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先生倒不堅持,笑呵呵的示意長工收了酒壺,讓着五人吃飯吃菜,李小幺滿腹心思,神思都集中在範先生的話語和神情上,只吃的食不知味,李宗樑、魏水生滿腹警惕的一邊吃一邊和範先生說着話,李宗貴瞄着李小幺和魏水生,也跟着警覺的支起了耳朵,只有李二槐,沒心沒肺的吃了個痛快淋漓!
吃了飯,範先生將五人安置在外院最靠外的三間客房裡,客房內早就生好了暖爐,燒得屋裡溫暖如春,暖窠裡備着茶水,牀上鋪着乾淨鬆軟的被褥,李宗樑謝了範先生,送他離了客房回去,閃在門內,隔着門縫看着他進了內院,才轉身低聲吩咐道:“不能輕心,咱們還是一替一個時辰守着。”
“嗯,還是老規矩,大哥守頭一崗,然後是我。”魏水生答道,李二槐打了個飽嗝,不停的點着頭:“我聽大哥的。”
李小幺挑了最外面的牀,打着呵欠爬進被窩,片刻功夫就睡着了,這守夜沒她的事,再說,這會兒她再操心也沒用,反正有大哥他們呢。
一夜平安,第二天,第一縷曙光剛剛透出天際,李宗樑和李二槐已經出了門,牽了老青驢出來,收拾着車子,準備啓程上路了。
李小幺打着呵欠,艱難的爬出暖和舒適無比的被窩,穿了長襖,將暖爐裡的熱水倒出來漱了口,洗了手臉,最後一個出了客房門。
範先生已經進到院子裡,帶着幾個長工送了熱粥、饅頭、素包、肉包和幾碟拌了香油的鹹菜過來,招呼着李宗樑等人吃了飯,一個長工牽了昨天的那頭鐵青大走騾出來,範先生含笑讓着李宗樑:“這頭騾子就給你們用吧,好歹比那匹老驢強些,自這裡往南越的路不好走,有了這頭健壯些的騾子,路上也便當許多。”
李宗樑一時呆住了,片刻反應過來,急忙擺着手推辭道:“先生太客氣了,這可不行,這頭走騾,少說也值七八十兩銀子,無論如何不敢收!”
範先生目光掃過遠處忙碌着的長工,帶着笑,略略放低了聲音說道:“帶上吧,再往前就是鄭城,雖說很快就能進南越了,可這越是快到了,就越容易出事,這頭健騾,跑起來不比馬慢多少,真有點什麼事,也許還能頂點用,我家裡雖不濟,一頭騾子還是送得起的,幾位都是心善有福之人,也算我跟各位留份交情,以後咱們再見面時,說不定就是我要仰仗各位了呢!”
李宗樑一時不知如何推辭,忙轉頭看向魏水生等人,李二槐和李宗貴扭着頭,眼睛盯在鐵青走騾身上移不開,魏水生看着李宗樑,遲疑着說道:“這也是範先生的好意••••••“
李小幺滿眼期盼的看着李宗樑,她自然極想要這頭走騾,要不是他們,昨晚那幾只狼,指不定就得吃了他兒子,這救子之恩,換頭走騾,一點也不算貴,
“嗯。”李宗樑答應着,衝着範先生抱拳長揖到底謝道:“先生好意,我兄弟就不多推辭了,日後若再有相見之日,必定厚報先生今日饋贈。”
“這就是了。”
範先生舒了口氣,臉上透出輕鬆的笑容,又吩咐長工取了饅頭,幾斤熟肉,鹹菜,喂騾子的豆餅,直裝了大半車,又讓人取了兩張狼皮過來,笑着讓道:“昨天幾位壯士打的那幾頭狼,我讓人剝好了皮,可現鞘是來不及了,家裡現只有這兩張狼皮,餘下四張,就算偏了我了!”
