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偉傑一愣,之前他只顧着自己害怕,倒忘記別的了,於是忙問:“我爹怎麼了?”
“你爹啊!”王吉唏噓不已,說着:“你爹回去的時候沒看到你,怕你遇到什麼不好的,就回頭找你去了,誰知道沒有找到你,還不小心跌到一個滿是石頭的坑裡去了,你爹的頭被石頭砸了,找到的時候昏迷不醒呢。”
方偉傑今天經歷了一些令人害怕膽顫的事情,整個人早已經驚嚇過度了,這時聽到自己的爹爲了找自己而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頓時嗚嗚的哭泣起來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嗚嗚……要不是我,我爹也不會這樣!”方偉傑痛哭流涕着,傷心難以言表。
王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別擔心,你志禮叔在呢,找到你爹時,就送回村裡救治去了,現在估計已經沒事了。”
方大有額頭的傷口都足以令人陷入昏迷中,張志禮的醫術再給力,這一時半會也是好不了的,王吉這純屬是安慰方偉傑了。
“快別哭了,我們儘快下山回去吧,這火把已經快燒到盡頭了。”張沁兒理解方偉傑的心情,不過這時候可不是哭泣害怕以及傷心的時候,這大山裡有老虎和捉弄人的獼猴,這讓張沁兒的心也不由得提起來了。
大家手中的火把果然已經快燒到盡頭了,只剩下微弱的一點火光,於是不再說話,個個卯足勁的朝村裡走去,等到走到頗爲熟悉的山區時,火把徹底燒完了。
眼前一片黑暗,方偉傑才恢復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他甚至發出驚慌的尖叫聲,可見是被徹底嚇住了。
王吉抱着他,安慰着:“別怕,這已經快到山腳下了。”
這塊山區因爲富足村村民的砍伐,樹木沒有那麼密集,月光灑落下來,照亮了眼前的路,等下了山之後,月光越發的明亮,甚至可以看清一個人的五官臉龐。
村裡先回來的人家早已經陷入睡夢中了,只有張老頭和田氏以及張志禮沒有回去休息。
等大家將方偉傑送回去之後,田氏看到方偉傑頓時就癲狂般的哭喊起來,上前一步緊緊的抱住方偉傑,大聲的哭着:“我的偉傑啊!你這孩子跑哪裡去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叫我怎麼活啊!”
方偉傑的眼眶也溢滿了眼淚,嗚咽的說:“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貪嘴想摘棗子吃,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嗚嗚……”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着,而張志禮則走過來說:“快別哭了,回來了就好。”又對田氏說:“你先放開他,我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吧。”
聽了這話,田氏趕緊放開方偉傑,拜託張志禮仔細檢查着,張志禮上下打量了方偉傑,發現他身上倒沒有什麼大的傷口,但是眼神不清明,充滿了恐懼和後悔,可見心理上受到極大的創傷,不是一日可以恢復了。
於是他拿出止血的藥草替方偉傑把額頭上的血止住,然後說:“偉傑沒有大事,你就放心吧,方兄弟是因爲頭被石頭撞到了,這才昏迷了過去,我給他止血施針了,明天開始給他喝些補身體的藥,少勞動,多休息,等過些日子就恢復過來了。”
田氏忙點頭,把張志禮當作聖旨一般牢記在心。
張志禮看了張志仁一眼,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田氏也知道這是打擾了他們,忙感激的將他們送了出去,對張老頭感激的說:“里正啊,多虧了你這兩個兒子,要不是他們,我們方家可就絕後了,這可叫我怎麼活啊!”
張老頭也對張志仁和張志禮的處事感到很滿意,謙虛的說:“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大家都是一個村裡的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等出了方家的大門,張老頭這才滿意的看着張志仁兄弟一眼,心中情緒涌動,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最終只說:“夜深了,你們明天還要去縣城,趕緊回去休息吧。”
“哎!”兄弟兩個應着,因爲路不同,大家就分開走了。
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寅時了,張志仁和張志禮都累的不行,紛紛回屋睡覺去了,楊氏還等候着,在燈底下做着針線活,看到張志仁和張沁兒終於回來了,不由得忙問着:“怎麼樣?怎麼這個時候纔回來?”
