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寶跟卓雲出了萬花樓,便在門口攔了一輛馬車,兩人將大傻子擡到馬車上,就急匆匆往衙門口方向趕去。
張君深這次毒發似乎比之前好一點,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好歹沒有暈過去。他雙目猩紅漸漸散去,眸光恢復了往日的清亮純澈,渾身也不再顫抖,甚至連體溫也回升上來。
馬車車伕受了卓雲的命令,一路快而穩地行駛在安平縣不算多寬但也還算平坦乾淨的大路上。馬車內,姚善寶穩穩坐着,她讓大傻子側靠在自己肩頭,還時不時用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
卓雲坐在兩人對面,凝眸靜靜瞧着對面二人,瞧得久了,忽而喟嘆一聲。他那個傻弟弟,一心想要娶姚家三妹爲妻,可是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了。這姚家三妹也是,不知怎的,不但性格變了許多,有時候的一些行爲舉止,更是叫人匪夷所思。
若是擱在以前,她別說是敢用手去觸碰男子身體了,便是叫她跟村裡男子多說一句話,她也是不敢的。
到底是什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會叫一個膽小懦弱的女孩子變得如此強大起來?
“二哥,你看,你快看看,君深他好像沒事了。”姚善寶用手不停往大傻子額頭上、手上、甚至是掀開他的衣物往他身上去摸,大傻子身上的溫度不再冰冷,一點點回升,現在已經跟正常人一樣了,姚善寶嘴角露出了笑意來,輕輕推着大傻子,“君深,君深,你醒了嗎?”
姚善寶此時與其說是激動,倒不如說是興奮開心的,她哭了,是一種喜極而泣。她作爲大夫,也深知大傻子不可能因此身上毒就解了,但是至少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不是嗎?
只要不是現在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便還有機會,有機會研究出解藥來。
其實張君深一直沒有昏睡過去,他只是隱隱約約腦海中會出現一些戰爭的場面,模模糊糊的,還會總是出現一些人的臉,但他只要往深處繼續想,腦袋就會像要炸開一樣疼。
所以,想着想着,他就不願意去想了。
聽到身邊女子的呼喚,他哼唧唧扭動了下身子,側過頭來,看着姚善寶,見她臉色有些許淚澤,他伸手去給她擦拭:“善寶不哭。”
姚善寶毫不客氣打了下他的手,見他確實沒事了,又開始板起臉來:“張君深,皮癢了是不是?誰讓你一個人跑出去的?好在你小子命大,逃過一劫,下次死了都沒人管你!”
大傻子眼見着惹善寶生氣了,溫吞吞灰溜溜的就爬了起來,然後穩穩當當安安靜靜坐着,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只是一雙眼睛瞄來瞄去的,見對面卓雲也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大傻子低了頭,勇於承認錯誤道:“善寶,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哼,還有下次?下次死了我都不管你!”姚善寶擡手抹了把老淚,隨即又心情大好,露出笑容來,抓住大傻子的手說,“雖然逃過一劫,不過,我覺得有些奇怪,所以呆會兒還是得叫方大夫來看看。”想了想,又對卓雲說道,“對了二哥,那種夜息花,我之前在赤霞山上看到過,所以呆會兒我得回漣水村一趟。君深得拜託二哥照顧一會兒,他現在這個樣子,怕是不能跟着我一起回去。”
“不行!”大傻子一聽善寶不要他了,立即急着反對,“要跟着善寶,保護好善寶,我沒事的。”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說你得留在這裡,你就得留在這裡。”姚善寶雙手叉腰,一副撒潑霸道的樣子,再加上她剛剛哭過,臉上淚水和着灰塵有些髒,兩鬢頭髮也都散了,此時瞧起來,跟個母夜叉似的,“張君深,別以爲自己能追着馬車跑幾十裡山路,就是個頂級好手了!就你現在的樣子,誰都可以隨時要了你的小命!好好聽卓二哥的話,聽到沒有?”
