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四五日,家裡的蘑菇已經完全生長好了,而張志禮也帶着幾個侄子侄‘女’們在山裡採了不少‘藥’材,於是趁着一個晴朗的天氣,準備套牛車進縣城裡去。
“爹,幫下忙。”張沁兒叫着張志仁,她現在力氣小,摘蘑菇還好,提這麼一大筐蘑菇,手臂震的疼。
“放着,我來!”張志仁看着閨‘女’吃力的模樣,立即過去幫忙,只一隻手,就將一大框的蘑菇提上車去,又接着去提剩下的一框。
張沁兒將所有成熟的蘑菇都採摘下來了,足足有兩大竹筐,估‘摸’着也有五六十斤,算是不錯的收穫,這要是上山去採的,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呢。
看着永安一直像個跟屁蟲似得圍在她身後,但是她卻不心軟,吩咐着:“你和福兒在家裡把那些木耳都摘下來,趁着天氣好,曬乾了,木耳新鮮的不好賣呢。”
“哦。”永安沒‘精’打採的應着,他心裡也是想去縣城裡走一走的。
張志禮也將自己的‘藥’材都搬上車了,就對張沁兒說:“上車吧,趁早去賣了。”
“哎!”張沁兒應着,又吩咐永安幾句,就上了車,由張志仁坐在車轅上駕車,張志禮和張沁兒坐在車子裡面。
一路無聊,張志禮就問着:“沁兒,你怎麼就想到能夠自己養蘑菇呢?我從來都沒有聽人說過。”
“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三叔你想,肯定是有人也會種的,不然那些富人們冬天豈不是和我們一樣只有白菜蘿蔔吃?我想他們肯定是有好吃的,只是我們這些人家都不知道罷了。”
張志禮想了想,倒覺得是這個理,就說:“應當是這樣,當年我跟着掌櫃的去京城裡進貨,那些好些的酒樓即使是冬天,菜‘色’也很多呢。”
回想起當初的時日,張志禮不由得有些唏噓,誰知道過了這麼半年的功夫,他整個人生都發生了天大的變化呢?
或許是想起以前的日子,張志禮就對張志仁說:“哥,當初你就不該不繼續讀下去的!不是我看不起大哥,他真不是讀書的料!我想,當初你要是一直讀書,沒準現在也能夠考個舉人什麼的。”
張志仁倒是心境平和的很,說:“你莫以爲考舉人是容易的!當初教我寫文章的胡夫子,那是考了一輩子,直到五十歲才考中舉人呢!當初我們家又是那樣的情況,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再者大哥是鐵了心要讀書考科舉,家裡供一個讀書人就不容易了,我也怕自己蹉跎了一輩子,就毀在科舉上了,所以想了想,還不如一邊務農,一邊做個夫子。”
聽了這話,張沁兒不由得瞪大眼睛,一直以爲張志仁很是迂腐,沒想到他在大事上倒也看的明白,絲毫不糊塗,儘管考科舉當官的回報高,但是還真不是你想考上,就能夠考上的,這個時候考科舉比前世高考可要恐怖一萬倍呢!
想到這裡,張沁兒又有些遲疑,她是想讓晗生去讀書考科舉的,但是如今這樣的形式,也不知道晗生有這個福氣沒有。
思索了一會,她才決定盡人事,聽天命吧!先送晗生去讀書,要是實在沒有考試的天賦,等到二十歲再找件事情去做,那也是來得及的。
一路閒聊着,很快就到了縣城,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西市人聲鼎沸,很是熱鬧,尋了一處較爲僻靜的地方將蘑菇擺了出來,畢竟富足村離縣城太遠了,即使趕早,也佔不了好位置,不過張沁兒深信自己的蘑菇就算不好賣,也絕對可以吸引大家的目光!
“賣蘑菇啦!新鮮的蘑菇!山裡採的蘑菇,又鮮又香的蘑菇!”學着別人吆喝着幾聲,‘女’孩子清脆的嗓音立馬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張志仁沒想到張沁兒會這般吆喝,頓時傻眼了,教訓着:“沁兒,過了今年,你也是大姑娘了,怎麼能夠如此呢?”
張沁兒笑嘻嘻的,並不理會他的教訓,只說:“那爹你來!”
