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到了冬天,嚴寒的天氣讓人越來越少出門,但是依舊有生活經驗豐富的老人表示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不那麼冷一些。
雖然富足村的人都是外來的,對臨川一帶的氣候不是很瞭解,但是和前兩年嚴寒比起來,還是很明顯的。
這日出了些太陽,冬日的陽光最是喜人,楊氏帶着張沁兒她們從庫房中清理着往日買來的布料和棉花。
大的料子倒不是特別多,但是有許多做衣裳剩下的碎布,還有幾件前年的舊棉衣,楊氏就打算把舊棉衣拆了,把棉花鬆了鬆,加上一些很碎很碎的碎布,一起做成褥子,墊在椅子上,這樣冬日裡坐着,就不嫌冷了。
元繡娘也在一旁幫襯着,看見角落裡還有一匹以前買的粗布時,不由得動心了。
這粗布還是之前家中缺乏銀錢時買的,後來張志仁一直在縣城裡做事,而晗生永安要上學,自然就沒有用這粗布做衣裳,就一直剩下了。
“眼看着就快過年了,我想……用這布給他做件衣裳感謝一下。”元繡孃的聲音比往日裡更小,說明她內心是很羞怯的。
楊氏正在忙着清點,一時間沒明白過來,還傻傻的問:“給誰做?”
元繡娘低垂着眼瞼,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給趙貴山做。”
楊氏頓時反應過來了,也抿嘴笑着,因爲怕元繡娘不好意思,又收回了笑意,將那塊粗布遞給元繡娘,說:“你拿去吧,只是這布可不太好,要不明兒我們去縣城一趟置辦些東西吧。”
元繡娘卻搖了搖頭,說:“這塊就很好。”
趙貴山家境貧窮,送太好的衣裳過去,反而格格不入了,還怕趙貴山不肯收。
元繡娘拿着布料,就開始熟練的拿剪刀開始裁剪,雖然她和趙貴山只見了幾次,但是常年做衣裳的元繡娘顯然可以一眼就估摸出對方的大概尺寸來,這樣隨手做出來的,絕對相差不大。
楊氏瞧着還有一些小些的花色布料,便說:“索性給小花也做一身吧,那孩子也挺可憐的,大過年的有件新衣裳穿也好。”
先前給了小花一些福兒穿小的衣裳,但是終究還是新衣裳更好一些。
元繡孃的腦海中浮現出小花那副嬌小可憐的模樣,母愛頓時氾濫起來,就點了點頭,說:“也好,若非上次被他遇到,我估計沒準得在山裡過夜了。”
楊氏已經明顯覺察出來元繡娘對趙貴山很是上心,此時便理解的笑了笑,扭頭看着張沁兒,此時她正在拿着一些碎布做着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是什麼?”
“……”張沁兒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做的東西,楊氏看不出這是一件馬甲?
囧,看來做衣裳的天分依舊不如何啊!