大傻子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善寶,着實有些被嚇着了,垂着腦袋瓜子,眉毛一擡一擡地看姚善寶臉色,他不想惹善寶擔心生氣,所以很聽話地點了點頭,只是語氣有些蔫蔫的:“知道了。”
姚善寶這才鬆了口氣,忽而又皺起眉來,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回家將那幾本醫書帶過來。”
馬車到了衙門口,姚善寶剛一掀開轎簾,就見許紹清那張賊臉笑眯眯地湊了過來。
許紹清犯了錯誤,也怕惹出人命來,心有些虛,所以一直候在衙門口等消息。此番見他們安全回來了,那大傻子還是活奔亂跳的,他一下子就鬆了口氣,然後又開始蹦躂起來。
“嗨,就說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嘛!他一個傻子什麼都不懂,去了那種地方也搗鼓不出什麼幺蛾子來!”一邊說,一邊又給姚善寶拋了朵桃花來,眨巴着那雙桃花眼,開始放電,“呦,姚小妹,你這麼擔心傻子,莫不是想嫁給他?”
姚善寶一直在忍着怒氣,見這許紹清犯錯不但不知悔改,反而還這麼猖狂,她真恨不能伸出手指來戳瞎那雙亂飛桃花的眼睛。
到底顧及着他是魯夫人乾兒子,姚善寶咬牙切齒,忍了下來,只是咧嘴假笑,笑容十分陰險:“我祈禱你以後千萬沒病沒災,否則,落到本姑娘手裡要你好看!讓開!”姚善寶一把將他推開,然後拽着大傻子就往魯夫人房間去。
魯夫人膝下無子,更別說是討個孫兒來玩玩了,所以,平時沒什麼事情她都呆在小祠堂裡誦經唸佛。
聽得外面動靜,魯夫人停住手上動作,緩緩睜開眼睛,微微笑着搖搖頭。
祠堂外面的院子裡,許紹清還是一個勁纏着姚善寶,厚着臉皮道:“哎呦姚小妹,哥哥錯了還不成嗎?哥哥這就向你承認錯誤!”說完後,爲了表示自己有誠意,朝着姚善寶就深深作了一揖,“我錯了,我不該騙張公子去那萬花樓,我該死。姚小妹可以打我罵我,千萬別做飯不帶着我吃!”
姚善沒有理會他,只是轉頭問一直在魯夫人身邊伺候着的丫鬟小蓮,道:“夫人呢?”
小蓮向着姚善寶笑了笑,聽得祠堂裡有動靜,她立即開了門,伸手扶着魯夫人:“夫人,是許公子跟姚姑娘。沒事的,只是小打小鬧,倒是吵到夫人您了。”
姚善寶聽小蓮說是吵到魯夫人了,她立即閉了嘴,然後甩眼便狠狠瞪了許紹清一眼,又朝魯夫人賠禮道:“吵了夫人清靜,真是不好意思。”
魯夫人眉眼皆是慈愛笑意,掙開小蓮扶着她的手,擺了擺道:“沒事!沒事!我倒還希望家裡熱鬧一些呢,家裡每天能這樣吵吵鬧鬧的,也是一種福氣。”魯夫人朝着姚善寶的方向走來,執起她的手,臉上依舊掛着笑容道,“你這丫頭,與旁人不一樣,我喜歡得很。”說着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真真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許紹清不滿意了,嘟囔道:“乾孃,怎生您之前對我說過的話,現在又全數對她說了?”爲了表示自己的不滿,狠狠踢踏了下腳,抱怨道,“我果然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
魯夫人看向許紹清,笑着搖頭:“乾孃怎麼不疼你?你說過晚飯想吃豬蹄,乾孃一早就命廚房做了。”
見有得吃了,許紹清這才又恢復正常笑臉,歡呼跑過來便給魯夫人捏肩錘背。
幾人將魯夫人扶坐到了魯宅前廳裡坐着,姚善寶又去了秀蓮的房間看了下情況,見沒什麼異樣,便就走了出來。
卓雲一心撲在案子上,見姚善寶出來了,趕緊問道:“怎麼樣?”