張志仁頓時嚥住了,遲疑了半天,才說:“我……我怎麼叫的出來……”
見狀,張沁兒就知道,張志仁還沒有把讀書人的清高給徹底忘卻,還待說幾句玩鬧話,就見有人圍了過來。
“你這蘑菇怎麼賣?怎麼別家都沒有,你家還有?”說話是一個大嬸,挎着一個竹籃子,裡面已經擺着一些菜了。
“大嬸,這蘑菇是山裡採的呢!我們那邊就山多,所以現在還有蘑菇,我們山裡人採的也不容易呢,又趕了大老遠的路,這蘑菇要十文錢一斤!”張沁兒嘴皮子順溜的說着,並不直接說這些蘑菇是她自己培育出來的。
“呀喲,這也太貴了吧!只是一蘑菇而已,哪裡就要十文錢呢!”那問價的大嬸頓時驚住了,似乎沒想到價錢會這麼貴。
“就是!現在‘肥’一些的‘肉’也不過十二文一斤,十文錢都能夠賣一斤瘦‘肉’了!”其他的人也附和着。
就連張志仁這個老實人也被這個價錢嚇住了,小聲的說:“沁兒,這十文錢一斤也太貴了吧!往日裡只賣五文錢一斤,多的時候四文錢也是有的。”
張沁兒也小聲的說:“可是現在只有我們家有,別人家可是沒有的。”
她是打定主意要賣貴的,否則就算辛辛苦苦培養出菌絲來,似乎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於是她就‘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說她們是去年徐州逃難過來的,現在住在桃‘花’嶺,爬山涉水才找到這麼些蘑菇來,大約就是訴苦的話,希望大家能夠明白和理解爲什麼價錢這麼貴。
聽了張沁兒這賣唱俱佳的話,那些砍價的大嬸一下子倒不好意思起來了,只是最終還是吶吶的說:“那十文錢也太貴了,八文錢還差不多!”
張沁兒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在前世的時候,這種培養出來的蘑菇已經滿大街都是,但是山裡採來的野菌子還是價錢很高,賣個四五十塊都是有的,折算現在一文錢算一塊錢的話,也才賣十塊錢一斤呢!
不過想到之前山裡的蘑菇多,大家都過來賣,現在離的不太久,估‘摸’價錢是賣不上的,於是只好算了,說:“八文錢就八文錢吧,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雖然託知縣大人的福氣,有了地方住,有了田地種,但是那地去年纔開荒,種不出什麼東西呢,家裡就靠這些蘑菇賣些錢了!”
又訴苦了一會,大家就默認價錢定在八文錢一斤了,也不再多說,這個說:“給我來兩斤吧!”
那個說:“沒想到現在還有蘑菇賣,就來十斤!我家裡人多,剩下的曬乾也不錯。”
聽聞這麼說,其他的人似乎也覺得這估計是最後一次有蘑菇賣了,於是也不再壓價錢,都是幾斤幾斤的買,張志仁就在一旁收錢,張志禮幫着稱秤,張沁兒就在一邊說着好話,感謝大家好心之類的。
順着這股東風,足足兩大框蘑菇,居然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部賣光了,就在大家準備收拾東西時,匆匆忙忙的來了一個人,張嘴就問着:“還有蘑菇沒有?我們掌櫃的說,你們有多少,要多少!”
聽了這話,張沁兒就猜測這估計是哪家酒樓跑堂的,於是說:“可不巧,才全部賣完了。”
那跑堂的看了眼乾乾淨淨的框子,頓時傻眼了,嘆氣着:“早知道之前就多買些!這回可要被掌櫃的罵了!”
“你是哪家酒樓的呢?今天是沒有了,但是再過一段時間,天氣好的話,還可以去山裡找一些來。”張沁兒笑眯眯的說着,她原本就沒有打算散賣的,直接拉到酒樓去更省心。
“就在前面的‘一品‘雞’’,我們店裡的‘雞’那是最出名的。”那跑堂有些與有榮焉的說着。
張沁兒一聽這店名,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一家小店!那些大點怎麼的也會來個‘飄香樓’‘臨江香’或者‘天一樓’之類比較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店名。
‘一品‘雞’’倒類似前世那種‘魚嘴巴’‘豬肚包‘雞’’之類的店名了。
思索了一下,張沁兒就說:“今天我們只賣八文錢一斤,如果半月後摘了來的話,那可是要十文錢,一分都沒的少!你家掌櫃要是要的話,我摘了就直接給你們送去。”
那跑堂的遲疑了一下,然後說:“這個我不能夠保證,不過我們家掌櫃的很喜歡這蘑菇,說個頭很大,又幹淨,味道也鮮美,尤其這個時節快沒有蘑菇了……”
“我們那裡雖然窮些,但是山多,一些溼潤的山谷也多,你們要是需要的話,大約每半個月,我都可以送個五六十斤來的!”張沁兒自信的說着。
這會子那跑堂的也不敢在遲疑,馬上說:“如果真的有,我家掌櫃的應該是要的。”
於是就這麼商議好了,張沁兒保證下次過來直接先去‘一品‘雞’’送貨。
送走那跑堂的,張沁兒就問張志仁:“爹,這次賣了多少錢?”
