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早些年也是一個潑辣性子的人,後來因爲逃荒時懷孕身體弱,做不了事情,拖了家人的後腿,這才忍氣吞聲,現在她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一手就精準的抓住謝氏揮動的鋤頭,厲聲的說:“大嫂你夠了!這村裡上山打虎的都分到虎肉了,沒有出人力的,都沒有分到,這都好好的,憑什麼你不想出力又想吃虎肉,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大嫂,你也別惦記我們家的雞了,現在家裡沒有什麼餘銀,總共就靠着那幾只雞生蛋過日子了,過年的時候,再怎麼樣,我們也會孝敬爹孃的。”楊氏秉着財不露白的原則,堅持不鬆口。
“好啊!你們都膽子肥了啊!”謝氏手裡的鋤頭掙扎了幾次,馮氏卻不鬆手,謝氏惱怒了,怒喝着:“你給我鬆開!”
“大嫂,你是長輩,但是長輩也不能這樣拿鋤頭打侄女的!”馮氏堅持不放,要是自己一放,就被謝氏打了,或者自己的女兒被打了,馮氏還不得後悔死啊。
就在大家陷入僵持時,旁邊自帶八卦光環的村民們已經七嘴八舌說了起來:“就是啊,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伯孃都敢拿鋤頭打侄女了。”
“白要東西,人家不給,這不就打上了?”
“那老虎雖然有個幾百斤,但是出力的人也不少啊,要是誰都不想出力,又想着白吃老虎肉,喲!真當天上能掉餡餅呢!”
“是啊,我家的男人爲了打虎給村裡除害,都摔下山,折斷了骨頭,這才分到兩斤虎肉呢!”
“我家都是婦孺,沒法子出力,沒有分到虎肉也沒啥說的。”
“謝氏啊,就當我倚老賣老吧,這事還真是你做的不對!你弟媳家雖然是借了鄭小少爺的福氣能夠吃上虎肉,但那也是人家鄭小少爺願意啊!再說了,那虎肉也得留着招待鄭小少爺,哪裡能夠隨便做人情呢!”一個年紀頗大的老嬸子開口了,她的輩分算起來和連氏是一輩的,也算的是謝氏的‘長輩’了。
“你們知道什麼!那塊肉足足有四五斤啊!難道凱小子一個十多歲的人要吃這麼多?”謝氏眉眼一瞪,又掃了眼馮氏,心想楊氏和馮氏的關係好的能穿一條褲子了,難道就沒有分虎肉給她吃?
於是冷哼一聲,直接問着:“楊氏你能分虎肉給馮氏,就分不得給娘嗎?你眼裡還有沒有娘?”
楊氏面色一白,沒想到謝氏會這麼說,她們住的地方偏僻,又是大晚上送肉過去的,怎麼的就被謝氏知道了呢?
卻不料馮氏和張樂兒異口同聲的反駁了:“這就是我們鄉下人沒有見識了,城裡的男人們一個人吃下四五斤肉,還真是簡單的很!鄭小少爺雖然年少,但是打虎也是出了大力氣了,再說虎父無犬子,他能像小姑娘一樣吃幾口就飽了?二嫂都說了,招待鄭小少爺都不夠,哪裡還會給我們?就算給我們了,我們也不敢要!”
“就是!我倒是想吃那虎肉,可我沒有某些人臉皮厚啊!”張樂兒也意有所指的說着。
馮氏和張樂兒的反駁,加上旁觀者的碎言碎語,這一局不用說,也是謝氏敗了!她面色難堪不已,惱羞成怒,眼中充滿憤懣之色,再次掙扎着手裡的鋤頭,怒喝着:“你給我鬆開!”