姚善寶點頭說:“還在昏睡中,目前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不過,爲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得儘快去一趟漣水村才行。夜息花花粉有刺激人大腦神經的作用,輕則使人產生幻覺,重則,丟失性命。如果不盡快服用解藥的話,怕是秀蓮這條命也保不住了。”
卓雲立即說:“三妹,那我現在便陪你一起去趟漣水村吧。”
“不用了。”姚善寶仔仔細細想了想,說道,“衙門裡都是自己人,能夠在自己人眼皮子底下給秀蓮下毒的,想必也是衙門裡的人。不知道這秀蓮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有人想要殺人滅口,二哥你還是加派人手保護秀蓮吧。給我僱輛馬車,我快去快回。”
“這樣也好。”卓雲覺得姚善寶言之有理,便點頭同意道,“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找輛馬車,然後命姜榮跟你一起去。”擡眸望了姚善寶一眼,見她臉上露出難色,卓雲趕緊繼續說,“姜榮這個人雖然不愛笑,但是內心很熱,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三妹不必顧及什麼。”
“行吧。”姚善寶其實對姜榮那個人沒有什麼映像,只知道小夥子年歲不大,卻跟已經歷經滄桑似的,總是黑着張臉,像是誰欠了他西瓜卻還了他芝麻一樣,“二哥,我明天中午前一定能趕得回來。”
卓雲點頭。
姚善寶看了眼一直呆呆站在一邊的大傻子,撇了撇嘴巴,走過去拍他的肩膀道:“呆瓜,要聽話知道嗎?呆在夫人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大傻子明顯不情願一個人呆在這裡,面上不敢反駁,嘴裡卻嘀嘀咕咕的,還在較勁:“我也可以保護善寶的!”他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明顯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樣。
但是卻沒人相信,沒人相信其實只有大傻子纔是最有心保護善寶的那一個,也只有他纔會不顧自己性命去保護善寶。
南方初夏的天氣很奇怪,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眨眼的功夫,就變天了。
外面天空烏雲密佈,大朵大朵灰色棉花團聚集在空中,掩蓋住了本來那蔚藍純澈的顏色。
溼熱的風也變得涼了些,街上的百姓原本還在逛街的,眼見着變了天,也都個個往家趕。擺攤子賣小東西的攤販也不做生意了,個個喚着自家婆子趕緊出來收拾收拾,準備回家。
一時之間,街上空空如也,偶爾兩三個行人,也不過是正急忙趕着回家的小攤販。
馬車僱傭不着,便是看見幾個車伕,但一聽說是去漣水村的,都表示路途太遠,路又不好走,而且還是暴雨天氣……況且,從安平縣到漣水村,還得經過一處陡峭的山峰,說不定會丟了性命呢,所以給再多銀子也不去。
“這樣吧。”卓雲見暴風似乎越來越大,直接吩咐姜榮道,“你去馬廄裡牽匹馬來,騎馬護送三妹回去。”
“卓大哥……”姜榮那張木頭臉終於變了些顏色,他很不自在地望了姚善寶一眼,有些彆扭道,“她一個女孩子,我怎麼跟她共騎一匹馬啊。”明顯就是覺得男女授受不親,不情願了。
卓雲語塞,一時倒是回答不上來了。
就在此時,遠處一輛豪華的馬車正向三人趕來,原本靜寂無聲的三人目光都投向那輛救命馬車。
馬車行得近了些,才瞧得出來,是柳府的。
趕車的車伕穿着柳府家丁的衣裳,馬車行至衙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金姨從馬車裡探出了腦袋來,看着站在門口的三人,問道:“卓捕快,這是怎麼了?眼瞧着這天就要下雨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嗎?怎生站在外面?需不需要幫忙?”
