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見李秀紅欲言又止,看穿她心中所想,笑道:“秀紅姐要是願意幫忙,自然是歡迎的。工錢比照李嬸兒的,你看怎麼樣?”
李寡婦忙道:“小孩子家,幫不了多少忙的,哪能讓你再破費一份工錢?”
“秀紅姐能幹着呢,以前上山撿山貨,比大人撿得都多!只要達到規定的工作量,工錢絕對少不了她的!”顧夜的話,讓李秀紅暗淡下來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她相信,自己肯定能比娘幹得好!她會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賺錢機會的!
“葉子姐姐,我也可以幫忙的。不要你的工錢,你只要教我認草藥就成……”李小海湊過來,帶着忐忑的笑容,怯生生地看着顧夜。
“小海!”李寡婦急切地打斷了兒子的話,生怕他惹惱了顧夜,害她們丟掉剛剛得來的機會,“葉兒姑娘,小孩子不懂事,您別把他的話當回事兒。”
沒想到顧夜卻一口答應了:“行啊!來,幫我撿草藥。看到了嗎,李嬸兒現在切的藥材叫天麻,是一種橢圓形的塊莖。咱們山上就能採到。它的莖直立,高可達兩米,不長葉子……”
李小海聽得很認真,突然,他眼睛一亮,歡快地叫道:“我好像見過這種植物,就在後山的一處山谷裡。可惜當時我不知道它是藥材……葉子姐姐,天麻值錢嗎?”
顧夜點點頭,道:“天麻屬於名貴藥材,一斤生天麻差不多值二兩銀子。”
李小海愣住了:“原來草藥這麼值錢啊!幾百文錢就在眼前,我竟然不認識。唉……”
“沒關係,天麻適宜在冬、春季節採挖。等山上的雪化了,讓哥哥帶你去挖!冬天挖的天麻,比春天的品質好,價格更高些。你挖回來,我按市面的價格收!”
顏嬸想也沒想,張口就來:“蒸的饅頭和豆包,能吃到正月十六。細糧嘛,頂多能吃上十天。對了,家裡還有以前剩下的粗糧,有二三十斤的樣子……”
“你等會兒。”顧夜從炕上下來,披上斗篷去了廚房。不多時,拎了一小袋糧食進來了,“這是二十斤粗糧。市面上粗糧五文一斤,你和李嬸兒的工錢,正好能買二十斤。”
“我已經好了!我現在被你們補得跟牛一樣強壯,不信咱比比誰力氣大!”顧夜氣鼓鼓地瞪着哥哥,像只呱呱亂叫的氣蛤蟆。
李寡婦忙道:“不用,不用!就按錢掌櫃的規矩,比鎮上價格低兩成。葉兒姑娘教會他賺錢的本事,咱不能昧着良心再佔姑娘的便宜。”
顧家沒種地,糧食全靠買。她不知道顧家的存糧有多少,再加上覺得她們一家接住在顧家已經夠麻煩人家的了,怎麼好意思再開口向人家買糧?要是人家家中糧食不多,她開口了,豈不是讓人家爲難?
“不,你說的價格,是平時天氣好時的糧價。這雪已經下了十幾天了,糧價肯定會上漲的。災年的時候,一百文都不一定能買到十斤呢!”李秀紅漲紅着臉,急速地擺着手,不肯接糧袋。
這時候門簾被掀開了,一陣刺骨的寒風趁機鑽進這溫暖的房間裡。顧夜頭也沒擡地道:“顏嬸,我做的洗碗液好用吧?純植物精華,清洗油污方便乾淨,還不傷手哦!”
吃飯的時候,顏嬸把李家的窘況提了一嘴。顧蕭放下了筷子,想了想道:“咱家的糧食,還能吃幾天?”
“啊?還……還給漲工錢?不……不用了,十文已經夠多的了!”李秀紅忐忑的心漸漸平復,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顧夜正尋思着,怎麼把糧食借給李嬸兒一家纔不算太刻意,沒想到李秀紅先開口了。
“如果雪繼續下下去,必須組織人手,去山外買糧了!”估計,像李寡婦這樣,家裡糧食告急的,不止一戶兩戶。顧蕭食指在炕桌上敲了敲,拿了主意,“這樣吧,咱家的粗糧,孩子們不愛吃,賣給李寡婦她們一些。過幾天風雪小了,我就出山買糧!”
顧夜把糧袋硬塞進她手中道:“這些糧食,我們買的時候是五文一斤,大家鄉里鄉親的,還能賺你們的銀子……”
顧蕭還沒開口呢,顧茗毫不猶豫地掐熄她希望的小火苗:“想都別想!在風雪中凍上一天,你的小身板不想要了?”
