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就是連皇后也得趕緊起身相迎的,於是一時間,未央宮裡的人都起身按着身份站好,等皇上走到跟前時,恭恭敬敬給皇上行禮。待得皇后領着衆人給皇上行完禮後,惠安老公主又帶着雲氏並姚善寶給皇上與衆皇子殿下行禮,然後便是衆皇子給皇后行禮。
這幾位皇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紀,都是二十左右,正值盛年,也都各有所長,各自有所倚仗。雖然惠安公主是前朝老公主了,但是幾位皇子倒是對惠安公主都很敬重,也都叫她一聲姑奶奶。
姚善寶偷偷打量着幾位皇子,除了楚王蕭晝外,其他幾位都是沒有見過的。
蕭晝此時身穿玄色蟒服,玄色衣襬上用金線繡着動物的圖樣,姚善寶瞧着,覺得那動物看着像是龍,但仔細看看卻又不像。再去看其他幾位殿下的穿着,雖則衣袍顏色與蕭晝的不同,但也都是十分貴氣,並且衣袍上也都繡有動物的圖樣。
如今幾位已經成年的皇子雖然都被立爲親王,但是皇上卻尚沒有立儲,所以,幾位皇子該是差不多身份的。
姚善寶有些不明白,這楚王蕭晝是爲皇后所出,又是戰功赫赫,如今已經弱冠之年了,按理說該是立他爲儲纔對,爲何皇上久久不立儲君?不但如此,她還聽楓哥兒說過,如今朝中衆臣基本上已經是分成好幾派,支持誰當太子的都有,楓哥兒還說,近來張家似乎已經很明顯地靠向了趙王。
張家,也就是秦二夫人張氏的孃家……
這個趙王,在幾位皇子中身份是最低的,年歲也是最大的。姚善寶聽楓哥兒說過,趙王生母曾經只是皇帝身邊的一位宮女,如今是當朝靜妃娘娘。而楚王跟魏王同爲皇后所出,但是很明顯的,皇后娘娘要偏心魏王很多。
要說也是了,雖然嫡長子蕭晝爲皇后所出,但是皇后及其孃家勢力都支持魏王的話,那麼楚王的勢力必然會減弱很多。
至於齊王蕭閔,母妃是當朝端貴妃,當初今聖還只爲秦王的時候,端貴妃是爲秦王側妃。後來皇帝登基,秦王妃冊爲皇后,齊王生母自然是直接當了貴妃娘娘,而不若趙王蕭昂生母靜妃,靜妃原不爲妃位,不過是幾年前趙王受封王位後,其母憑子貴才受封妃位。
姚善寶還記得楓哥兒曾經跟她說過的幾句話,幾位皇子中,趙王溫厚敦實很是友愛弟妹們,齊王好勝,性格酷似今聖,魏王爲嫡幼子,也是深得帝后喜愛,偏偏就是佔了個嫡字的楚王殿下不討喜。
楚王打小不苟言笑,少年老成,在最應該討父皇母后歡心的時候,只是整天抱着兵法看。後來長大到十二三歲,索性直接向皇帝請旨去了邊疆之地戍敵去,一走就是四五年光陰,直到三年前回京。
其實姚善寶一直以來熟悉的都是那個叫做張君深的傻小子,那個疼她愛她如命的大傻子,而對於恢復了身份的楚王蕭晝,還是有些陌生的。雖然兩個人確實是同一個人,但姚善寶感覺又確實是不一樣的,後來姚善寶細細想了想纔有些明白,大傻子單純,楚王心機頗重,這應該是最大的區別吧。
就像她自己一樣,其實更喜歡的,還是鄉間生活,所以她更喜歡的,當然是那個失去記憶、傻傻笨笨的、只一心爲她好的大傻子君深。
正在姚善寶感慨之際,見有人拽了拽她的手,她方纔回過神來,擡眸的瞬間,見已經坐在高位上的皇帝朝她。那樣的笑容姚善寶覺得刺眼,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姚善寶並不知道,所以只能匆匆低下頭去。
惠安公主有些怪孫女走神,一邊向皇帝請了罪,一邊又說:“鄉野間長大的丫頭,頭一回見到聖顏,怕是有些怵了,見到皇上皇后連頭都不敢擡了。”又拽了拽姚善寶,嚴肅地說,“還不跪下來給皇上請罪。”
姚善寶正要跪下,那邊皇上連連笑着擺手道:“姑母嚴重了,姑母且先坐下說話吧。”見惠安公主朝他謝了恩坐下後,光景帝這才又道,“今天這裡並沒有外人,所以也無須太過講究禮儀,你們幾個小的也都坐下來吧。”
光景帝口中的小的,便是幾位皇子並跟幾位皇子同輩的姚善寶還有楓哥兒,剛纔在姚善寶愣神的時候,皇帝已經宣了秦二爺跟楓哥兒進來了。