姚善寶看見馬車,剛剛還冷下去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走過去幾步,笑着說:“金姨,我得急着回漣水村一趟,不知金姨可否將馬車借我一下。是這樣的,城裡的車伕聽說要去漣水村,怕出事,都不肯去。”
卓雲也道:“金姨,確實是急着要用馬車,麻煩貴府了。”
金姨大方得很,立即伸手招呼着姚善寶上車:“替衙門辦事,乃是我們柳府的福氣。再說了,你們現在如此急着回漣水村,想必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我怎會不幫忙呢?姚姑娘,別說了,趕緊上來吧。”
姚善寶被金姨拽着上了車,姜榮回頭看卓雲,卓雲朝姜榮微微點了點頭後,又向金姨抱拳道:“是這樣的金姨,這安平縣前往漣水村,確實路途遙遠,山路又不太好走。所以,還是不勞駕貴府車伕了,我們衙門的這位小兄弟會駕車送姚姑娘回去。”
金姨笑着答道:“都聽卓捕快的吧。想想也是,瞧着這天,怕是將有一場暴雨,若非有些功夫底子伴身的人,還不敢駕車去那麼遠的地方呢。行,老張,你先將馬車駕回柳府送我回去,完了將馬車交給這位小兄弟。”
老張是個六十上下的乾瘦老頭子,聽了金姨的話,忙點頭應着:“是。”
老張趕着馬車先將金姨送回了柳府,又給馬匹餵了點草料,然後將馬車交到姜榮手上:“小兄弟,雨天路上溼滑,駕車可要小心些。”
姜榮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眼車上坐着的姚善寶,鞭子一揮,駕着馬車便往城門口方向去。
老張站在雨裡看了馬車好一會兒,直到其消失在了雨霧裡,他方轉身回馬廄去,卻見剛剛餵馬的草料被其它幾匹馬吃了個乾淨。
老張臉色大變,立即揮手執起擱在一旁的掃帚就開始趕馬:“別吃了,快別吃了,你們是大少爺嬌養着的,怎會瞧得上這些吃食。可別吃得拉了肚子,到時候又怪我老張頭。”
將馬趕到了一邊,關進另外一個馬棚裡,老張又開始冒雨清掃馬廄。
卯時三刻左右,細蕊急急忙忙往柳相生的書房跑去,將門敲得啪啪響。
剛剛接待完前來弔唁的幾位客人,柳相生才得空坐在書房裡看會兒賬目,卻聽得細蕊在門外的喊叫聲。
他眉心微微皺起,將賬本一合,揚聲道:“進來吧。”
細蕊應聲便闖了進來,直喘氣說:“大少爺,不好了,馬廄裡的幾匹馬,都跟得了失心瘋一般,亂吼亂叫,現在也都從馬廄裡跑了出來,傷了好幾個人。大少爺,您快去瞧瞧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相生聞言一愣,立即放下手中賬目,起身便隨細蕊一道去了馬廄。
外面暴雨如注,天上雨水傾盆而下,細蕊見狀趕緊撐起傘來,緊步跟在柳相生身後。
馬廄外面,柳相生精心嬌養着的幾匹良馬已經都癱軟在地上,沒有一點動靜。
旁邊柳二老爺一邊大口喘氣,一邊還不停用腳去踢:“叫你囂張!叫你得意!畜生玩意兒,竟然敢侵犯本老爺,打死你也是活該!”
細蕊見狀大叫道:“大少爺您瞧,這幾匹馬都被二老爺打死了!”細蕊深深剜了柳二老爺一眼,咬牙切齒道,“這幾匹馬可都是大少爺精挑細選出來的,平日裡溫順得很,今日爲何會如此癲狂,而又被二老爺您殺害了,您作何解釋?”
柳二老爺見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都敢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氣得直跳腳,甩手便一個耳刮子打在細蕊臉頰上:“你一個柳府粗使奴婢,算個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跳到本老爺頭上,相生,這就是你調教的好丫鬟?”
柳相生眸光陰森森的,背在身後的雙手也緊緊攥成拳頭,陰冷的眸光掃過柳二老爺,落在二老爺身邊的一位壯漢身上:“二叔,府上何氏允許外人入內?”