張志仁已經算好數了,直接說:“一共六十二斤,賣了四百九十六文呢!能夠賣這麼多,真是沒有想到啊!”
張志仁有些唏噓的說着,張志禮就笑着說:“這一來蘑菇確實快沒有了,大家都圖新鮮,二來也是看沁兒可憐……”
說着‘可憐‘二字是,張志禮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志仁反應過來,教訓着張沁兒:“沁兒,下回你莫要胡鬧了!我們家雖然不算富裕,但是也不算貧窮,即使貧窮,骨氣也是有的!”
張沁兒應着,卻在心裡想,等打開酒樓的市場,她自然不用像現在這般試圖用可憐來博取大嬸們的不忍。
畢竟八文錢一斤已經是她的底線了!
想着下回過來,咬定十文錢不放鬆才行,等到了冬天菜蔬少的時候,賣個十五文一斤都是便宜的呢!
這麼想着,幾個人就離開了西市,張志禮要去‘藥’鋪賣‘藥’材,順便問下哪家‘藥’鋪需要人嗎。
而張志仁則要去找帳房先生的事情,於是兩兄弟約好分開行事,不管找到沒有,中午的時候都在停放牛車的茶寮碰面。
那處空地大,於是很多周邊鄉鎮都將牛車放在那裡,讓茶寮的那一對老人看着,每輛牛車一文錢就足夠了。
“沁兒你呢?”張志仁問着。
張沁兒隨口說:“我跟着三叔吧!”
張志仁聽了,就點頭,知道張沁兒平日裡也乖巧,自去找事情去了。
張志禮揹着他自己準備好的‘藥’草,朝平日裡常去的懷仁‘藥’鋪走去。
進了懷仁‘藥’鋪,就覺得裡面的氣氛很是不同,平日裡懷仁‘藥’鋪就算是乾淨的,今日彷彿又重新打掃過,就連抓‘藥’的學徒也是穿着一身乾淨的衣衫。
“張大叔,你又來賣‘藥’了呀!”因爲張志禮來過幾回,這抓‘藥’的學徒也是認識張志禮的,不需要請示過掌櫃的,他就可以看着將張志禮的‘藥’材收下,品質那是沒的差,而價錢也是早就說好的。
張志禮應着,說:“去後院稱‘藥’嗎?”
“不用了,就在這裡吧!”那學徒忙阻止張志禮朝後院走去,神情間居然有些緊張。
張志禮也沒有多想,覺得大概後院有些什麼了不起的人吧。
將揹筐放在櫃檯上,張志禮就開始將每種‘藥’材拿出來,那學徒只要看一眼,稱下重量就行。
這裡有條不紊的進行的,張志禮正要找個什麼時機,問問‘藥’鋪裡要不要人,只是這話來沒有問出來,就聽到一道厲聲響起:“這是在做什麼!”
那學徒聽了這聲音,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扭頭恭敬的看着後院走出來的那人,說:“回劉掌櫃的話,在收‘藥’材呢!”
那劉掌櫃穿着一身湖藍‘色’的綢緞衣衫,看起來很是神氣,一雙‘陰’鷙的眼神盯着張志禮看,順帶掃了張沁兒一眼:“他是哪家‘藥’商的?”
“不是‘藥’商,是散戶,住在桃‘花’嶺那一帶,那邊‘藥’材倒是不錯,這張大叔也會炮製,收拾的乾淨,之前的王掌櫃都說他的‘藥’材是可以收的。”
“住口!我看你是不想在這裡做事了!我來的時候,就說了,以後‘藥’材只要‘蔡‘藥’王’家的!這些散貨誰要你收的?丟回去!”
罵了幾句,猶自不甘心,又罵着:“什麼不三不四的人送過來的‘藥’材也敢收?要是吃壞了病人怎麼辦?你賠的起嗎?”又斜眼瞧着張志禮,見張志禮穿着一身布衣,身邊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女’孩,身上衣服雖然乾淨,但是質地不如和,一看就知道是窮苦人家,於是越發不將他們看進眼中:“滾滾滾!你以爲這是哪裡?是什麼人都可以進的嗎?”
說着,他擡手猛地將櫃檯上放着的‘藥’材掃到地上,整理的好好的‘藥’材頓時‘混’‘亂’的灑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