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客人,再收拾東西,一通忙碌後,時辰已經到了戌時。
堂屋裡,終於歇下來的李氏拉着平安眼眶泛紅。
小小的人兒居然就考上了秀才,她暈頭轉向的忙了一個下午,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珍珠端着切好的桃子石榴進來,“娘,好生生的,又哭啥。”
“你娘是高興。”胡長貴在一旁安慰她。
珍珠就笑笑,把果盤擺到了桌上,用竹籤插了塊桃子給平安。
“平安,吃桃子,出了半個月門,在外面有沒有吃水果?”
平安接過塞進了嘴裡,嘟囔道:“沒有,夫子說,出門在外不要隨便亂吃東西,怕吃壞肚子。”
“哎,楊秀才說得對,萬一鬧肚子,影響考試,咱家的水果不同,吃多少都不會鬧肚子,平安,多吃點。”李氏就把整盤水果捧了過來。
胡長貴笑呵呵地看着,臉上的笑容滿足而自豪。
十二歲的年紀考上了秀才,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他們去看榜時,平順驚呼一聲,“平安,你考中了!”
結果,引來了大批看榜的學子們圍觀,紛紛詢問這個十二歲的小秀才是哪家學堂的學子?上了幾年學?夫子是哪位?有什麼好的學習途徑?
放榜牆邊被圍得水泄不通,場面一時有些失控,胡長貴與楊秀才護着孩子們想要離開,卻怎麼也擠不出去,慌亂中,他的鞋子還被踩掉了一隻。
好在,護衛們及時分開了堵塞的人羣,把他們拉了出來。
胡長貴光着半隻腳狼狽地上了自家馬車,楊秀才也被激動的人羣擠歪了髮髻,兩人都心有餘悸,幾個孩子也有些後怕的看着洶涌的人潮。
他們的馬車離開後,人羣才漸漸散開。
“呵呵,平安,你以後可是秀才老爺了,出門在外,人家都得叫你一聲胡秀才了。”珍珠就笑道,中了秀才就等於有了功名在身,成爲了正式的生員,也是邁入仕途的第一步。
秀才在地方上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還能享有各種特權,比如免除徭役,見縣官不必下跪,縣官不可隨意對其用刑,遇公事可直接稟見縣官等等。
平安小臉一紅,彆扭地瞥了她一眼,“姐,你笑話我。”
“哈哈~”珍珠就一樂,“咋是笑話你呢,姐是恭喜你。”
“就是笑話我。”平安嘟着嘴放下竹籤,抱着李氏的胳膊撒嬌告狀,“娘,姐笑話我。”
李氏被他們姐弟逗得哈哈直笑,把兒子摟在懷裡,整個人像喝了最醇厚的美酒一般,被滿心的喜悅薰得有些醉了。
她的孩子們都這麼懂事貼心,李氏覺着自己很幸運,那些艱難困苦的往昔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如今,只要能看着孩子們健康快樂的成長,李氏就覺得無比的幸福與滿足了。
望林村出了少年秀才的事情,再次引來了外村人對望林學堂的興趣。
村口的岔路口,從一大早就有人往河灘跑,一羣人在學堂附近四處觀望,很是影響孩子上課,有些人貪小便宜的人,還偷偷摘下路旁的果子,吃完了不算,還往衣兜裡塞。
掃地的馬氏立刻找到了珍珠。
珍珠無語,只得又讓羅宣羅巢他們把路口攔了起來。
那幾個偷摘果子的外村人被趕出了河灘,嘴裡罵罵咧咧。
羅巢他們面色一冷,圍了上去,嚇得那幾個人忙四下竄開。
結果,他們又發現了村子路邊的果樹,頓時就轉移了目的,直接踩到花圃上,摘起了果子。
這下,他們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村民一發現,嚷了一聲,“有人偷果子啦——”
村子口附近的村民立時涌了出來,呼啦啦地圍住了那幾個偷摘果子的外村人。
趙文強趕來的時候,那幾人已經捱了一頓揍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廣元村的村民,聽聞望林村出了名少年秀才,特地跑過來湊熱鬧的,看見他們村果樹長得豐碩又美味,就忍不住摘了些。
趙文強冷着臉教訓了他們幾句,讓他們把摘下的果子都拿了出來,這才攆了他們出村子。
隨後,有外村人告訴趙文強,那幾個是廣元村裡的潑皮無賴,慣是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的。
趙文強也無奈,每個村子裡,都免不了有這樣混不吝的人存在。
看熱鬧的人很多,總有些渾水摸魚的人混進來,可又不能不讓別人入村吧,他只好囑咐村民,隨時注意村裡的動向。