“娘,過兩日去縣城一趟吧,我打算買些皮子。”
“好好的,買皮子做什麼?”楊氏隨口說着。
“我怕冷。”雖然今年比往年不那麼冷,但是出門的時候,冷風拂面,依舊冷的人打冷顫,何況張沁兒以前生活的壞境早已經全球變暖,再加上有空調、電毯等取暖工具,人根本感覺不到什麼冷了。
前兩年手裡的錢不多,張沁兒也只好咬牙硬撐着,現在手裡有錢了,實在犯不着硬撐了。
楊氏倒是個善解人意的,聽張沁兒怕冷,也就答應了,說:“明天就去,繁花街的宅子已經差不多收工了,也得去瞧一眼。”
因提起去縣城,楊氏又說:“那今兒就做一個厚實的車簾,省的趕路的時候,冷風灌進來了。”
冬天趕車是件辛苦活,加上冬天地裡事情少,基本上張沁兒想去縣城辦事,都是楊氏趕車,讓張沁兒好端端的坐在車廂裡,省的那細皮嫩肉的被冷風一刮,就粗糙了。
張沁兒感念楊氏對自己的疼愛,特意研製了一些面霜和手霜,楊氏抹上之後,膚色都快和村子裡大姑娘一樣好了。
特別是冬天也要在河邊洗衣裳的媳婦們,一個冬天過去,那手滿是凍瘡、裂痕,看着就讓人難受,好在張沁兒和張樂兒家合着打了一口水井,水井有一個特性,那就是冬暖夏涼,剛打出來的水帶着溫熱的感覺,人倒不覺得那麼難受了。
這個暖和的冬日大家各自忙碌着,元繡孃的手腳很快,加上男人的衣裳不需要刺繡什麼的,將邊角縫上,已經大致差不多了。
至於給趙小花的衣裳,元繡娘打算用心一些,在衣襟和袖口各自繡了一朵大紅色的花卉,過年穿的話,很是喜慶。
第二天上午太陽出來之後,稍微暖和一些了,楊氏才把驢車牽了出來,車廂已經換上厚實的簾子,風不會輕易灌進來,人坐在裡面很舒服,這次元繡娘也要一同去,她自從到了張沁兒家之後,都沒有回去過的。
這次自然不是回去自己一個人住,而是去宅子裡拿些私人物品,以及藏在家中的銀錢。
張樂兒這次倒沒有去,馮氏把自己做的繡活讓楊氏代賣,又讓帶兩斤紅糖就行。
張沁兒和元繡娘一同進了車廂,楊氏坐在車轅上趕車,因爲山中風大,特意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衣,連頭上都裹着頭巾,看上去不倫不類,但是很是暖和,不然冬天的風吹多了,容易頭疼的。
驢車一路搖晃着,走到村頭的時候,就看見張貞娘挎着一個籃子,裡面放着好些田老三做好的抽紙盒,自從張志廉做了抽紙生意之後,連帶着田老三和田老四也得一個勁的砍樹做盒子了。
當然,這量多了,自然不能白做,按照一個十文錢來的。
“二嫂。”張貞娘首先笑着打招呼,嫁入田家之後,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臉上的肉似乎也多了不少,畢竟田家的煩心事可比張家要少的多。
“哎,貞娘,這是去娘那邊?”
“嗯。”因爲並無什麼重要的事情,彼此打過招呼之後,也就各自離去了。
車子走過一段路,元繡娘忽然說:“貞娘怕是坐牀喜了。”
張沁兒一愣,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倒是楊氏忙說:“真的?這才成親大半個月啊!”
“雖然不準,但是瞧着體態有些像,哎呀,就當我沒說吧,若是真的,過三個月就知道了。”元繡娘抿嘴笑着,她在員外府待過很長一段時間,對內宅一些女人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一些細微的變化,一般人看不出來,但是細心觀察,就會發現。
不過時人講究懷孕三個月後,胎像穩了,再說出來的。
楊氏也高興的笑了起來,說:“再看看吧,這要是坐牀喜,也好,沒有也好。”
張沁兒聽了這一段話,才明白坐牀喜的意思,原來就是剛成親就懷孕,就叫做坐牀喜,不過因爲男女雙方在成親的時候,總要忙活許多,人的身體和精神都難免疲倦,成親之後就馬上懷上孩子,恐怕對孩子稍微不利。
但是在這個講究傳宗接代的時代,能夠一進門就順順利利的懷孕產子,新媳婦日後的日子纔好過。
若是進門幾年一無所出,那女人的日子才難過的很,重則休妻另娶,輕則小妾竈娘登門。
小妾和竈娘都有給人暖牀生子的作用,不過竈娘比小妾還不如,因爲妾的身份雖然低,但是也分貴妾的,正兒八經聘的貴妾,就不能輕易買賣轉讓了去。
因爲張沁兒還小,這個話題楊氏和元繡娘倒沒有多談,也默契的決定閉嘴,等張貞娘那邊確定了再說。
驢車一路搖晃着,不多時就到了臨川的城門口,守門的衙役已經換上冬季的衣裳,有條不紊的進行的檢查車輛。
往日裡進城可沒有這樣麻煩的,楊氏不由得有些驚慌,因爲要逐一檢查,所以進出城的車馬行人都排了老長的隊,磨磨蹭蹭着。
張沁兒掀開車輛,站在車轅上朝前面看去,她眼神好,很快就看到田老大也在其中,於是跳下車,和楊氏說:“娘,你和元繡娘等在這裡,我去問問田叔叔。”
楊氏便說:“田老大在?”