皇帝叫衆人坐,雲氏卻是不敢坐的,只要皇帝一天沒有昭告天下替她雲家洗冤,雲氏便就是罪臣之女。
光景帝餘光瞥了雲氏一眼,心中也知道,今兒召這雲氏前來,是要恢復她將門千金的身份的。
其實關於這雲氏父親雲將軍,雖則十多年過去了,光景帝倒是還有些印象的。在自己尚還是秦王的時候,雲將軍便就對自己忠心耿耿,當初他也沒有想到,雲將軍竟然會爲了自己獲罪先帝以至於滿門獲罪。
也是這雲將軍開了一個先例,後來陸陸續續地也有不少人爲了替自己說話而得罪先朝衆臣,也是因此,自己被逼上一條不得不弒兄奪位的血路。若不是有這些忠臣良將逼自己一把,怕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另有其人,而他,估計就是命赴黃泉的那一個了。
想來,雲氏一族對自己倒是功不可沒的。再說,雖則午門血變已經過去多年,但是民間還留有不少先皇太子餘黨,他心中明白,若是此時再不對功臣之後做些什麼的話,怕是對自己不利。
想到此處,光景帝微微坐正身子,點了點雲氏道:“你可就是當初雲義魁雲將軍之後?”
雲氏聽得皇帝點了自己父親的名字,趕緊走到一邊跪了下來,默默伏首道:“回皇上的話,罪民正是。”
光景帝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父親當初是爲朕而死,你們雲家也是爲朕而遭滅滿門,不過雲氏一族爲罪臣,那也是先帝爺在位時候的事情了。今時今日,也該是恢復你雲家忠臣良將的名聲,雲氏聽旨……”
雲氏還是伏跪在地上,倒也聰明,及時改了口說:“民女聽旨。”
光景帝垂眸想了想,隨即便道:“朕便就復你父親威武大將軍之職,另賜封忠仁伯,世襲罔替。”
雲氏一聽,趕緊又給皇帝磕頭,口中一直謝恩。
她原進宮之前是有些知道差不離進宮是爲着什麼的,可她原本只是想着或許能夠去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就夠了,卻沒有想到,皇帝不但光復父親原職,還追封父親伯位,世襲罔替……
光景帝心中也明白,人都死了,如今追封的什麼不過都是後人享福。再說,當初雲家滿門抄斬的時候,這雲氏父兄應該皆被斬首纔對,家中又何來男丁?若是沒有男丁繼承爵位,那麼這個“世襲罔替”也就只是虛設了。
念及至此,光景帝方又問:“當初……雲氏一族除了你,可還有男丁倖免?”
當初先帝下的旨意是滿門抄斬,這雲氏不過是因着當初年歲尚小,抄家之時又剛好沒有在家才得幸免的,父兄死了,連小自己幾歲的弟弟也死了,家中哪裡還有男丁?
再說,即便是有,此時也是不能夠說的,更何況是沒有了。
雲氏如實回答了光景帝的話,光景帝微微斂眸思忖一番,既然翻案,便就要將好處落在實處,爵位若是沒有人能繼承,那又有何用。思及此,皇帝倒是頗爲頭疼起來。
而此時,靜靜立在一邊的魏王蕭宸像是看出父皇心事一般,回話道:“父皇母后,雖則雲家沒有後輩承襲爵位,可這雲氏卻是有子的。況且這雲氏之子將來也是不能夠繼承鎮國公府爵位的,何不待他到了年歲,立他爲忠仁伯世子?”
如此一來,倒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光景帝向來喜歡這個嫡次子,此番見這年方十五歲的阿宸解了他的難,更是歡喜,也就笑了出來,只招手喚蕭宸到他身邊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說的好,說的對!”
又對着底下跪着的雲氏道:“既如此,往後你雲家的爵位,便就由秦家二房所出之子繼承。如今你既是忠仁伯之後,卻屈居妾位,想來並不合適……”
皇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嚇得秦二爺以爲皇帝要另嫁旁人爲妻呢,匆匆準備跪下回話的時候,卻被惠安公主一把緊緊抓住了手。秦二爺望向惠安公主,只見母親給了他一個眼神,他方纔退回去。
卻又聽那邊皇帝說:“皇后,你看怎麼辦?”
