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奸商心太黑,就是和衙門勾結,狼狽爲奸!
種種手段使出來後,整個臨川的地皮就被颳了一遍了。
張沁兒鬱悶的很,雖然她對歷史不是特別精通熟悉,但是也大概知道,此時所在的時間處於明末後期,一般朝代變更時,往往伴隨着暗無天日的殺戮和殘酷的現實。
而明朝的官員和軍隊都講究‘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爲了避免官員和軍隊在當地做大做強,往往是三年一流動,並且還要遠離熟悉的家鄉。
這樣一來,官員千里迢迢上任,對此地風土人情,壓根不熟悉,做事也不上手,等熟悉上手了,又該換地方折騰了。
剛當官,保持初心時,還能夠儘量做事,但是在犬色聲馬的誘惑下,往往會造成一大批貪官不折手段的貪污,對所管轄的地方,沒有絲毫仁心。
這種事情,鬥米小民自然無法反抗,只能吞聲忍氣、老老實實的把賦稅交齊了。
原本洋溢着幸福的富足村,此時瀰漫着一股憂心和低氣壓,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不知不覺少了許多。
這樣的情況,一直維持到甘蔗收割的前一天。
天氣逐漸冷了下去,地裡的甘蔗也進入成熟收割期,張志仁開始忙着將村裡種植甘蔗的人家聚集起來,大家一起商量着什麼時候收割甘蔗,又按照去年的方法抓鬮,排榨糖順序。
當然,選擇榨糖的都是種植大戶,那些種植小戶們只有一兩畝地的甘蔗,自己榨糖反而划不來,於是就將自家的甘蔗按照市價賣給張沁兒家。
安排好自己村的村民,林子村種植甘蔗的大戶,也跟着崔家兄弟過來探望情況了,附近的坑裡村因爲關係不算特別親密,是最後才安排。
張沁兒家足足有二百多畝甘蔗地,自家人手是遠遠不夠的,加上今年村裡許多人都缺錢,所以張志仁就出面花錢請人幫忙收割甘蔗。
張志仁安排方家人帶着村民在地裡收割甘蔗,自己則帶着崔家兄弟開始打開榨糖作坊,榨糖機子已經洗乾淨,糖寮邊上也堆滿了柴火,只需要將牛套上,開始榨糖熬糖了。
今年加蓋了一個榨糖作坊,所以兩個作坊一起開工,所需要的牛和人手就更多了,整個村裡多餘的青壯勞動力,基本都被喊來做事了。
張志仁早已經把排班人手定了下來,逐一通知後,就開始一面收割甘蔗,一面榨糖熬糖了。
榨糖作坊開工的第一天,按照慣例是要放兩串百子千孫鞭炮的,熱鬧的鞭炮,昭示着榨糖作坊開工順利。
榨糖的時候,馬春花一家也過來看熱鬧了,三個人好奇的盯着榨糖機子,又轉到後面的糖寮,李財寶甚至拿碗接清甜的甘蔗汁水喝,等熬成糖後,又拿了不少紅糖塞進嘴裡吃着。
對於他們來說,榨糖是一件新鮮事情,興致勃勃的圍觀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回家吃晚飯了,這才厚着臉皮從放片糖的竹筐拿了好幾片片糖回去。
楊氏對此回了一記白眼,並且別有用意的瞧了張志仁一眼。
張志仁的臉皮頓時尷尬起來,不需要言語,他就知道楊氏那眼神的意思了!
今天是榨糖作坊開工的第一天,許多熟人不需要開口,都會主動來幫忙做事,而馬春花一家三口來是來了,但是袖手旁觀不幹活也就罷了,一天下來還沒少吃少拿!