柳二老爺甩了甩袖袍,見自己打了這崽子身邊的大丫鬟,卻也沒事,幾分得意道:“我是這府上的二老爺,我想重用誰、想打誰,無須向任何人彙報。”說完又伸腿狠狠踢了那幾匹死馬,惡狠狠道,“畜生玩意兒,差點害了老子的性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指桑罵槐一番,柳二老爺這才擡腿回去,邊走邊罵府上衆人:“都給本老爺滾開!別擋着路!”
細蕊臉上被甩了一巴掌,細嫩的臉頰染上了一個五指血印,她見自己主子沒有幫自己說話,有些委屈,搭着哭腔喚了聲:“少爺……”
柳相生強忍着心頭怒氣,回頭望細蕊時,目光柔和了些:“回去我讓金姨給你抹點藥膏,你放心吧,今日的事,我也不會就此作罷。只是,現在府上出了這樣的事情,還不是清理門戶的時候。”
得了主子安慰,細蕊再也不覺得委屈,只將眼淚拼命含回去,點頭道:“是,奴婢只道了,奴婢都聽大少爺的。”
柳相生微微點頭,又隨手點了一個家丁過來,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家丁彎着身子,畢恭畢敬的樣子:“回大少爺的話,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少爺養的幾匹馬突然掙脫馬繮,剛好二老爺此處經過,馬就開始追着二老爺咬,最後是二老爺身邊的那位壯士擡手將馬給拍死了。”
柳相生雖然不是養馬資深黨,但對馬兒一些基本情況還是瞭解的,若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向溫順的馬兒不可能會突然發起狂來。這般想着,柳相生便彎腰蹲在死去馬的旁邊,細細檢查起來,這些馬匹口中都吐着白沫,應該是吃了什麼東西。
經家丁剛剛介紹的,以及口吐白沫的狀況,倒是跟那秀蓮一樣。
“今天是誰人照看的馬匹?”柳相生只覺心內絞痛,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眼神犀利地掃過每一個家丁的面孔。
剛剛那個家丁回話道:“以前都是魏叔在照看馬的,可是這兩天魏叔生病,請假回家了,便從外面新聘了一位養馬師傅。師傅叫老張,咦,老張人呢?剛剛我還瞧見他在這裡的。”
“老張是誰聘回來的?”柳相生左右瞧了瞧,順便隨手點了一下馬匹數目,覺得數目不對,皺眉道,“少了一匹……”
那家丁回說:“我下午的時候瞧見,金姨將府上一輛馬車借給了衙門裡的姜捕快,聽說是姜捕快帶着一位姑娘去漣水村了。哦,對了,那位姑娘之前在我們府上住過,姓姚的。”
“不好!”柳相生臉色大變,也不管外面風雨多大,立即從馬廄牽出一匹馬來,然後揮鞭打馬往漣水村方向去。
而此時,衙門裡也出了事情,張君深不見了。
傍晚的時候,平安堂裡有人來說,方大夫回藥堂了,問衙門是否還需要方大夫前來行診。魯夫人想着姚善寶走之前說過的話,便着小蓮去一趟安平堂,想請那方大夫來給這位張公子把把脈。
結果方大夫人來了,這張公子卻不見了蹤影。整個府衙上上下下找了數遍,怎麼都沒有找到大傻子。
魯夫人正焦急萬分的時候,突然聽下人來報說,柳府着人來了。
“快請進來。”魯夫人雖然有些焦躁,但到底還沉得住氣,一邊吩咐一邊已是坐在高位上。
旁邊魯縣令也轉身坐到自己夫人身邊去,他覺得奇怪得很,不就是一個傻子麼,有甚好急的。
柳府家丁跪在了魯縣令跟魯夫人跟前,將自家少爺交代的話一一跟魯縣令魯夫人說了,最後道:“我家少爺已經趕馬往漣水村方向去了,特意命小的來告知衙門一聲。”
安平縣城外,一處陡峭的山峰處,一輛馬車疾馳在顛簸小道上。
姚善寶坐在馬車裡,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她伸手撩開轎簾,見外面依舊大雨傾盆,雨水絲毫沒有減弱的陣勢,姚善寶撇了撇嘴巴,看了渾身溼透的姜榮一眼,雖然覺得有些抱歉,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只放下的轎簾。
不知怎的,馬兒突然長嘶一聲,前蹄上擡,隨後跟發了狂似的,四處亂竄。
駕車的姜榮身子一怔,隨即用足了力氣想要控制住發狂的馬兒,卻不料,他越是用蠻力想要強行制住馬匹,馬兒就越是癲狂。
這裡是安平縣通往漣水村最爲險惡的一處山峰,右邊是高聳的山脈,左邊則是萬丈深淵。若是此時控制不住發狂的馬,便只能選擇跳馬車,但是就算跳出馬車,怕也只能跌入山谷。
進入了左右兩難的境地,姜榮跟發了瘋一般,手緊緊勒住繮繩,都磨出了血。
姚善寶坐在馬車內,自然也知道此時的處境,馬車顛來蕩去,她儘量穩住自己身子,將頭伸到外面來跟姜榮說:“現在怎麼辦?”