馮氏估摸着她不敢當着這麼多的人再打人了,於是就鬆開了,並且快速的退了一步,謝氏果然沒敢再打人,這會兒還蠻狠的話,她就要被人說閒話了。
“你們給我等着!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遲早得倒黴!”謝氏氣哼哼的說着,挎着籃子快步從圍觀人羣中插了出去。
八卦的主角已經離開了,而楊氏和馮氏在對待家裡的事都口風緊的很,一般人是問不出什麼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很少再問了,於是大家閒聊着就各自回地裡幹活去了。
“人在做,天在看,要收也先收了你!”張沁兒嘀咕着,不過又在心中想,如今的謝氏怎麼修爲越來越低了呢?想當初她剛穿過來的時候,謝氏多厲害啊!
張沁兒原主的記憶中,謝氏也沒少幹一些漂亮的事情!反而是現在越來越不如以前,很多事情她都壓抑不住情緒,這樣反而容易讓她自己陷入困境中了。
和謝氏的這次爭吵,連氏那邊並未做出什麼反應,一切都靜悄悄的,時間也慢慢的流逝,不多時就到了中秋節了。
中秋這天,一大早張志仁和張志禮帶着晗生永安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坐着田老大的馬車回來了。
“爹!哥哥!”福兒正在門口玩耍,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忙笑着打招呼,又朝院內對楊氏喊着:“娘,爹他們回來了!”
楊氏和張沁兒從房間裡出來,如今天氣漸漸的涼爽,早晚都需要穿上薄些的長衫了。
“這麼早就回來啦!”楊氏笑着上前迎接,接過張志仁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好奇的問着:“這些是什麼?”
張志仁就說:“這些是五斤豬肉,一些糕點和月餅,剩下的是我們掌櫃的發的。”
雜貨店掌櫃發的是陳記炒貨店出來的炒貨,有花生瓜子等物件,適合節日時和家人一起吃喝閒聊。
除此外,掌櫃的還給每個人發了一百文的紅包,樂的張志仁當即就買了五斤肉回去,卻不想張沁兒她們在家吃的也未必差勁,前些日子還吃過虎肉呢!
張志仁喝了杯水解渴,坐下之後,就細細問着楊氏家裡的事情,自家的、田地裡的、當然還有張家老宅那邊的。
因爲晚上是一定要去張家老宅那邊送節禮的,所以楊氏也沒有打算瞞着張志仁,就將謝氏索要虎肉的事情說了說。
“這事大嫂逮着我們吵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娘授意的。”在張志仁面前,楊氏的底氣不那麼足,甚至產生當初應該分給張家老宅一半纔好的念頭來。
張志仁聽罷,面色沉着,並未說話。
倒是晗生忙問張沁兒:“大伯孃打到你了嗎?”
張沁兒搖了搖頭,說:“倒是沒有,你可不知道,大伯孃二話不說,直接掄起鋤頭朝我和樂兒打去,不過幸好被三嬸擋住了,不然這要是被打到了,非得破相不可。”
永安也急了,他可是張沁兒最忠誠的跟班啊,當即就氣呼呼的說:“大伯孃也太討厭了!你和樂兒姐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能夠那鋤頭打呢?就算你們錯了,自然也有娘她們教訓,怎麼就輪到她了呢?”
張沁兒就撲哧笑了笑,點了點他的頭,說:“喲,我們永安真是了不得了,唸了書不但懂道理了,還會說成語了!永安說的對,哪怕是我們有錯,父母在,自然是父母教訓,就算是大伯孃,那也是輪不到的。”
張沁兒說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張志仁那邊。
而永安則嘟嘴說:“我說的又沒錯,姐姐你本來就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姐,等我們長大賺錢了,我也給你買好看的衣裳和花戴,我們學堂有個人的妹妹打扮的好漂亮呢!”