因爲張志仁累的不行,所以張沁兒回答了楊氏的話,她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次,然後打着哈欠,伸個懶腰,說:“不行了,我要去睡覺!”
楊氏聽說方大有和方偉傑都找到了,這才放心,但是又聽說山裡有獼猴和老虎,不由得擔心起來,她站在院子裡,看着外面的大山,不由得想若是老虎跑到這裡來了,那可該怎麼辦呢?
楊氏的擔憂不無道理,他們家就在豬頭嶺的腳下不遠處,野獸一下山,就直奔她們家了,加上和別的人家相隔甚遠,縱然發生些什麼,也無法馬上前來幫忙,如此想想,總覺得心裡異常的不安。
第二日時,張志仁他們就要回縣城了,晗生和永安早上醒來時,才從楊氏的嘴裡聽說了昨夜的事情,而張沁兒此時破天荒的賴牀呢!
張志仁洗了一把冷水臉,才說:“讓她睡吧,昨天也累着了,要不是她耳朵尖,估計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找到方大有和方偉傑呢!”
永安揚着臉,笑吟吟的好似在誇他一般,得意的說:“那是,我姐的耳朵和眼睛都尖着呢!”
吃過簡單的粥菜,一行人就朝田家走去,搭上田老大的馬車回了縣城,同行的還有田氏,村裡沒有藥材,她得到縣城藥鋪裡去買補身體的藥,以及安撫情緒的藥。
村裡在發生方大有和方偉傑的事情之後,去山裡摘茶樹籽的人就驟然少了不少,就算有想去的,也被家裡人給攔住了,茶樹籽雖然好,但是架不住生命寶貴啊!
張沁兒休息一天之後,決定上山繼續摘茶樹籽,但是楊氏堅決反對,這山裡多危險啊,既然知道山裡有老虎什麼的,哪裡還敢再去呢?
說着,楊氏又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張沁兒笑着說:“娘,你就別杞人憂天了,以往不都好好的?昨天那是方偉傑他走的太遠了,你那是不知道,都翻過幾個山頭去了!至於我們家這地勢倒是可以的,大不了我們找些人把圍牆都加高一些,這樣也就安全了。”
她們家的圍牆可都是青磚嚴嚴實實給砌上去的,可不比土磚,堅固着呢,再加高一些,保準安全!
楊氏一聽,頓時覺得這是一個辦法,於是認真的點頭,說:“那好,我過些日子就找人辦這件事,現在不着急,就怕冬天山裡的野獸沒有吃的下山呢!”
“山裡的植物和動物多着呢,以往我們常常上山,哪裡見到老虎了?所以娘,你就別擔心了,肯定會沒事的,再說我們今天去豬頭嶺這邊摘茶樹籽,這邊林子沒什麼人摘,我們就在山腳下那一帶摘些就行。”張沁兒儘量說服楊氏,如果因爲山裡有老虎之類的大型野獸,就放着山裡的寶貝不去採摘回來,張沁兒總覺得不甘心了。
不過在想想,她如今還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楊氏也很猶豫,一方面她自然是希望多摘到一些茶樹籽,這樣能夠多榨出一點油,足夠吃上小半年了,可是山裡有老虎又讓她很是擔心害怕。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張沁兒又說了一句話:“娘,你別看着我們這兩天摘了不少茶樹籽回來,可是這些曬乾脫皮榨油之後,可沒有多少的啊!這麼一點茶樹籽,送去榨油就不划算了。”張沁兒指着攤開在院子裡曬着的茶樹籽,經過一天的暴曬,部分茶樹籽已經裂開,露出裡面黑色的果仁出來。
說道這裡的時候,張沁兒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何不趁着現在去村裡那些採摘茶樹籽並不多的人家家裡收購呢?