馬車突然劇烈抖動一下,姜榮有些控制不住,他身子靈活地跳下馬車,馬車卻重心不穩起來,半個車身都往山崖深處跌去。姜榮見狀,立即咬牙用足力氣拽住馬繮,儘量不讓馬車掉下去。
姚善寶想哭,也很害怕,她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活着是件那麼美好的事情,她還沒有活夠呢!老天爺真他媽的不公平,爲毛一次次死的都是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在死亡之際,她又想到了前世,通訊發達的時代,不是在電視中便是在報紙上,經常會看到一些人爲情爲錢自殺的。她那個時候很不明白,生命那麼珍貴,就算日子再苦,也不能拿性命開玩笑啊。
她很樂觀開朗,也很積極向上,失敗了就再爬起來,她相信自己總會成功的。
所以,即便別人成天大魚大肉,而她只能喝粥,她也是開心的。
可是現在呢?這坑爹的老天一次又一次剝奪她活着的權利,她真恨不得罵他祖宗十八代!
大雨越下越大,馬車也一點點往山崖下滑落而去,姜榮雖然是習武之人,但也到底能力有限,最後還是沒有救得了姚善寶。就在馬車滑落山谷的那瞬間,姚善寶選擇閉上了眼睛,她樂觀地想,或許這麼一死,就又穿回去了呢?
耳邊似乎聽到大傻子在聲嘶力竭呼喊她的聲音,她嘴角漸漸撩起笑意,倒也不怕了。只是莫名有些捨不得,眼角沁出淚來,她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一代名醫、笑傲江湖的夢想呢。
哎,這操蛋的人生……
再次有知覺,好似是被疼醒的,全身像是散了架子一般。微微睜開眼,四周有火光,還有柴火燒得噼裡啪啦的聲音,姚善寶想,完了,這次沒能穿越成,怕是已經成鬼了。
想要動下身子,卻沒什麼力氣,只能本能喚一聲:“水……”
只是隨口喚了一聲,沒想到,還真有人倒了水來喂她喝。她也確實是口渴了,咕嚕咕嚕喝了好一會兒,水喝足了,她厚着臉皮繼續喊:“餓……”然後她鼻尖處便縈繞着一股烤焦了的烤雞味。
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睜開眼睛,眼前卻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這張面孔極爲英俊,兩道好看的像是毛毛蟲一般濃黑的眉毛,輪廓分明的臉,高鼻樑,薄薄的脣,漆黑如深淵般誘惑的眼眸……
姚善寶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大傻子什麼時候也來了?