鎮上太平書院的院長親自過來賀喜,順便參觀了聞名鄉野的望林學堂,院長對望林村這樣小的村落,居然建了三個學堂,驚訝萬分,在得知全是胡家出資免費讓村裡的孩子上學後,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
村子雖然小,人口亦不多,可是三個學堂的運行,每年花費的錢銀可不少,胡家看着不過是稍微殷實的農戶人家,竟然如此善心善德,免費讓村裡所有的孩子上學。
是真正的免費,不收分毫,筆墨紙硯亦由學堂供應。
要知道,即使是最基礎的一套書寫工具也是不便宜的,更何況各種書籍的價錢更是不菲。
這樣的學堂,已經開辦了四年的時間,要不是上次府試出了四個童生,加上這次院試考上了一個十二歲的秀才,誰都不知道,小小的山村裡,有這麼一戶做善事不爲名利的農戶人家。
院長滿心感嘆。
楊秀才與平安作陪,帶着院長一行人蔘觀了三個學堂,太平書院的院長親臨他們是小學堂,對於楊秀才來說,是一種肯定與榮耀。
呂素青領着十幾個女學生恭敬地等候在女學院門處。
書院院長對女學頗感興趣,要知道,整個鄂州都找不出一個有規模的女學,有些世家大戶會請女先生教育族中女孩,可多在深宅內院之內,不似望林村這般,女學男學並排設立。
女學的人數明顯沒有男學多,楊秀才解釋說,女學纔開辦兩個多月,很多村民不願意讓家裡的女孩上學,所以,即使是免費上學,女孩人數也不是很多。
院長一行人皆點頭,表示瞭解,社會風氣如此,雖然不像前朝那般提倡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對女子的禁錮還是很多的。
他問了些關於課程的問題,呂素青一一回答。
居然不用《婦誡》、《女訓》之類的書籍作爲女學的啓蒙課程,院長頗爲詫異。
呂素青解釋說,女學的課程是照着男學課程稍稍改動的,內容稍微簡化一些,女子不參加科考,教程不需要太多深入,還有,孩子們只在學堂待三年,太過複雜的課程,她們接受能力有限。
她絕口不提,是胡家要求的課業內容,呂素青知道,這些人表面上雖然一臉親切和善,可內心對女學還是帶着些許看不慣的。
呂素青從小跟着父母習文認字,被人冠以才女的名稱,可是,依然有不少人在背後對她竊竊私語,無外乎都是女子學得再好有什麼用,老實在家相夫教子纔是女子的正道之類的話語。
男人對女人的固有偏見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女學的創辦不宜太過打眼,以免被某些古板的老學究找茬。
院長一行人在望林村停留了大半個時辰,婉拒了胡家的留飯,帶着一臉稱奇和滿心複雜離開了望林村。
“那些人走了?”
珍珠坐在廚房外的石凳上,捧着碗綠豆沙一臉滿足地吃着,愜意的神情就差沒翹起二郎腿了。
“嗯,走了,姐,他們好囉嗦,一直追問,我是怎麼學的,是不是每日聞雞起舞奮發刻苦,認真背書習字到半夜?我就納悶了,他們的學生都是這樣學習的?”平安一臉鬱悶,“難道正常作息,就考不中秀才麼?”
潘雪蘭笑着從廚房遞過一碗綠豆沙,“平安,他們是不願意承認你讀書天賦好,聽說,今年太平學院幾十個考生,只考上了兩名秀才,而咱們這麼小的學堂,隨便就考中了一名,他們可能覺着臉上無光了吧。”
珍珠點頭,可不就是這樣,被小學堂打臉了,面上無光,打着祝賀的名義,來探查一下學堂的底細。
“嗯嗯,夫子也這麼說了,他們書院每年收的費用還不低呢,好在咱們學堂只收自己村裡的孩子,要是像學院那樣廣收學生,那些人就更得急得跳腳了。”平安吃着綠豆沙含糊說道。
珍珠咀嚼的動作就頓了頓,觸及到某些階層的利益時,那些人可不得急得跳腳麼。
太平書院送的賀禮是兩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和一些糕點果脯。
李氏很乾脆的,回了一筐新摘的水果。
那行人看着那筐果子都笑了笑,笑容裡分明含着幾分輕視與不屑。
相送的楊秀才與胡長貴兩口子看得真切。
把人送走後,不由都嘆了口氣。
臨近中午,王宏生一家人都趕來道賀了。
他們剛到不久,胡秋香一家人也趕到了。
胡家的堂屋裡,又擠滿一圈人。
王氏帶着翠珠過來,把梁氏一人留在家裡帶孩子。
昨日馮氏鬧了一場,梁氏躲在穿堂一角偷看,沒有出頭吱聲。
平順沒考中秀才,梁氏有些自責,她覺着是自己上次那一番鬧騰,吵了平順考試的心境,要不然,平順肯定能考中。
不由的,梁氏對孃家的恨意又多了幾分,昨日她娘那麼一鬧,更讓梁氏氣惱,她躲着不出頭,就是爲了不讓她娘拉着她哭喪訴苦。
王氏對她昨日的表現還算滿意,至少她沒再攙和到鬧劇中。
馮氏沒了梁氏的呼應,獨自一人上竄下跳,不足爲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