楊氏聽了,也看向張沁兒去,只覺得自己是虧待了這個女兒,張沁兒敏感的察覺楊氏的心情,又怕她過於拘束自己,忙笑着說:“怎麼?我身上這件衣裳不好看嗎?這可是松江布呢!孃親手做出來的,又舒服又好看。”
今天的中秋,張沁兒自然穿了一件新做的衣裳,粉紅色的顏色,用淡藍色包邊,袖口和衣襬都繡了幾朵簡單的花卉,倒也顯得活潑精緻。
“沁兒姐怎麼穿都好看的。”永安狗腿的點頭。
而一旁的晗生也含笑說:“如今家裡有些餘錢,沁兒自然也要穿些舒服的布料纔好。”
張沁兒則揮了揮手,說:“我好衣裳有着呢,娘上次買的布料,除了給你們做,其他的都給我做了!只不過在鄉下總要下地上山的,穿的再好,也糟蹋了。”
一家子都說說笑笑的,倒是顯得沉默的張志仁格格不入了,見狀,他暗暗的嘆息着,心想這件事雖然妻子該分些虎肉孝敬爹孃,不過也不全是妻子的錯。
於是也就罷了,便說:“虎肉的事情便別提了,大嫂打你們的事情……”
“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況當時也沒有打到。”張沁兒立馬接話說,張志仁這是想息事寧人了,不過只要謝氏不鬧,張沁兒也沒有這個心思和時間去鬧,她事情多着呢。
前兩天去山裡採集了一些蘑菇,這兩天正在培養菌絲和收集種蘑菇的主料以及輔料呢,另外家裡有隻母雞開始抱窩了,楊氏打算多孵一些小雞出來養着。
張志仁在堂屋坐了片刻,把家裡的事情都瞭解了,便扛着鋤頭出門了,他這是一刻也不得閒,趁着在家趕緊幫着家裡做事。
張沁兒則帶着晗生和永安以及福兒去山裡撿烏桕籽,這個時候烏桕籽已經成熟可以採集了,烏桕樹就在山腳下就有一大片,倒也容易的很,四個人一面走,一面說着話,四兄妹足足有半個多月沒有見面,此時一見都親切的很呢。
永安逗弄着福兒,說:“你倒是長高了不少。”
福兒仰天笑着說:“我還長出肉了呢!姐姐說我很可愛。”
福兒如今六月,調養幾個月之後,確實多了肉,也長高了,她臉上是有一對酒窩的,沒有肉的時候顯得乾癟,如今有了肉,一笑就特別的可愛。
晗生忽然想起什麼,便說:“今天早上我們看見大哥去縣城賣兔子了。”
他口裡的大哥,自然就是張俊峰了,按照時間推測,這個時候張家老宅應該有百餘隻成年兔子了吧。
張沁兒就點了點頭,說:“今天是中秋,買兔子的人應該多,大哥是一個人去的嗎?”
晗生搖頭說:“是爺爺陪着去的,當時我們在車上,匆匆看了眼,並沒有下去打招呼。”
張俊峰只是一個少年人,並沒有獨自出門過,何況是做生意,張志廉不通世俗,肯定是不會做生意的,只好張老頭親自陪着去了,加上今天過節,除了賣兔子,還可以買些東西回來。
到了烏桕樹林,大家就放下揹簍開始撿烏桕籽了,永安好奇的問着:“姐,這東西我們去年不是撿過嗎?好像沒有多大的用呢。”
張沁兒就說:“去年撿的少,何況當時家裡事情多,我也沒有時間來折騰,今年我有空,打算好好折騰折騰。”
烏桕籽的種子外皮是蠟質,成爲桕蠟,可提製‘皮油’,供製高級香皂、蠟紙、蠟燭等,種仁榨取的油被成爲‘桕油’或‘青油’,供油漆、油墨等用,假種皮爲製造蠟燭和肥皂的原料,經濟價值很高的,就連烏桕樹的木材那也是優良木材。
目前張沁兒並沒有想那麼多,首先將烏桕籽收集暴曬之後,再將假種皮和種仁分離出來,種仁榨出來的油直接做燈油用,而假種皮則利用她本身的知識,開始實驗做成香皂或者蠟燭出來。
據她所知,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洗澡用的胰子,不過肯定不如前世的香皂好用,而蠟燭的價錢也比燈油貴的多,都是大戶人家才捨得用蠟燭的。
