉,東平和明珠忙將自己荷包裡的藥瓶遞過去,西安不停的倒上去,呂華上前按了魏水生身上幾處大穴,血才漸漸流得慢了,東平幫着西安將魏水生斷腕緊緊裹住。
李小幺喉嚨乾的連哭也哭不出來了,只呆呆的看着魏水生斷在地上,轉眼間就腐爛了的右手,眼淚如滾珠般連成串的滴落,都怪她,這都怪她,眼高於頂,太過大意,她要是時時關注着那個院子,時時關注着她該關注的人,關注着兩家新冒出來的生面孔,水生哥的手,就不會這樣沒了!是她!她害了最疼她愛她的水生哥!
李小幺一隻手痙攣般死死摳着蘇子誠的胳膊,另一隻手五指無意識的動着,伸向地上的那隻斷手,身子軟軟的往下塌去,蘇子誠緊緊抱着她,貼在她耳邊安慰着:“別怕,沒事了,手斬去就好了,你看,流出來的血是鮮紅的,沒事了。”魏水生依舊單膝跪在地上,臉上白的沒有半分血色,勉強擡頭看着李小幺,嘴脣蒼白的看不見輪廓,笑着安慰她:“幺妹別怕,沒事,你看,我好好兒••••••的!”李小幺突然擡手塞在嘴裡,頭跌撞在蘇子誠胳膊上,咬着自己的手,悶聲哭的渾身抖如篩糠,蘇子誠緊緊抱着她,嚇得臉色青白。
蘇子義看着緊緊抱着李小幺,滿臉心疼、全幅心神貫注於李小幺,對其它人和事彷彿已經茫然不覺的蘇子誠,眉頭越皺越緊,眼底浮起層濃濃的鬱悶和煩惱來,他竟沒留意,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郭敏達已經恍過神來,呆怔怔的看着緊緊抱着李小幺的蘇子誠,下意識的看向斜對面的郭府看棚,東平和明珠換了個眼神,一左一右,不動聲色的擋在了蘇子誠兩邊,將不知道哪兒來的探究的視線擋在外面。
水蓮和水桐相互扶着往主臺跌撲過去,後面,範大娘子和月亭總算醒過神來,惶恐無措、茫然無知的緊跟在兩人後面,月亭死命拉着範大娘子擠在她身上,恨不能鑽到她身子裡面躲着纔好,兩人剛站起來,兩邊護衛上前攔住,面無表情的伸手脫了兩人的下頜,利落的將兩人雙手摺到背後,提着雙手一路提到了看棚下,玉硯也被一樣提到下面,和那個只餘了半條命的刺客押到了一處。月亭恐懼的圓瞪着眼睛,拼命要往範大娘子身上擠,玉硯恨得咬着嘴脣,幾步過去,擡腳就往月亭身上狠命的踹,範大娘子面如死灰,如一堆軟泥般一動不動的癱軟在地上,彷彿已經死了大半。
水蓮一眼看到魏水生包成一團、還在滲着血的斷手,腿一軟往前跌撲過去,東平急忙轉身用背抵住,若是撲到地上的斷手上,連她也要中毒,水巖臉色灰白的沒半分血色,這是他頭一回經歷這樣的行刺場面,見水蓮撲倒在東平背上,忙挪着虛浮的腳步過去,和水桐一起用力架起水蓮,水蓮眼睛死死盯着魏水生和那隻斷手,被水巖和水桐架着木木的直起身子,呆了片刻,突然用力甩開兩人,直直的撲跪在魏水生面前,呆怔怔的看着那團往下滴着血,明顯已經沒有手的布包,手指抖動着伸出去,想撫卻又不敢,魏水生一隻手撐着地,勉強往後挪了挪,看着水蓮,聲音虛弱喘息的低語道:“都是血,別髒了••••••你的衣服。”
蘇子義大睜着眼睛,看看水蓮,看看水巖,又直直的盯着蘇子誠和蘇子誠懷裡的李小幺,水巖躲閃着蘇子義的目光,想上前架水蓮,又遲遲疑疑的不知道在猶豫什麼,呂華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目光從緊抱着李小幺的蘇子誠身上移到直直盯着魏水生、渾身散發着痛楚的水蓮身上,又再移回到李小幺身上,眼底滿是感嘆和佩服。
片刻功夫,小廝們已經擡了軟兜過來,水巖忙拉了拉水桐,擠過衆人,上前架起水蓮,水蓮眼神木木的、悲傷的盯着魏水生,由着水巖和水桐架起,呆呆的看着幾個小廝輕手輕腳的擡起魏水生放到軟兜上,水巖和水桐拖着水蓮跌撞着退後兩步,幾個小廝擡起軟兜看着蘇子義和蘇子誠等着聽吩咐,李小幺用力拉着蘇子誠的衣服立住腳跟,蘇子誠鬆了口氣,頭也不擡的吩咐道:“先送到我府上。”
“不!我們回家。”李小幺聲音低的幾不可聞,蘇子誠皺着眉頭,李小幺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輕輕從蘇子誠懷裡掙脫出來,看着小廝吩咐道:“慢些輕些,送到柳樹衚衕李家。”說着,慢慢轉過身,看着西安問道:“水生哥這手多長時候換一次藥?是請大夫還是用你的藥?”