反正村裡大部分人都不敢再上山,家裡摘的也未必夠一次榨油的,那麼那些不多不少的茶樹籽留着也是無用了,這個時候她出錢買的話,大家估計也是願意的。
這麼想着,就把這話說了出來,讓楊氏聽聽,楊氏聽了之後,倒也覺得是一個辦法,這樣自家就不用犯着危險山上摘茶樹籽也可以榨油了。
不過隨即她又蹙眉說:“這收購茶樹籽又得花一筆錢,合適嗎?”
張沁兒說:“我算了一下,帶皮稱的話,算一文錢一斤,這樣的話,我們不算太虧,大家應該也願意。”
“一文錢一斤?”楊氏盤算着,這兩天大部分村裡的人家都上山摘茶樹籽去了,如果按照一家四口來算,摘的多的,也有好幾百斤了,摘的少的,也有一兩百斤,這要是出錢買的話,估計就要花上不少的錢了。
楊氏搖了搖頭,說:“我們頂多買個一兩百斤就行,太多了我們可負擔不起,你不是還說不讓你奶奶她知道我們有錢嗎?”
一提起連氏,張沁兒才忽然想到如今家中可是要哭窮給連氏看的,這樣大肆花錢購買茶樹籽看來還真不行,再說了,這些榨出來的茶油是供自家吃的,做買賣的話,就算收集了全村的茶樹籽,那榨出來的茶油又太少了點,經不起折騰。
“反正看着辦吧,要是誰家願意把手頭的茶樹籽賣了,我們就花錢買,沒有人願意賣的話就算了。”張沁兒揹着小揹簍,打算上山了。
楊氏有心想攔住她,卻也知道她是有主見的人,於是忙說:“沁兒,我和你一塊兒去。”
張沁兒自然不會逞強一個人去,於是笑着說:“好啊,娘,我聽說老虎是晝伏夜行的,今天咱們早些下山就是了。”
楊氏沒奈何,只好瞪了她一眼,起身拿着揹簍跟着上山去了。
走到山林子裡,真是不見半個人影,這些天村民們都被山裡的老虎給嚇怕了,除非要撿柴燒火,都不會靠近山腳下的。
順利的上了山,張沁兒選擇了一片地勢不高,茶樹長勢又不錯的地方,豬頭嶺的茶樹不如桃花嶺的那般,長勢茂盛,一大片連着一大片,好似被人種植出來似的,豬頭嶺這邊分部的比較零稀,頂多五六棵樹一片。
楊氏擡眼看了四周,這裡果然不算太遠,於是稍微放心,就說:“我們就摘這些樹的,摘完就下山去。”
張沁兒知道楊氏的擔憂不是一天能夠消除的,就點了點頭,和楊氏分工合作,她身體矯健靈活,自然是爬樹摘,而楊氏則在地上撿着。
五六棵樹全部摘完之後,時間也靜悄悄的過去一個時辰了,兩個人的揹簍滿滿的,正是下山的好時機。
下山的時候,張沁兒看到苦櫧樹,發現上面的苦櫧籽已經快要成熟了,估計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摘了,而那烏桕樹的籽也已經開始成熟,差不多可以採摘了,不過這兩樣都是不急的,可以慢慢來,並且大多數長在山腳下,這樣楊氏也不會阻止她來弄這些東西。
到了傍晚時,楊氏就讓她呆在家裡教福兒識字,自己則挑着水桶出門澆菜去了,前些日子灑下的種子如今已經是一片新綠了,需要精心伺候着,楊氏每次都是早晚各澆水一次,等種下的菜長的更大一些了,就可以施肥了。
楊氏澆水的時候,也碰上馮氏了,今天她去了楊思恩的家中買了一些紅薯,張樂兒吃了張沁兒做的紅薯幹之後,覺得很好吃,就纏着馮氏也買些自己來做,馮氏擰不過她,又想着紅薯便宜又好吃,就決定買些了。
“二嫂,你們今天又上山去摘茶樹籽了?”馮氏開口問着。
楊氏無奈的點頭,說:“沒辦法,沁兒那丫頭非要去,我又擔心她一個人,只好跟着去了,不過就在山腳下不遠處,也不貪多,差不多就下山了,我想着這樣總不會遇到那些老虎什麼的了。”
馮氏點了點頭,擔憂的說:“按理說山腳下應該是安全的,咱們都在這裡住了快一年了,沒少上山找東西,一直都好好的,若不是這次方偉傑那孩子被獼猴戲弄跑到那麼遠的深山裡,我們還不知道山裡是有老虎的呢!”