“嗯。”張沁兒應着,已經仗着人小很快就穿過人羣,到了城門口去。
“下一個。都給我好好的檢查了,千萬不可輕易讓賊人逃脫!”陳班頭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很是威武的站在前面,指揮着衙役上前仔細檢查。
張沁兒發現城門口上還貼着一張通緝令,上面畫着一個絡腮鬍子的男人,下面則寫明這人是江洋大盜,在臨川犯事了,若是有人抓到賞銀二十兩。
而衙役的手中,也每人拿着一張通緝令,挨個和過往的行人對比着,只是這個時候的畫像也太抽象了,根據通緝令上的人,完全看不出真人是什麼模樣,何況稍微喬裝一下,就有可能躲過去了。
“沁兒,你怎麼在這裡?打算進城嗎?”
田老大已經看到張沁兒了,主動打招呼,如今張田兩家成了親家,來往更是密切了。
“哎,是啊!田叔叔,這是怎麼回事?”
張沁兒就指着那通緝令問田老大,通緝令上的內容太少,還得仔細問問。
“前幾日臨川許多大戶人家都遭賊了,被偷了不少東西,現在大家一起上公堂,希望知縣嚴懲盜賊,所以盤查的嚴了些。”田老大把這話說完,又湊近了小聲說:“雖然如此,我覺得那夥人估計已經走遠了。”
“那夥人?”張沁兒敏銳的抓到了字眼。
田老大說:“是一夥人,具體多少個不知道,這個畫像是呂員外家下人看到的。當時他們都是蒙着面,輕易看不到長相的,這個人還是被一個下人慌亂中拿大刀砍傷了腿,面巾掉落了纔看清面貌,不過當時賊人人數衆多,還是逃走了。”
呂員外家?他們家也遭賊了?
“總之你們也小心些,儘量別打眼,你去叫你娘把車從這邊趕過來吧。我讓你們先進,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田老大吩咐之後,就讓張沁兒過去叫楊氏。
楊氏聽了張沁兒的轉話之後,顯得很是擔憂,不由得蹙眉說:“居然有江洋大盜!這要是撞上了可怎麼辦?”
張沁兒就安慰着楊氏,說:“我聽田叔叔說了,那夥人都是打富商鄉紳家的主意,就咱們放人家眼前,人家還不瞧一眼呢。”
打劫一百個窮人,估計比不上打劫一個富人!更何況張沁兒平素不喜歡過於花俏的衣裳和佩戴首飾,加上隨行的楊氏和元繡娘都是衣着樸素的,遠遠看去,並不像是有錢的人家。
藉着田老大的光,楊氏的驢車很快就插隊先進城了,後面的百姓雖然有些不滿,卻也習慣了,在這個特權社會,權貴人家總是不同的。
進了城之後,也覺得城內不如往日繁華,街道上的人流並不多,有幾戶生意清淡的商戶還在無聊的說着閒話。
當然這閒話說的多的也是關於這夥江洋大盜的,一個個說的彷彿如親眼見過一樣。
楊氏生性謹慎,於是利落的去把事情逐一辦好,就駕車去了元繡孃的宅子裡,元繡娘拿出鑰匙,正要上前開鎖的時候,張沁兒一把上前拉住元繡娘。
元繡娘不明所以,正要問時,張沁兒把食指放在脣上,輕輕的噓了一聲。
把元繡娘拉到街道上,這才小聲的說:“娘,元嬸子,你們別說話。”
說着她貓步走上前,小心的把耳朵貼在門上,閉上眼睛,專心的聽着院內的聲響。
元繡孃的宅子很僻靜,又小,所以剛纔張沁兒聽到院內似乎有腳步聲時,就警惕的拉住元繡娘了。
剛纔怕自己聽錯了,或許是隔壁人家的聲響,但是這次把耳朵緊貼在門上時,張沁兒才確定裡面確實有人!