如果她能夠把香皂和蠟燭弄出來,那麼發家致富就不遠了,賺錢,買地,成爲大地主!想到此處,張沁兒的幹勁更足了,一些學術用語,她也不方便和晗生永安他們說的仔細,只好說:“反正這東西很好的,渾身是寶,你們給我多使點力,趁着今天天氣好,多采集一些回去。”
好在晗生和永安都是支持她的人,並沒有多問,一個勁的努力起來,就連福兒也不做聲,默默的動手幹活,忙碌了一個上午,約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大家就揹着滿滿的揹簍朝家裡走去。
回到家中時,楊氏恰好已經把飯菜做好了,張志仁已經從地裡回來,正在堂屋中歇息着,楊氏看見他們個個揹着一揹簍的烏桕籽,就抱怨着:“沁兒你也是的,晗生和永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拉着他們上山幹活。”
張沁兒笑嘻嘻的,對於她來說,晗生和永安纔是最給力的,叫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比楊氏,有時候還得東問西問的。
晗生忙替妹妹辯解,說:“娘,這是我們樂意的,在縣城總是讀書,難得回來替家裡做些事情。”
楊氏見兒子這般懂事,心裡也着實舒服,就說:“你們常常在縣城讀書,難得回來一趟,也得出門和村裡的孩子們都玩一玩,不然以後大家都說不上話,就生疏了。”
“我們下午就去找人玩。”爲了阻止楊氏繼續說教下去,永安在張沁兒的示意下很給力的點頭應着。
下午張沁兒還打算朝山裡跑去呢,不過這次會叫上黃二虎,去山裡摘些香榧回來做零嘴吃。
吃過飯,不等楊氏和張志仁說什麼,張沁兒就和晗生他們利落的背上揹簍,出門去了,由於香榧樹離這裡太遠,就沒帶福兒一起去。
楊氏知道張沁兒主意大,晗生和永安又喜歡順着她,沒辦法,只好站在門口大聲喊着:“別盡貪玩,早些回來,晚上還要去你奶奶家!”
“知道了,娘,我們會早些回來的,你放心吧!”張沁兒遠遠的揮手,嘴角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三個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着,很快就來到黃二虎的家中,黃大安和許氏已經出門幹活去了,由於黃大安一直沒有找到合意的事情做,所以他下了死力氣多開墾荒地,打算等菜長大了,去縣城裡賣菜換錢用,如今他們家都有十多畝荒地了,算得上村裡荒地比較多的人家了。
黃二虎正在屋子附近的菜園子裡拔草,而黃小丫則在廚房洗碗,看見張沁兒一行人,很是驚喜,喊着:“晗生、沁兒、永安你們怎麼來了?”
“今天是中秋是,晗生和永安都休沐回家過節,你在忙啊?”張沁兒笑吟吟的說着,晗生和永安也各自和黃二虎打着招呼。
“在拔草呢,你們這是打算上山去?”
“是啊,去年我們不是找到一株香榧樹嗎?這次打算叫你一塊兒去。”
如今黃二虎已經知道香榧的價值了,知道在縣城裡都是要賣很貴的價錢,所以聽到這裡不由得一愣,隨即抿了抿嘴,神色中帶着一絲倔強,說:“既然是你們發現的,你們還是自己去摘吧。”
黃二虎這是有自尊心的,他知道張沁兒他們是幫他,但是他又覺得自己不應該一直靠着別人的幫助。
晗生便說:“這話說的不對,山裡的東西自然都是大家的,那地那樹,我們家可沒有買了去的。”
“就是,那香榧可好吃了,花生瓜子算什麼?趕緊跟着我們一起去摘吧,留着過節過年的時候吃,不然還能去縣城裡賣幾個錢呢。”永安也趕緊拉着,又看了看他們家的菜園子,說:“我聽娘說你們常給我們家送菜吃,我們不都接下了?你就別磨蹭了,又不是我們白送你的,那裡可遠着呢,揹着一揹簍下山,累的你肩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