“先生客氣了,就這兩張也不必!”李宗樑忙聲推辭道,可到底還是收了這兩張鞘好的狼皮,鋪到了車子裡,幾個人收拾停當,李二槐興奮的挽上鐵青走騾,幾個人辭了範先生,李小幺坐在車上,和老青驢揮手告着別,出了村子,一路往鄭城方向趕去。
有了這頭極其健壯神俊的大青騾,大家總算敢放開膽子坐到車上歇着了,除了李小幺,其餘四人輪流牽着騾子趕路。
又走了八九天,一路打聽着,離鄭城還有兩三天的路程,幾個人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更不敢大意,遠遠繞開那些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的連片軍營,只敢挑着偏僻的路走。
這天午後,鄭城東南連雲山筆架東山的一片亂石後,蹲着十幾個衣衫襤褸、年齡不一的男子,每個男子手裡都握着根木棍,木棍長短粗細不一,有的木棍上面的樹皮還沒剝乾淨,十幾雙眼睛齊齊盯着趴在最前面、正往山下張望着的兩人。
最前面的兩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不高,雖瘦卻顯得極其壯實,臉圓得象只鍋盔,眼睛也是滴溜圓,眉毛粗而短,嘴脣厚的往外嘟出來,彷彿一直努着嘴,這會兒手裡握着把磨得極鋒利的砍柴刀,渾身緊張的盯着從唐縣方向過來的一車一騾和幾個人。
“姐,這指定是個有錢的,看那頭走騾!比馬都不差!得值上百兩銀子!姐,一定得幹了這票!”圓臉男子舔着厚嘴脣,垂涎三尺的盯着鐵青大走騾,移不開眼睛。姐姐蹲在圓臉男子旁邊,也是圓臉圓眼,卻比男子好看得多了,頭髮在腦後緊綰成一隻團髻,身材壯實,一身短打扮,看起來極是利落,這會兒正擰着眉頭盯着山下的車、騾和人。
“嗯,一共四個人,再看看,看看後頭還有人不。”姐姐答道,圓臉男子背過手揮了揮,十幾個男子頓時緊張起來,嚥着口水,等着往下衝,這生意剛開張,就幹過兩回,一回一點東西沒搶到,還有一回,沒想到人家請了鏢師,倒被鏢師們打得滿山跑。
“等會兒能不傷人還是別傷人,搶了東西就行。”姐姐回過頭,鄭重的囑咐了一句,十幾個初入行的山匪們緊張萬分的點着頭,雙手緊握着木棍,半站半蹲着,等着跟在圓臉男子後面衝出去。
李小幺悠閒的坐在車門口,腿垂在外面甩來甩去,仰頭看着旁邊的山景雪色,和魏水生說着閒話:“水生哥,這裡景色真好,可以入詩了,水生哥作首詩吧,念一首也行。”
“水生那詩哪有我念的好!我給你念首好詩,你聽着:到處都是雪!”李二槐跳過來,搶着念道,李小幺搖着身子笑得前仰後合,李二槐伸直胳膊往外划着,正要往下念,前面突然暴起一片雪霧,一羣人亂喊亂叫着往山下衝下來。
走在最前頭的李宗樑緊盯着雪霧處,疾聲叫道:“有山匪!小幺下車,牽好騾子,貴子護好小幺,水生、二槐,取傢伙!”
魏水生和李二槐正站在車子邊上,伸手抽出刀槍,魏水生躍上前,將長槍遞了杆給李宗樑,提着槍站在李宗樑右邊,李二槐提着棍,將馬刀遞給李宗貴,握着木棍躍到了李宗樑左邊站着,李小幺利落的跳下車,從李宗貴手裡接過騾子繮繩,李宗貴提着刀護在李小幺身邊,透過前面李宗樑三人中間的縫隙,看着那羣從山上衝下來的山匪。
臨衝到山下時,最後面一個山匪象是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跟頭跌倒撲到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再撲倒前面的,沒還衝到山下,自己人先把自己人撲倒了一半多,這一半多的人乾脆是一路滾到了山下。李小幺看的彎着眼睛笑了起來,這羣山匪只怕還是生手,不但生,還生的厲害。
李宗樑看了眼魏水生,也差點失笑出聲,李二槐乾脆哈哈大笑起來,李宗貴笑着和李小幺嘀咕了一句:“笨成這樣,還敢當山匪。”李小幺贊同的點着頭。
衝在最前面、舞着大砍刀的年青男子回頭看了一眼,氣得滿臉通紅,跺了跺腳,也顧不得後面那羣跌得七葷八素的手下,帶着沒跌倒的幾個人,兇狠狠的朝着李宗樑他們衝過來。
“大哥,讓我來!”李二槐咧嘴笑着說道。
“好!謹慎些!”李宗樑看着一路撲撲踏踏衝過來的山匪頭子,心裡微微放鬆的說道,看這步子,是個沒練過功的,半分章法也沒有,不過拼把子蠻力氣,若拼蠻力,能拼過二槐的還不多。
李二槐嘿嘿笑着,往前躍了兩三步,扎穩馬步,看着山匪頭子衝過來了,棍頭靈巧的擡起,撥飛了強盜頭子手裡的砍柴刀,反手壓下棍子,只一下,就把一張臉哪兒都圓的山匪頭子打的一個狗啃泥,趴在了地上,魏水生躍起接了柴刀,隨手扔給了李宗貴。
“呸!就你這膿樣,還想當山匪打劫?!”
李二槐‘啐’了山匪頭子一口,一腳踩在圓臉山匪的屁股上,用棍子頭抵住山匪後背,壓得拼命想爬起來的山匪幹蹬着雙腿,卻是半分也動彈不得。後面手握柴棒的衆山匪們半步也不敢再往前衝,齊齊轉頭看向跟在圓臉山匪後面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