“這會兒一個時辰就要換一次藥,用小的藥好些,還要••••••”西安忙拱手答道,蘇子誠打斷了西安的話吩咐道:“你跟過去侍候着,要用心。”西安乾脆的答應一聲,忙站到了軟兜前方,呂華仔細的瞄着蘇子誠和蘇子義,聽了蘇子誠的吩咐,伸手解下自己的荷包,取了只極精緻、極小的玉匣子出來遞給西安道:“把這個拿上,裡面有兩粒藥丸,是我們上清門救生續命用的,有些奇效,回去溫水給魏二爺服下,另一粒十二個時辰後服下。”蘇子誠舒了口氣,指着玉匣子,看着李小幺溫和的解釋道:“這是上清門的聖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平常一粒就極難得,有這兩粒,魏水生身子很快就能康復,你別過於擔憂了。”
李小幺衝着呂華鄭重的深曲膝謝了,又團團曲膝謝了衆人,低着頭,扶着魏水生的軟兜示意小廝下去,蘇子誠下意識的跟了兩步,蘇子義伸手拉住他,皺着眉頭低聲說道:“你去無益。”郭敏達焦躁而急切擔憂的盯着蘇子誠,見蘇子義伸手拉住蘇子誠,掩飾不住的鬆了口氣,滿眼希冀的看向蘇子義。
水巖和水桐拖着依舊直直盯着魏水生的水蓮,踩着血泊退到樑王府看臺,水巖用力拍打了幾下水蓮的後背,低聲責備道:“蓮妹!醒醒!你看看!”水蓮喉嚨裡咯咯作響,死死拉着水巖哭問道:“他不會死吧?”
“不會!你看你!你!”水巖一邊答着水蓮的話,一邊轉頭四顧,跺着腳嘆着氣,俯到水蓮耳邊低聲說道:“你一個姑娘家,剛纔••••••象什麼樣子?往後你還••••••怎麼嫁人?唉!好了好了,魏二爺沒事,就是斷了手,歇一陣子就好了,就是手沒了,唉!還是右手,你趕緊回去吧,請太醫診一診,你嚇壞了!真是,你?!”水巖跺着腳說不下去了,煩惱的胡亂揮着手,水桐嘆了口氣,衝着水巖曲膝道:“二爺也別煩躁了,事已至此,且聽天由命吧。”水巖深吸深嘆了口氣,水桐垂着頭招手叫過膽顫心驚的丫頭婆子們,扶着水蓮下了看棚,遣個婆子往她府上送了信,帶着她徑直往自己府上回去。
李小幺扶着魏水生的軟兜小心的下了樓梯,南寧垂手站在樓梯口,滿臉懊悔自責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卻彷彿沒有看到他,目光茫然的越過,落到了跌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月亭、玉硯和頭蹌着地的範大娘子身上,南寧順着李小幺的目光看着三人,又轉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小幺的神情,李小幺的目光由茫然漸漸冷漠陰狠,緩緩轉過頭,扶着軟兜示意衆小廝穿過看棚,在衆多護衛的拱衛下,一路往柳樹衚衕步行而回。南寧抱拳胸前,眯着眼睛盯着畏縮成一團的範家三人和暈迷不醒刺客看了一會兒,淡然吩咐道:“大林帶人去抄了柳樹衚衕範宅,記着,千萬不能驚動隔壁李府,若走脫一個,或是驚動了李府一絲,你也不用來見我了。”站在旁邊的樑王府護衛頭目大林抱拳應諾,出去點了幾十個人疾奔柳樹衚衕而去。
南寧長長呼了口氣,上看棚示意了明珠,明珠低低和蘇子誠稟報了幾句,下了看棚,和南寧一起,帶着幾個小廝和衆護衛,提着刺客和月亭、玉硯、範大娘子三人上了車,往樑王府刑房審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