李寡婦帶過來的糧食,省了又省,還是在初十那天吃光了。她本來手中還有百十文錢的,再加上在顧家做了五天工,又賺了近一百文。可大雪封山,手中有錢沒處買糧去。
“臭哥哥,壞哥哥!不理你了!”顧夜化憤怒爲食量,把辣炒兔肉中的兔腿,當做顧茗,咬牙切齒地啃着。
還是顏嬸兒,在做飯的時候,發現李寡婦煮的粥中,除了一些幹野菜,幾乎見不到幾顆糧食。本來一天熱一個饅頭,一家人分着吃,不知什麼時候這唯一的饅頭也沒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了。她也知道,連日暴風雪阻隔了去鎮上的道路,家家戶戶儲備的糧食都不多。顧五爺家沒有種地,吃的糧食都是從鎮上買回來的。吃了快二十天,應該所剩不多了。可……她家實在揭不開鍋了,再不開口的話,明天她們就要斷炊了。
顧夜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安撫道:“別緊張!不是你們做得不好,而是太好了!你和李嬸兒上手很快,做活認真細緻。等過了半個月的試用期,我準備把你們的工錢,漲到十五文一天呢!”
“你們幫了我很大的忙,當得起這些工錢。”顧夜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臉,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跟李嬸兒的工錢,已經有一百文了。你們要是急用的話,可以提前支取……”
“爺爺,我也去!”顧夜那雙大眼睛中,閃爍着期待、懇求的光芒,讓人不忍拒絕。她被風雪困在家中,每天除了製藥就是製藥,都快成製藥機器了。滑雪去鎮上,比待在家裡有趣多了。
“葉兒……是我……”李秀紅握緊了自己的手,站在門簾裡面,眼睛看向一邊,不敢跟顧夜對視。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完飯,顏嬸去廚房洗涮碗盤。顧夜回了自己的房間,拿起師伯送給她的行醫手札,一邊剝着松子,一邊悠閒地看着。
顧夜放下手中的手札,拍了拍炕,微笑着道:“秀紅姐,我正想找你和李嬸兒說你們工錢的事呢。”
李秀紅坐在炕沿上,手裡被顧夜塞了一把松子。她神情略帶緊張地問道:“是不是我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我和娘現在只是剛剛上手,還不夠熟練,以後會越來越好的。這幾天的工錢,給我們少算些也沒關係的!”
顧茗用一種輕蔑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道:“要是誰家的牛,瘦得跟你一樣,別說耕地了,就是走路都得打晃。別鬧了,爺爺和我是不可能讓你去的。我也不去,在家看着你!”
“不……不!我不是來支工錢的……也不是……,我……我就是來問問……你們家有沒有多的糧食,“李秀紅鼓足了勇氣,期期艾艾地道,”如果有的話,能不能用糧食當工錢。我和我娘這五天的工錢,給我們十斤粗糧就行……”
天,好像被誰捅了個窟窿,雪依然不依不饒地下着,一下又是十來天。好在大多數人家,都在入冬時,儲備了足夠過冬的糧食和蔬菜。不過,不知這雪要下到什麼時候,不能從山外補給,爲了防止自家斷糧,村裡很多人家都一天兩頓稀的。即便這樣,還是有儲備不足的,面臨斷炊的境地。
顧夜看着不住點頭的李小海,微微一笑道:“我從山外採購藥材,也是這個價,還要費勁兒拉回來。錢給誰賺不是賺?李嬸兒,錢掌櫃的規矩是他定的,賣給我當然要按我的規矩來。”
“秀紅!”李寡婦從外面衝進來,一把搶下女兒手中的糧袋,大聲呵斥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這時候,誰家糧食都不多,你借了顧夜家的糧食,有沒有想過她們會餓肚子?”
李寡婦性格懦弱,好面子,但心是善良的。她難道就不心疼兩個孩子?她知道自己開口的話,顧家肯定會從嘴裡省下些糧食借給她的。可借住在人家家中,已經欠了很大的人情了,要是再因爲她們讓人家捱餓,她怎麼能過意的去?
“娘,現在不是講面子的時候了!咱們家的糧食已經吃完了,菜窖壓被房樑壓住了,沒有糧食咱們明天吃什麼?你忍心看弟弟捱餓?”李秀紅眼中含着眼淚,懇求地看着娘。
李寡婦枯瘦的臉皺成一團,更顯出幾分愁苦。她想了想,道:“明天,我到村長家問問,他家地多,應該能勻一些給我們……”
“可是,村長爺爺家人也多……不知道風雪什麼時候纔會停,他家未必會借給咱們。”李秀紅不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糧袋,垂下了頭。