從腳步聲的聲音,可以猜測出裡面的人估計是男人,並且不止一個人!
電光火閃間,張沁兒想到一個可能性,那就是裡面的人有可能正是被通緝的江洋大盜!可是真會這麼巧?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如果張沁兒是江洋大盜,在發現自己一夥人的行蹤已經被人發現,並且被通緝了,那麼很有可能在會縣城找一家空置的房屋,這些房屋都是私人財產,又空置着,尋常很少有人過來,只要翻牆過去,行蹤小心一些,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院子裡有人。”張沁兒小心的離開院門,走到遠些的地方,纔敢和元繡娘她們說話。
“啊!”楊氏和元繡娘都驚呼了起來,又隨即想到了什麼,忙用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怎麼辦?”楊氏着急的問着。
張沁兒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她現在也只能說是猜測裡面有人,或許有可能是通緝令上的人,或許只是其他的宵小而已,而她們現在只有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然是不能硬拼的。
想了想,張沁兒就說:“咱們別發出動靜,先離開這裡。”
可是驢車聲音大,先前又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會兒說要小聲一些,楊氏還真爲難了。
“大姑真小氣,咱們特意從鄉下送東西來,她居然都不留我們吃頓中午飯的,算了算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張沁兒故作不滿的嘟嚷着,又叫楊氏快些趕車回去。
楊氏早已經嚇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只一個勁的趕車,當車子離開青桐街時,楊氏才埋怨的說:“沁兒你也是的,忽然那般說哈,嚇死我了!不過那宅子裡真的有人?”
元繡娘也很是擔心,畢竟那宅子可是她的,還有許多衣物東西以及藏的銀錢什麼的,就這樣離開,哪裡肯甘心?
張沁兒就說:“先別急,我們去找些衙役捕快來,雖然不知道院子裡的是不是那些江洋大盜,但是有人陪着,咱們也放心不是?”
於是三個人合計,覺得找個人一同去纔好,往日裡衙役們都很清閒,而最近因爲發生江洋大盜的事情,全縣緊戒,除了守門的衙役,其他的壓抑捕快還有一些幫閒都糾集在一塊,分成幾隊,在整個縣城巡邏着。
走到十字街的時候,恰好見到鄭成凱帶着一夥人,似乎也在巡邏一樣。
張沁兒有些時日沒有見到鄭成凱了,此時見到面上一喜,忙招手打招呼:“哎!鄭成凱!”
聽到張沁兒清脆的嗓音,鄭成凱也很快就發現了他,忙帶着人走了過去,笑着說:“你們今天過來買東西嗎?”
“是呢,你過來一下。”張沁兒拉着他到一旁,把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又說:“其實我也不太有把握,只是聽到那院子裡有男人的腳步聲,我們幾個又都是女的,這才疑心不敢進去。”
鄭成凱倒是眼睛一亮,猛地拍手大喊一句:“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又把幾個兄弟叫上,鄭成凱很大氣的說:“有我陪着你們,不管怎麼樣,也安全了。”
鄭成凱帶着的都是以前跟着他混的人,往日裡清閒着,最近聽聞臨川有江洋大盜,這才起了揚名立萬的念頭,一個個都是愣小夥,啥都不怕,只想着逮住江洋大盜,自己得意一番。
一行人都朝青桐街走去,由於驢車礙事,張沁兒也不願楊氏受到驚嚇,就讓楊氏把車停在空巷子裡,也讓元繡娘等在這裡。
元繡娘是小腳,若是發生什麼事情,跑都跑不快的,元繡娘也不多說,只把鑰匙遞給張沁兒說:“若是虛驚一場也好,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不會有事的,咱們這麼多人,沒準是我聽錯了呢!”張沁兒隨口安慰着,和鄭成凱他們一齊輕聲來到院門前。
鄭成凱已經把耳朵貼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了,他眉頭緊蹙,聽了一會之後,才表情凝重,小聲的對身邊的人說:“的確是有些不尋常的聲音,你們都給我拿着棍子,瞧準了就要下手,這若是江洋大盜,可不能手底留情!”
什麼是江洋大盜?殺人越貨,上門偷竊,無所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