大傻子此時是抱着姚善寶的,見懷裡的少女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他動了下身子,輕輕喚了聲:“善寶……”
他聲音低沉,許是一夜擔心無眠的緣故,聲音還有幾分沙啞,透着性感。
姚善寶突然用足力氣擡起手來,她伸手去捏大傻子的臉,捏他的胳膊,感覺到他身上火辣辣的熱氣,她一時沒忍住,將頭埋到他堅實的胸膛裡,竟然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姚善寶一哭,大傻子就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善寶怪他沒有聽話了。可是如果他真乖乖聽話留在衙門裡的話,此時的善寶,怕是已經離他而去了。一想到這裡,大傻子便害怕得很,他不想善寶離開,所以他猛地一用勁,便將姚善寶緊緊摟入懷裡。
“善寶乖,善寶不哭。”大傻子輕聲哄着懷裡的人,一雙大手還有模有樣地輕輕拍着姚善寶的背,“沒事了,君深跟善寶都沒事了,不哭。”
姚善寶輕輕錘了他一拳,不知是哭還是笑着罵道:“呆瓜!誰哭了?”
大傻子被打得一點不覺得疼,依舊用自己健碩的臂膀將姚善寶抱得緊緊的,臉上也露出一點害羞的神色來:“不哭就好……不哭。”
兩人就以這樣的姿勢僵持了好一會兒,直到姚善寶發泄了心裡所有的委屈,她才止住哭,然後仰着頭問到底怎麼回事。
大傻子跟她說,他一人在府衙根本不放心,所以趁人沒注意就跑了出來。出了城門就往漣水村的方向跑,大步瘋狂跑了好一會兒,纔看見一輛馬車。可誰知道,馬車還沒追得上,姚善寶就連人帶車一起跌入山谷了。
眼見着姚善寶跌落山谷,他救不了了,便也跟着跳了下來。卻沒想到,兩人大難不死,摔到了山谷軟軟的淤泥上。
姚善寶眼睛哭得腫了起來,像核桃一樣,擡手便錘了傻子一拳,嘴一噘,嘀咕道:“呆瓜!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我死就算了,你還搭上一條命做什麼?”說着似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趕緊將他推開一點,檢查他身體,“你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大傻子眨了下眼睛,搖搖頭:“我沒事,我好得很。”怕姚善寶不相信,還伸出手來將胸膛拍得啪啪直響,咧嘴笑道,“你瞧,還是一樣結實,沒病沒傷呢。倒是善寶,你……你還疼嗎?”
他很自責,沒保護好善寶,他覺得是自己的錯。
“呆瓜!”姚善寶捏了捏他健碩的手臂,哼道,“我要是有事,現在又是誰在跟你講話?你個小笨蛋,真是傻得很呢,這是我們運氣好,沒有傷着碰着,如果這底下是萬丈深淵呢?你跟着我一起跳下來,豈不是白白送死的?”
大傻子根本就沒想那麼多,他伸手抓了抓頭,挺直胸膛道:“以後再也不要別人保護善寶了,我可以保護善寶的。”亮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姚善寶瞧,吞吐的,欲言又止道,“善寶,你……相信我可以保護你嗎?”
“相信!”姚善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斜着眼睛望大傻子,見他單純得可愛,她又有了惡作劇的念頭,伸手便去掐他胳膊,“只是,往後你不許調皮,還是得聽我的話。”
“哦。”大傻子砸了砸嘴,見姚善寶笑了,他忽而也咧嘴笑開了,“都聽媳婦的!你是我媳婦兒!”
“臭小子!”姚善寶重重哼了一聲,一拳頭捶在他肩膀上,“想得倒是美呢!這些都是跟誰學的?盡佔女孩子便宜!”見大傻子抿着脣咬着牙又不說話了,姚善寶覺得好笑,伸手又去摸摸他的頭。
大傻子以前是不給善寶摸他頭的,可今天似乎心情有些不好,被姚善寶當成小孩一樣摸頭,他倒也沒說什麼。
外面天漸漸亮了,姚善寶掙扎着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找找進村子的路。”
“嗯。”大傻子聽了話,主動走在前面,到外面一看,見路泥濘得很,他擡眸瞅了姚善寶一眼,二話沒說,就將她撈過來,背在了背上。
姚善寶趴在大傻子背上,靜靜看着他的後腦勺,心裡暖暖的。倒是沒有掙扎,只是安安靜靜地將腦袋靠在他頸窩處,心想,如果這一世真嫁給大傻子了,會不會很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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