楊氏對此也感慨,問着:“如今方偉傑和他的爹怎麼樣了?”
馮氏就嘆氣:“他爹算好的,受的是皮外傷,志禮幫着包紮之後,又開了補身體的藥材,我估計過幾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方偉傑……這孩子估計是嚇着了,今天一天沒敢出門呢!他娘說,那孩子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就連吃飯都不肯去堂屋去吃。”
楊氏一聽嚇了一大跳,心想怎麼就嚇成這樣了:“哎呦,怎麼會這樣?這樣可不行啊。”
“我聽村裡的人說了,當初方偉傑被獼猴戲弄,不小心卡在樹枝上動彈不得,而下面就是老虎的洞穴,我想就是成年人,那也該嚇傻了。”
設身處地想一想,那種感覺還真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呢。
兩個妯娌談論了一下,澆水之後就各自回家煮飯了,楊氏回到家中,就把張沁兒叫過來,仔細的詢問着昨天救方偉傑所發生的事情,昨夜大家都累的慌,有些細節說的也不甚仔細。
張沁兒倒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當楊氏好奇,就仔細的說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說完之後,就聽到楊氏感慨着:“唉,方偉傑那孩子真是可憐,我看我們明天去方家看看他們吧,正好家裡有十來個雞蛋了,送給他們補下身體。”
張沁兒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說:“那行,我們明天就去看看。”
第二日吃過早飯,楊氏帶着張沁兒,手裡拿着放着十二個雞蛋的竹籃準備出門了,福兒則被放在張樂兒家,和小寶做伴。
走到河邊上時,看到村裡的媳婦姑娘們在河邊洗衣裳,楊氏正要和大家打招呼時,卻聽到一人聲音尖酸的說:“我看啊,這都是張志仁張志禮他們家的錯,要不是他們說什麼山裡有茶樹籽,可以榨油什麼的,我們哪裡會山上?方家父子又哪裡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是啊,說起來方偉傑那孩子還真是可憐呢,聽他娘說,睡覺都睡不好,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他爹也可憐啊,摔成那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好呢,現在方家一下子就少了兩個勞動力,元氣大傷啊。”
那是,如今方大有還沒有恢復,不能勞作,方偉傑嚇破了膽子,不敢出門,這家裡裡外外的,全靠田氏一人打理着,並且還要照顧兩歲的女兒,整個人才過了一天,就累的憔悴了不少。
大家在同情方家之餘,就把原罪怪到張志仁他們頭上去,畢竟可是他們帶頭去山裡摘茶樹籽,這樣大家纔去山裡摘的。
楊氏聽着這些話,氣的不行,她抿着嘴,怒目以視,不過那些媳婦們說話正熱乎着呢,誰也沒有注意到楊氏和張沁兒已經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了。
張沁兒此時的心情也不算太爽,這些愚婦們真是可惡啊,當初明明是她們自己貪念茶樹籽,這才千方百計打聽又跟着一起上山撈好處,如今發生什麼事情,就怪罪到他們家的頭上,真是沒心沒肺!
“上山摘茶樹籽難道是我們求着大家去嗎?”張沁兒冷冷出聲,嘴角微微的勾起。
那些正在背地裡說人閒話的媳婦們一聽,頓時尷尬起來,畢竟再厚的臉皮被人當面戳破,也是會難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