不過這些小打小鬧都在大家能忍受的範圍內,所以倒也集體忽視馬春花一家了。
張沁兒並沒有去榨糖作坊幫忙,今年請了許多人手,楊氏不忍她們幾個小的太辛苦,就不准她們去幹活,只讓呆在家裡,幹些輕省的活就行。
所以現在她帶着福兒,負責收割烏桕籽。
由於青壯年都去榨糖作坊做事了,所以撿烏桕籽的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和孩子,好在烏桕林就在張沁兒家附近,下山後直接就稱重拿錢了。
張沁兒看着家裡空閒的地方都堆滿了麻布袋,不由得頭疼。
總覺得今年的烏桕籽多了好多……
暮色沉,雞抱窩時,上山撿烏桕籽的村民大多已經下山回來了,張沁兒也打算把秤收起來,算是結束一天的收購活動了。
結果這時,村裡的黃老頭帶着他的大孫子拖着兩大袋烏桕籽進來了。
“黃大爺,你們怎麼才下山?天都黑了,烏桕籽怕是都看不清了,下回可不要太晚啊。”張沁兒隨口關心了幾句。
今年大家缺錢,要不是天黑後山裡不安全,怕是都有人肯點着燈籠撿烏桕籽了。
黃老頭嘿嘿笑着,將手裡的麻布袋放到秤上,張沁兒卻有些看不清秤上的數字,讓福兒進屋點了蠟燭出來。
這才藉着蠟燭的光芒,看清了重量,按照價錢拿出七十個銅錢給黃老頭。
黃老頭伸手接過錢,他的手和幾輩子老農民差不多,皮膚粗糙,乾燥裂開,指甲裡面都是黑色的污垢,看上去像是老樹皮一樣,上面還沾滿了泥巴和一些植物汁水。
又過了三天,烏桕林的烏桕籽已經被人撿的差不多了,所以漸漸的來賣烏桕籽的人也少了,張沁兒估摸着可以結束收購時,黃老頭帶着他的孫子又扛了兩袋烏桕籽下來。
“黃大爺,山裡的烏桕籽不是都撿的差不多了嗎?你從哪裡又弄了這麼多來啊。”張沁兒對這黃大爺印象十分深刻,因爲自從她家開始收購山貨後,這人就是張家的常客了。
“從山裡撿的。翻過一座山頭後,那裡還有一大片烏桕林。”黃老頭的聲音很低啞,嗓子像是受過傷一樣,說的聲音大了,就會出現破音。
張沁兒瞭然,烏桕樹這種東西,很容易成活,一般都是大片大片生長的,在這茫茫的大山裡,自然還有不少烏桕林,只不過因爲離村裡太遠,翻山就得費上不少功夫,村裡的人也大多不願意去撿。
“你也上了年紀了,可不要圖一些小錢,就太累着自己了。”張沁兒無語,這黃老頭都六十多歲,腿腳都有些不利落了,要不是他大孫子已經十五歲,能夠幫襯着,不然上山都是問題。
黃老頭嘿嘿笑着,含糊的應了。
但是接下來的兩天,依舊到黃昏天黑時,黃老頭才帶着他的大孫子扛着烏桕籽下山發賣。
張沁兒知道黃家的情況不好,但是也很擔心黃老頭爲了烏桕籽,越走越遠,到時候要是在山裡遇到什麼危險,那可就遭了。
於是眼眸一轉,態度認真的說:“黃大爺,得和你說一聲,今年我家收購了不少烏桕籽了,你看……家裡都快堆不下了,所以從明天起就不收購了,你老也忙了好些日子了,明天多休息休息吧。”
“怎麼不收了?那山裡還有好多啊!”黃老頭急了,聲音高了起來,於是爆出好幾個破音出來。
張沁兒無奈聳肩:“這東西又不能吃,實在用不着這麼多。”
“這……要是家裡沒有地方放,可以放在我家,我家還有一個雜物間空着的,可以放上不少。”黃老頭試圖爭取。
張沁兒無奈,正要說什麼時,一直不怎麼說話的黃老頭大孫子開口了:“爺,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黃老頭看着他,欲言又止。
目送黃老頭爺孫離開後,張沁兒才努力把今天的這兩袋弄進屋子,看着屋子堆成山一般的烏桕籽,只能無奈嘆息了。
烏桕籽只能榨油做肥皂蠟燭,別的就不能了,而此時張沁兒也沒有將生產蠟燭肥皂的流水線弄出來,全靠自家人時不時做一些出來自用和送人,現在這麼多烏桕籽,光靠自家人消耗的,等到明年,原材料都足夠了!
所以她得想個法子把這大半烏桕籽轉賣出去才行。
首先想的,自然是陸家當鋪,他家弄了肥皂和蠟燭作坊,供貨渠道多,鋪貨更是席捲了大半個江南和京畿一帶。
要消耗的原材料也多,應該會收購烏桕籽的。
等到晚飯時,張志仁帶着滿身的糖香味回來了,一回來,就開始忙活起來,先是動手把曬過脫殼的茶樹籽,一袋袋堆疊起來,原本是小山巒,如今成了險峰了。
他在騰出空地,方便放今年新熬出來的紅糖。
楊氏也跟着犯愁,隨着榨糖作坊熬出來的紅糖越來越多,家裡實在是快沒有地方堆放這些東西了。
“要不,尋個時間去縣城先把這些茶樹籽榨油吧。”楊氏建議着,榨糖後,就能夠空出不少地方了。
張志仁想了想,思考了下這幾天安排的事情,看是否能夠空出時間來。
片刻,才說:“行,就明天吧,也得給宏記那邊送信,約好時間送第一批紅糖過去了。”
張沁兒馬上說:“我也去!”
她得去問下陸家當鋪是否要烏桕籽呢!另外也好些日子沒有見林氏了,自從上次林氏話裡暗示,和鄭成凱那莫名其妙又霸氣側漏的表白後,張沁兒就沒好意思去鄭家。
第二天一大早,張志仁就起來了,先是去榨糖作坊看下情況,覺得沒有什麼漏子,這才吃過早飯後就忙着套車,又將茶樹籽全部搬到驢車上,車廂裡堆的滿滿的,張沁兒都沒法坐了,只能和張志仁一起坐在車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