皇后知道皇帝此番用意,便說:“這有何爲難的?皇上,待明兒臣妾擬一道懿旨,就冊封這雲氏爲正三品淑人,往後與秦二夫人不分大小互相敬重。”
陳皇后此話一出,秦二爺像是怕皇帝會駁回一般,趕緊大跨步跪下謝恩。不但自己跪,還扯着一雙兒女也跪了下來。
一時之間,整個未央宮裡笑聲連連,只有趙王蕭昂那笑意未達眼底。
張家這纔有些傾向於自己的意思,父皇便就立即給了張家一個下馬威,那秦二夫人可是正經的夫人,如今卻叫一個妾氏也佔了夫人的名分,豈不是打了張家人的臉面麼?
自己雖非嫡出,但到底也是居了個長字,若是端貴妃所出的齊王能作爲儲君的話,自己又何嘗不可呢?蕭昂並未因此放棄,也想再爲自己爭取爭取。
惠安公主只知道此次進宮是爲了雲氏的事情,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對雲家如此嘉獎,倒也是有些後悔。當時長媳萬氏說請了小謝大夫來直接對外稱張氏得了瘋症便就好了,想來此時怕是來不及了的。
不過倒也不急,通過今天的事情可以看出,儲位根本就是沒有趙王的份的,往後站隊也多了份成算。
秦府馬車走過玄武門,秦府進京總共三輛馬車,居頭的自然是惠安公主及其婢女,中間的是秦二爺並雲氏的,本來最後一輛馬車裡坐的是姚善寶跟楓哥兒,奈何馬車行至一半的時候,姚善寶將楓哥兒攆到秦二爺馬車上去了。
楓哥兒不肯去,只皺着眉頭說:“剛剛在未央宮的時候,我瞧你表情就有些不對勁,你肯定有事情瞞着我。姐,你告訴我,否則我不聽你話。”
姚善寶氣得手直髮癢,一巴掌就拍在楓哥兒肩膀上,奈何楓哥兒長得威武高大的,一點都不知道疼,反而還笑嘻嘻地頭伸到姚善寶跟前:“你打我腦袋好了,你打死我我也不走,你肯定有事情瞞着我。”又說,“你都不把我當弟弟,我有什麼事情都跟你說,你反倒什麼事情都瞞着我。”
姚善寶摸着下巴,眼珠子轉來轉去,思忖一會人方道:“那我告訴你你往後別說出去,你保證!”
楓哥兒見姐姐願意說了,連連點頭保證:“姐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說。”
“那好吧……”姚善寶有些痛苦地捂住肚子,將一張小臉皺成一團,“不知道吃的什麼,我突然肚子痛,你下車去,這邊有痰盂,我好方便。”
姚善寶話才說完,楓哥兒一張臉都變成了白色,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來,待想得明白的時候,忽然就放聲大笑了起來。
“姐姐心疼我,所以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騙我的,不過,這次就聽你的。”楓哥兒撇了撇嘴巴,又使壞地伸出手去使勁揉了下姚善寶的頭髮,剛準備跳下馬車,便又回頭說,“告訴我未來姐夫,回頭也別躲着我了,我看得出來。”
姚善寶朝他揮了揮手道:“你回頭別告訴他們……”
楓哥兒一下子就跳下馬車去了,只留一句“你放心好了”給姚善寶。
待得楓哥兒才了馬車之後,姚善寶這才懶懶地道:“這馬車裡已經沒人了,你便別再偷偷躲着了,進來吧……”
姚善寶話音剛落,周遭便起了一陣風,一眨眼的功夫,馬車裡就多了一個黑影來。那人生得高大威猛,一張俊臉總是冷着,也就只有對着姚善變的時候纔會露出真心寵溺的笑意來。
外面寒冷,馬車裡暖和很多,他剛剛在外面呆得久了,乍一進馬車裡,迎面撲來的暖氣只覺得吹得臉有些疼。沒一會兒的功夫,他臉上身上便都有了水汽,霧濛濛的。
姚善寶知道這是物理反應,卻逗他說:“才幾日沒見着我而已,怎麼就傷心得哭成這樣了?”
男人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怔,隨即便傾身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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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晚上還有一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